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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离突然张口:“之前有些急,我还没立你说的心魔誓。”
    一些碎发从她的额头扫过,那双秋波灵动的剪水双瞳澄澈灵动,娆而不妖。
    谷钟梨目光转向黄离,神情还是呆呆的。
    修士以身修道,本是从天而行、又是逆天而行,故一路上会多经坎。比方修士突破瓶颈时要遭受的劫雷,又比方说心魔。
    心魔是一种极其可怕的东西,像苍耳一般细小而不经意地在你神魂里挂上钩子,最后慢慢生长发芽,分泌出一滴一滴的毒液,腐蚀你的心智和神魂。
    这种东西可以是多种原因所导致而成的,可能是在前期因证道而杀妻杀夫而心生的一丝愧疚,可能是幼时遭受虐待埋在心底的阴影,还可能是被前道侣抛弃背叛所带来的伤痛。
    受心魔扰者,轻则修为不进、寿元锐减,重则痛不欲生、入渊化魔。
    故而以心魔立誓,对修士而言,有极大的分量、
    “我以心魔起誓,不得向外人透露我所知情有关谷氏家族的辛密,否则将受心魔困身之惩。”
    黄离和谷钟梨都没想到的是,在黄离立完心魔誓之后,周榆晚顿了顿,竟然也跟着立了心魔誓。
    先前谷钟梨求是那样求,周榆晚愿意出手相救,她本就谢天谢地了,当初就没有想到这种分神大能竟然会放下身段,去立这心魔誓。
    修为越高,对这种心魔就越忌惮。
    *
    而远在另一洲的周穆寒,正坐在一家客栈中,刚刚放下手中的瓷杯。
    他静静喝着,霜发垂至腰间,乍一看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柔和。
    可再一看,就会发现,整个客栈里,只有周穆寒一个活人。
    客栈的地上,如死鱼一般堆着无数俱死态各异的尸体。鲜血从尸体上流至地面,渐渐堆积成河;有的已经凝固发暗,结痂一般化为晶石。
    而周穆寒身上却纤尘不染,神色也依旧冷冷淡淡的,不紧不慢地喝着茶。那雪一般的白衣上,也不见分毫打斗的痕迹。
    橱柜的角落,体态丰盈的一位女修,左腿和左臂上已经结出了不少的血晶。在她身边藏着的男人因为太痛了,刚想出声,却被女修死死得捂住嘴。
    “你疯了吗......”女修额头狠狠一抽,强撑着打开神识秘传术。
    “大不了就一起死!一起死!我要疯了!呜呜呜呜——”那男修的身体几乎有四分之三已经被血晶所覆盖,“我早就给你们说过寒桑子不是一般人——我们能做到那件事情完全是因为恰好算对了时机,挑了个寒桑子不在道门的时候出了手——”
    可谁知本就消耗过量的灵力在神识秘传下更是被破耗一空,两人刚想继续说什么,就发现神识间的秘传连接已经被打断了。
    周穆寒此时已经喝完了第二杯茶,从容自若地再注了一杯,睫毛垂下,连注茶的动作都典雅如画。
    藏在橱柜后方的一男一女对视一眼,一咬牙,身上的晶石大亮,最后一点一点爆破。
    周穆寒抬起茶杯,继续将新的一口喝掉。
    有些烫了。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年黄离十四岁,正是正常孩子撒泼叛逆的年纪。看上去像个漂亮的木头娃娃一般的黄离看上去老实,实则小小年纪就有自己的城府。
    灵虚道门每固定一段时间便会举办亲传弟子大赛,由掌门和诸位长老座下的亲传弟子所参与。
    黄离因重修境界,修为上自然比那些常年累月在顶尖资源下长大的长老亲传。先前的比赛黄离虽修为不如,但总能凭借心术计算和奇淫巧技获胜。可真正面对一众真正的天之骄子,境界上的诧异就不再是灵术与战斗技巧能弥补的了。
    徒弟不经常哭,但就在那次,哭了个稀里糊涂。
    他总是对她心软。
    他就不该对她心软。
    或许是从徒弟身上看到了过去自己的一部分影子,他看到她哭成那样,几乎都要把先前受的委屈和深埋在心里的痛苦用眼泪一齐嚎出来,心里就软地不成样子。
    可小姑娘太会哭了,哄哄还不行,越哄哭得就越厉害。
    身体僵硬,即使最后他把她抱入怀里,也能感觉到那身子在剧烈的颤抖。
    像一只受尽了伤、终于被一只大兽捡回家、却始终不习惯,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周榆晚实在没办法,想了个歪招。
    无人知道,那宛如天人一般的高岭之花,竟然精于厨艺。
    不论是糖醋排骨、松鼠鱼、三丝熏斑鸠、奶汤炖腰丁儿,还是杏仁酪、桂花酥、百果糯、芡米糖,亦或是金丝赤虾尾、香涮肥牛烩、熘蟹黄拌面,还是蛤蜊滑鱼羹——
    寒桑子,无一不拿手。
    若真是让修真界的人知道了寒桑子竟然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不知道多少修士要惊掉大牙。
    时间紧迫,一身白衣的周穆寒走进了厨房,掀起袖子,为自己的小徒弟做了一盘桂花酥。
    万幸,黄离不仅是隐藏的爱哭鬼,还是个实打实的小馋鬼。
    她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每一口都把她送到传说中的蓬莱岛,云游仙海。
    约莫是因为嘴被堵上了,黄离渐渐不哭了,最后狼吞虎咽吃完他做的桂花酥,刚开始吃的时候被烫了一下,却一大口吞了下去,嘴角还残着糖渣,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
    怎么又想到她了?周穆寒眼睫一垂,心里横生出些无名的恼怒,攥着瓷杯的手紧了紧。
    那个......孽徒。
    明明逼迫自己不去想有关的画面,下一秒,脑海里接着浮现的就是她刚被他从梦魇症里救出来,就抬头往他唇上撞。
    ......该死!
    他捏碎了瓷杯,而就在那一刻,暗中爆出无数支离破碎的血晶碎片,如海浪一般向他袭来。
    而正当暗地里的人露出得逞的笑时,场面却静止了。
    周穆寒眼里,似乎浮现出不为他们而生的怒气。
    咔嚓——
    静止在半空中的血晶碎片一点一点染上霜色,最后像反叛了一般,凝成三十六剑,向橱柜暗处深深刺去。
    周穆寒本不用放出三十六剑的。
    那两人虽然是禁术大成的护法,但在威力极强的天霜万物剑下,根本就吃不过十二剑。甚至其实只要放出六剑,就能将他们置于死地。
    可周穆寒一向手狠,非要毁尽两人的肉躯、冻死二人的经脉。
    让人死不阖目。
    他心里十分不爽快,一向喜形不形于色的脸上竟也落上了点阴影。
    正当他欲走出客栈时,心中却传来一道意识。
    是周榆晚主动向他传来的,带着些少年味道的欣喜。
    他很久没有过那样的心绪了。
    凌谷城谷家愿意以不外传的秘心丹,来感谢他的帮助。
    而这秘心丹,正是在修真界已经失传千年的,梦魇症神药。
    *
    “你......”
    “我有青天玄眼,你的什么我看不到。”谷钟梨这时好像恢复了,叉着腰,在兄长身边忙来忙去。
    黄离有些想问九转金日的事情,但她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尚未没出口。
    “给我秘心丹,你们家的长辈会不会......”
    谷钟梨不耐烦地道:“唠唠叨叨的干什么!我说给你就是给你!”
    她一顿,声音突然落寞了下来:“谷氏族中,已经差不多没有长辈了。”
    周榆晚对除黄离以外的事情一向不感兴趣。休憩地差不多了,便抬着眼,瞧向着黄离。
    “灵墓之行,我在外面守着。”
    嗯?谷钟梨一扭头,小小的身子犹如受惊的仓鼠一般一缩,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周榆晚的芥子消雪诀,已经到达了出神入化的境地。
    见雪者知雪,不见者心中无雪。芥子消雪诀的妙处,便是可以在悄无声息地隐藏身形之时,让身上留有望雪印的人能看到真实的“雪影”。
    少年并肩站在黄离身侧,“你们家这种灵墓的存在方式很独特。看似在内部,实则与外界依然相接。我需要在外面守着,确保她......你们的安全。”
    他的目光再次看向黄离,黄离也正面应了上,“好。”
    “需要我的时候,喊我的名字,我就回出现在里面。”周榆晚的声线带着少年的凛锐,却让黄离感到温暖与安全。
    她先前,除了师尊外,很少有人会给她这种感觉。
    不过黄离也没想到任务的进展会这么快,谷钟梨主动说出了谷氏灵墓的存在,并邀请他们前往协助。
    “到最后一步时,让她呼唤我,我便会出手。”
    这句话,是说给不放心的谷钟梨听的。
    听闻周榆晚做出承诺,谷钟梨先前又悬起来的心放了下去。
    临行之前,谷钟梨突然对黄离说:“等等。”
    “记住,如果看到墙壁上出现了飞鹤图案,”
    “不要和它们的翅膀对视。”
    第16章 天地炉
    层层阶梯,宛如俯瞰楼阁之丹陛,以点点夜明珠作灯,华光流移。
    黄离临走前回头看了周榆晚一眼,少年就那么直白又明了地盯着她。
    同样是眠霜卧雪的一双眼,周穆寒是经过岁月磨洗而过的淡中之柔,犹如在冰河里沉积过久的碎玉,有种破碎支离之感;而少年的眼却是层层融雪下小憩的火山,扒开堆雪,就能摸到其中炙热的温度。
    明明是形廓那么相似的五官,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需要我时,便呼我名。”
    黄离眼睫颤了下,嗯了一声,“你在外面......也要注意。”
    周榆晚似乎愣了愣,没有想到黄离也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心里好像有一块地方热了起来,暖和起来了,砰砰地燃烧着。少年白衣猎猎,唇角扬出笑意:“知道了。”
    谷钟梨左看右看,又因为忌惮周榆晚而不敢看地太明目张胆,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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