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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这几年在药田里的挥汗如雨,众人都颇有触动,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日夜辛劳,所有人都比三年前黑了几个度,就连秦艽,刚来的时候细皮嫩肉城里姑娘似的,现在也晒成了小麦色,原本纤细的手腕,现在也变得骨肉均匀,有力极了。
    “我听所长的。”钱桂英率先表态。
    她一开始是最不喜欢秦艽的,总觉得她是关系户,加上刚上班没多久还当众别过苗头,没互翻白眼都算好的。但这几年接触下来,她发现秦艽虽然脾气火爆,嘴上不饶人,但她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有理有据的怼,从不在工作中掺杂私人感情。
    既然秦艽这种小年轻都能做到对事不对人,她比她多活这么多年,还不能?
    于是,她第一个表态。
    老王和老刘一看,以前也没少被秦艽当众数落过,但小钱都能冰释前嫌,他俩年纪比她还大呢,还不能?
    于是,他俩也表态,“听所长的。”
    其他几名护士,本来还寻思能不能再扣一点钱出来发奖金呢,年前每家发了半头猪的事,让她们在婆家挺直了腰杆子,要是能再来一次,那她们会更有面子……可,跟秦所长“有仇”的三个人都说听她的,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只能表态。
    秦艽很满意,“行,那我就说一下自己的想法,我想继续扩大开荒面积。”
    “扩大多少?”
    “三百亩。”
    “哐当!”老王的茶杯盖子掉到桌上,不倒翁似的转了好几圈。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最近她一直打算,向上面申请再一次更大规模的垦荒行动,继续扩大中药种植面积,因为她必须抓住时机,成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第53章 长远谋划
    会议室里再一次鸦雀无声。
    在两分钟的沉默之后, 钱桂英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可是,种这么多, 中药公司能要吗?”
    龙经理虽然和秦所长关系好, 种啥收啥,但医药公司也不是龙文一个人的,说实在的,省医药公司从卫生所买药材确实赚不了几个钱,因为路途遥远、运输不便、储存不易,随着今后物价上涨,这些成本是不可忽略的。
    人情这种东西,只会越用越少。
    钱桂英明白的道理,秦艽自然也知道, 扩大种植面积,她可不仅是简单的带大家赚更多外快这么简单,关于种药材, 她有一个长远计划。
    未来中医式微, 一个很重要的内因就是中药材质量严重拖后腿。
    “秦所说将来中药材的质量会越来越差, 为什么呢?”
    “你说葱是家养的香还是野生的香?”
    天天做饭的钱桂英毫不思索:“肯定是野生的啊,那味儿绝了。”
    “药材也是一样的道理,人工种植的本就比不上野生的, 以后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药农为了更高的经济价值,用上科技狠活,人为缩短生长周期, 有效成分只会越来越少, 病人吃了这种没什么作用的药, 会怪药材不好吗?”
    秦艽自言自语,“不会的,他们只会说中医无效,中医是骗子。”
    明明几千年来的中医理论是不变的,甚至在不断进步完善的,但中医治疗效果却越来越不好,药材质量真的不容忽视。
    “同时,那些农药化肥超标的药材,对人体也是一种损害。”
    秦艽想要尽自己最大努力挽救中医的名声,要求呼吁全行业她做不到,但控制自己使用的药材质量,减少农药化肥使用,只要她在种植药材一天,就必须管一天。就说这几年种植的第一批药材吧,她也是坚持能不用化肥农药就不用,能少用就绝不多用的原则,产量可以低点,但质量和安全性必须有保障。
    龙文之所以能他们种啥他收啥,固然有人情在,但更重要的还是他们的药材质量真的好。
    他不是傻子,一闻一看就知道生长周期多长,用了多少农药化肥。上次进来负责收取药材的工作人员给秦艽透过话,据说就连龙经理上面的领导都很喜欢他们的药材,甚至省中医院药房还指名就要他们的甘草,这何尝不是一种肯定?
    秦艽没记错的话,顶多两年,改革开放之后,种药的人会越来越多,市场竞争更加激烈,她需要赶在大家发现这片红海之前,先奠定冷河镇的地位,把这里变成一个“道地”药材产地。
    “当然,真正的道地药材名声不是几年就能经营出来的,我只是打个比方。”
    “你的意思是,你不仅要继续扩大种植面积,还要种出品牌效应?”老王觉得,他是越来越看不懂秦所了。
    “对,咱们将来要打造一个冷河品牌,让老百姓知道,凡是冷河镇出去的中药材都是好药,都是有疗效的药。”
    她又细细的解释了什么叫品牌效应,怎么才能打出品牌,怎么经营品牌,而将来品牌又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益处……凡此种种,一个上午就没了。
    众人听得一知半解,秦艽讲得很浅显,但奈何名词太新颖了,她描绘的蓝图太过美好,美好到不真实,所以大家只能算一知半解。
    但没关系,反正他们听秦所的。
    只要所里的职工们支持她,以后开展工作的阻力就会小很多,秦艽第二天就上钱家去。自从出院后,老钱的身体大不如前,但秦艽定期会来看望他,给他做推拿按摩,扎扎针啥的,再配上几个调理方子,现在虽然只能修养,但原本只能坐轮椅的人却能站起来走几步了。
    至少,上厕所啥的,他能自己解决,给钱婶减轻了很多负担。
    这不,钱婶看见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哟,小秦来啦,老钱,小秦又看你来啦!”
    她知道,自己老伴儿一辈子窝窝囊囊,当个半罐水领导,最后为了自己的工作奉献出健康,结果领导们也只是偶尔来看一下,卫生所那些同事现在也忙工作不来了,只有这个小秦,每个星期都要来两趟,而且还给老钱免费治疗。
    这份情,钱婶是记在心里的,逢人便说小秦厚道,是个有良心的。
    秦艽跟她拉了两句家常,进屋给老钱来一次望闻问切,“恢复得不错,但钱叔要记着不能心急,慢慢来。”
    老钱笑眯眯的,“你也是,工作忙就别来了,卫生所离了你可不行。”
    “我今儿来,正好是有个事想来讨您的主意。”
    老钱坐直了身子,他病退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来给他谈正事,“嗯,你说。”
    “我寻思吧,咱们周围这方圆几百亩的荒地,荒着也是荒着,能不能跟厂里和冷河镇当地公社商量商量,干脆就划给咱们所里呗?”
    老钱指着墙上的地图,412厂周围确实荒地比较多,那年开荒之前他已经打听过了,这倒不是什么战略需要,而是真的没人种,冷河公社的社员们都更喜欢另一边水资源更丰富的土地,厂里是搞工业的,也不兴种地,一荒就荒了几十年。
    “您想啊,到时候咱们把这些土地都种成药材,春天开花,夏天结果,一年四季绿油油的,咱们工人和家属看出去,满眼都是希望,不好吗?”
    “到时候说不定咱们厂里的小伙子们结婚都容易些,愿意来这边安家的家属也会多些。”
    老钱眯着眼,心说可不是嘛。现在厂里未婚男青年这么多,其实就是条件太艰苦了,已婚的吧,愿意过来安家的家属不多,未婚的吧,一看到处都是荒地,天天吃沙子,有几个年轻人能耐得住这寂寞?
    “上一次开荒的实践和经验证明,除了植树造林,种药材一样能把荒漠变绿洲,说不定也是一种治沙手段。”秦艽又加一条。
    这下,老钱的心更动了,他对治沙,对荒漠变绿洲,那是相当有感情的,因为他是一名老军垦战士啊!
    离开钱家,秦艽就在等消息,两天后时机成熟,她终于找上李厂长,把自己的计划又说了一遍。
    其实卫生所这一块是归龚书记管,但秦艽没直接去找龚书记,而是先找李厂长,也有她的原因。
    李厂长跟老钱的关系很铁,当年是一起背着枪扛着锄头住地窝子的战友,秦艽先请老钱做说客,把李厂长这边说通,她再去找补一下,等例会上她当众提出扩大种植面积的事时,果然李厂长也出面帮她说了几句,其他人见厂长都表态了,也不会不给他面子。
    主要是吧,种药这种事,厂里的领导层压根就没看在眼里,跟动辄几十上百万的月产值比起来,大太阳底下苦哈哈的种地,种三年就挣那三瓜俩枣的,真不算什么事。在这种“小事”上,大家都愿意给李厂长面子。
    龚书记当即表示,会向上级主管部门汇报,让秦艽打个申请上来,他保守惯了做什么都喜欢有法可依,有文件作指导。
    秦艽当即下班就写申请。
    *
    可她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写这种文字性的东西还是挺难的,从下班回到家开始提笔,一直到吃晚饭也只憋出百来个字。
    实在是太难了啊!
    “妈妈,太奶奶喊,吃饭饭。”豆宝已经能完整的说长句子了,现在的她还是家里的小跑腿,帮忙喊个人拿个东西啥的,她都是抢着干。
    秦桂花一开始还舍不得让她跑腿,秦艽却觉得这样挺好的,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既能培养她的自理能力,又能树立她的自信心和满足感。
    她现在就超自信,感觉全世界最难的事她都会做呢!
    她主动牵着妈妈的手,也不像别的小孩喜欢蹦蹦跶跶,她走路每一步都是稳稳当当的,“妈妈,爸爸回来啦。”
    “那豆宝高不高兴呀?”
    “高兴,爸爸和大姨父都回来啦。”
    果然,屋里,廖志贤和贺连生正在有说有笑的聊着什么,见她们进屋,廖志贤一把将豆宝抱起来往上抛了几下,逗得小姑娘吱吱咯咯笑个不停。
    他俩虽然上大学了,但也不远,每逢周六下午就跟着厂里的给养车回冷河镇,星期天晚上再跟着送货车上省城,要是遇上周一上午没课的情况,他们周一早上才出发也能赶上。所以秦艽也不是那么想念老贺,心里一直惦记着写申请书的事。
    “星期一那天我在系主任办公室还见到个熟人。”廖志贤把豆宝架脖子上说。
    “谁呀?我们认识吗?”爱兰系这围裙,正往里端菜。她现在在小食堂又学到几道大菜,其中一个黄焖羊肉,那可是小食堂大师傅的拿手绝活,爱兰已经能做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复刻了,今天势必要让这俩连襟也尝尝。
    “钟教授。”他来得晚,没看见钟教授带着大家伙垦荒的场面,但爱兰结婚时,秦艽专门给钟教授打了电话,希望他过来走走,也看看他的劳动成果,没想到他还真来了。
    或许是同类相吸,同是种植狂人的廖志贤,当时就觉得钟教授面目和蔼,气度不凡,自然也是印象深刻。
    “他怎么在你们系主任那边?”
    “我听人说,是系里想把他请来咱们学校授课,但他不是很愿意。”
    钟为民在上个月平.反了,正式恢复工作和以前的待遇,但他在中药学院的时候被曾经的同事领导和门生伤透了心,此时也不愿再回去与他们共事,想重新调动一下工作。正巧农大就给他伸出橄榄枝,这本来也是件好事。
    但关键是,他前妻也在农大。钟为民当年跟前妻离婚闹得挺不愉快,现在要去前妻的单位工作,他就是心胸再宽广,总是会介怀两分,但不去农大的话,他还能去哪里呢?
    秦艽听着,眉头一皱。
    贺连生也注意到秦艽的心事重重,饭后带豆宝出门遛弯,也不知道他怎么套话的,等秦艽晚上准备抓头发再次提笔的时候,他忽然递过来两张信签纸。
    秦艽一看,居然是一份有理有据,逻辑清楚的申请书!
    她自己不会写,那是因为文化水平有限,阅历有限,但不代表她不会看啊,秦艽好好的读了两遍,连连拍掌,“好你个老贺,真有两把刷子。”
    “什么是两把刷子呀妈妈?”
    秦艽轻轻捏捏豆宝肉嘟嘟的小耳朵,“就是很厉害的意思。”
    “我爸爸真厉害!”她高兴的嘚瑟两句,忽然又加一句,“比,比海洋哥哥还厉害哟!”
    老贺眸光一动,“赵海洋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吧,人赵海洋现在读书可厉害了,这个学期直接跳了两级,现在厂里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以后了不得呢。”当然,秦艽相信这种说辞应该不是家属区传出去的,以李玉华为首的女家属们都不太喜欢这孩子,估摸着还是赵青松眼看自己升职无望,想要着力培养儿子,故意吹嘘出去的。
    老贺想起那个依稀有点少年模样的孩子,心里闪过一丝不喜,“豆宝自己玩,别跟他们乱跑,乖。”
    豆宝挺着小胸膛答应,“嗯呐,豆宝乖乖哒,不跟海洋哥哥打猫猫。”
    赵海洋现在的学习成绩好是好,但秦艽总觉得他邪性得很,家属院很多人都看见他糟蹋小雏鸟的事,无论背后还是当面都跟赵青松反映过,但赵青松这两年越混越边缘,也顾不上孩子了。现在不仅是虐待小雏鸟,路边的野猫野狗,他都想打几下,据说前几天还把一只大肚子母猫的脖子都弄折了。
    所有人都看出来赵海洋的不对劲,只有赵青松觉得“打打小动物”不是什么事。
    家属们心里犯怵,却也拿别人家孩子没办法,只能交代自家孩子别跟他玩儿,豆宝等几个小女孩更是,必须放大人眼皮子底下,去哪儿都要看着。
    老贺将闺女抱在怀里,用下巴上的胡茬去扎她,“乖,爸爸最厉害,赵海洋还不够我一根手指头的,对不对?”
    “嗯呐!”
    别看豆宝小,但她就是不爱跟赵家俩孩子玩,尤其赵海洋,“豆宝才不怕他,豆宝厉害,爸爸最厉害!”
    还捏了捏小拳头,俩大人都被逗笑了。
    但他们笑过也就笑过了,心里却都同时警觉起来,看来赵海洋是打算在歪路上越走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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