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句话的时候我就晓得是你,平凡有什么好的,只有你,笨得出奇,又不懂得转弯,拿着普通当宝。”
她哽咽,吐出一口浊气,又道:“我不一样,去巴黎参加时装周那时候,我发朋友圈都能收到两百个赞,好多人给我留言,找我买东西,还问我看到几个明星,他们都羡慕我,觉得我厉害,但他们都不知道,我半夜会在旅馆床上突然吓醒,我怕我五张信用卡搞错时间没还上卡债,也怕我男朋友背着我在外面乱搞,他除了买柏嘉丽有内部折扣之外没一点用处,我还跟在他屁股后头追得和真的一样,所以我想,我做的最不好一件事是不懂得如何真正骗自己,要高明点,我应该先骗过我才对。”
深圳出差期间,董遐迩让她在程诺文房间装摄像头,她犹豫不决,问这么做会不会有些太过分,要是成功了,程诺文就是名誉扫地,打入十八层地狱没有任何翻身的可能。
董遐迩责怪她,说你圣母心泛滥,怎么突然来和我扮好人?当初丹斐的视频是你用丁昭电脑发出,那时你做的事情和我现在做的有区别吗?
她喉咙发堵,董遐迩以为她是害怕,轻柔握住赖茜一双手,嘴像毒蛇张开,说我这是看重你啊ceci,如今我们同坐一条船,你不必担心,等这件事了结,你想要的职位我都会给你。
她绷紧嘴唇,等董遐迩走后,颤巍巍摸进口袋暂停手机录音,随后冲进浴室剧烈呕吐。
吐到一颗心都快呕出,还觉不够,恨不得拿什么东西磨平皮肤每一寸。再抬头,镜中映出自己那张脸,漂亮的五官因无数道水渍变得扭曲,看起来如此面目可憎。
离两人坐下已过去一个多小时,米粉店的客人早已走光。老板碍于他们之间的氛围,没去赶人,搬个凳子远远坐在店门口等待谈话结束。
赖茜平复心情后,问:“大头后来有没有找过你?”
“偶尔会聊几句,他在潮汕的饮食店做得蛮好的,”丁昭说,“也有女朋友了。”
“哦。”
她收回手机,注意到丁昭神色改变,以为他是紧张没拿到录音,“我设置了群发邮件,连同录音一块,时间是——两分钟前已经发了,你可以看看。”
丁昭打开邮箱,果然多一封未读邮件,今晚恒光28层又该彻夜亮灯。
他将手机翻面盖到桌上,“我不是想听这个。”
赖茜虚弱地笑一声,“对不起?”
“犯了错承担后果是应该的。”
“丁昭,我有时最讨厌你这股认真,真的,特别烦。”
女孩说:“因为我总是做不到。”
丁昭眼眶发红,扭头用力擦眼睛。他手颤抖,听见赖茜传来一句轻轻的对不起。
随后是很多句:对不起,小昭,对不起。
他们面对面,江西米粉迟到的重辣让眼泪决堤。老板见到,看时间,微微叹气,只将凳子搬得更远一些。
*
几日后,alb热门泡泡:co2那个ad性贿赂的事件反转了耶。
题主感慨:原来是下属蓄意陷害,真是的,出来打工而已,干嘛那么恨啊?干不了就走,多大点事。
有赞同有反驳,洋洋洒洒几百条。
邮件发出后,董遐迩当即告假,她现在归骆家安负责,乔蓓不好立即处理。倒是骆家安大为震惊,主动与乔蓓说这件事他会考虑清楚后与她再议,附一句:涉及道德问题,我不会徇私。
乔蓓嘴上答应,转头给某人发信息:你观察很准啊。
对方:本人精通看相。
乔蓓骂一声臭狐狸,找来庄晓朵,说叫她进来吧。
赖茜隔天进乔蓓办公室,向其道明一切,并提出,希望乔蓓能以开除她的方式给与全员警示。
乔蓓与庄晓朵商量后,同意了赖茜的请求。hr流程走得很快,赖茜离开公司那天,无人送行。co2三百个小群为其编织了无数故事,多的是各式难听的形容词。
谁也不想与两面三刀者扯上关系。她独自抱着东西下楼,出恒光时,有人在路边等她。
“上去吧,被人看见你和我一起不好。”
她对丁昭点点头,“心意到了,我懂的。”
丁昭将一张拍立得放入她手中的盒子,问赖茜:“你之后怎么办?”
他问过大头一模一样的问题。一位朋友说回家。另一位朋友说,她不知道。
“没想好,不过这样也不错,我可以慢慢想,想到明白为止。”
带走的东西里,有一张庄晓朵暗中塞进的名片,前上司说我有个朋友在北方开了家活动公司,没什么特别,就是离上海很远。
天大地大,人总能找到一个方向往前走,怕的只是不敢迈步。好在赖茜最擅长付诸行动。她与丁昭告别,马路边的人造光刺眼,丁昭一时眯起眼睛。夜晚与白昼倒错是大都会的象征,淮海中路多座大型商场,楼层投影像猛兽利爪,钢筋巨物上挂着无数橱窗与广告牌,有些相当眼熟,都是co2服务过的品牌主。
他们曾在背后为其吹出一个个美丽泡泡。明知陷阱,还是悄悄铺上逼真的树叶,等待他人经过。
有一跤跌入再也爬不起的,也有踩他人肩膀站到最高处。还有一些人,努力练习跳高,反反复复,直至头破血流才能看见出口一丝亮光。
向前红灯,狮女停驻的背影孤独,却不残缺,回归完整而平凡的一片。
交通灯变绿,行人鱼贯而入,丁昭在原地目送赖茜离开。他想起自己第一天来恒光面试,太多风景看得头晕目眩,现在却能慢慢睁眼平视,学会从万花筒中分辨真正想要的那些。
茜茜。他衷心祝愿。希望你也可以。
又或许,你已经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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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的灵感来自英剧flack。
第115章 好感悟(1)
月头,乔蓓收到骆家安邮件,长长一封,措辞谨慎周到,大意:董遐迩一事给co2造成如此大的负面影响,他非常自责。当初对方带着所谓证据来找自己,声称要检举程诺文行为不端,希望得到他的支持。自己在没有完全调查清楚的情况下放任其行动,导致今时今日的局面,更牵连程诺文停职,实在抱歉,这般那般。
乔蓓读完,请骆家安喝茶,温和说你只是ada的挂名上司,她的错误,你不用特地来和我道歉。
骆家安摆手:我为专组负责,ada犯错,我不会包庇,这种恶劣的职场行为绝对不能姑息。我的处理建议是起诉追责,并且要求赔款。如有需要,我也会提供帮助。
乔蓓又问他这个决定是否与史蒂芬商量过。骆家安微微一笑,说他也是相同的意思。
她表面叹息,心中却敞亮:董遐迩不过是史蒂芬拿来斩断自己身上程诺文这条手臂的棋子,用完了还惹祸,对他们而言,清退下场是唯一的办法,甚至态度要更狠更严厉,才好撇清关系站稳立场。
吃人的变被吃的。ada在co2生态圈多年,怎么就不懂这种简单的食物链关系?与小人为伍,只有做得更小人才行。
她对骆家安说句谢谢,我们鲜少能达成共识,这次很珍贵啊。
骆家安:beth,我从来都不想当你是敌人,说到底,大家都是在为了co2更好的发展在努力。
小赤佬和自己兜圈子来了。乔蓓笑得真真假假:是呀,我知道的,你看外边都在说我们厉害,内部虽有一点点的不和谐,但还是稳稳吃下c牌一千来万的业务,别人都要羡慕死了。
提到c牌,骆家安表情略有变化,只说那桩生意还未最后敲定,等合同走完才算数。
乔蓓当然了解,她没有进一步相逼,又讲了几句携手共赢之类的场面话,将骆家安送走。
有些事情埋下种子,只需静待发芽。她难得惬意,向某人发去信息:已入网,等我通知。
对方回:好。
又一条:搞得和无间道一样[抹汗]。
乔蓓乐了。她拨电话给程诺文,那头接通后,她简述前情,叮嘱:“——这样那样,反正估计快了,你这段时间也收收心,调整下状态,我随时要喊你回来的,别再老往外跑了。”
程诺文语气平平,说知道了,再谈,车站信号不好。
靠啊,挂我电话!乔蓓气呼呼放下手机,上个月程诺文来找她帮忙,她问过程诺文的目的,大惊失色,说你发痴啊?拿几百万做这种事?
程诺文说你不也一样,卖房卖车,还举债做高危投资。
我是保家卫国驱除鞑虏,高风险高回报的好不好。
程诺文给她鼓掌,说自己没有那么大格局,只是希望能为道歉增添些许诚意。
乔蓓怔愣半晌,她知道程诺文的个性,更清楚有些人一旦落入爱河便会燃烧所有——妈的,淹死你算了,一块铁板,多踢只有自己脚痛。
转念又想,自己似乎也没立场指责,毕竟大家都在做危险的蠢事。她将新买的青玉玄武端在手里观赏,随后代替被砸碎的那只摆到办公桌一角。风水阵恢复如初,手机屏幕跟着闪烁,她打开看,几个股权数字落入眼中。
一条尘埃落定的通知,女人唇角微微上扬。
*
董遐迩构陷程诺文一事被捅破后,co2法务以最快效率发出律师函。司内风向骤变。原先站在她方阵营的众人立即扮演受害者角色:什么呀!ada真真可恶,把我们骗得团团转,不去演戏可惜了。
又道:一开始我就觉得哪里不对,nate怎么会是那种人。
马后炮放来免费,墙头草们结合近期新闻,开始重新估算司内形式,在小群内窃窃私语:ian将c牌那个千万级的项目推了,什么情况,有无内情分享?
问来问去也没头绪,能看到的现实景色就是史蒂芬暴跳如雷,特地来上海找乔蓓吵架。两人在办公室从早上吵到晚上,最后史蒂芬出来模样吃屎一般。他找骆家安与边晔私下商议,近期做事都低调点,不要冒头,至于之后的布局,他会再做思考。
两位听众各怀心事,并未搭腔。
边晔锲而不舍,仍在托丁昭约程诺文出来吃饭——也不止他一个,公司有心与程诺文恢复邦交者不少,不过程诺文一概没空见:他有事忙,接连几周在外地工厂看产品打样,还要费心盯着小王那个品牌的商标注册,事情多到现在换成丁昭常常见不着他。
离开之前,程诺文给丁昭写下一大堆注意事项,诸如让他按时吃饭、尽量少抽烟等等,并将这些彩色便签纸贴在冰箱上,方便丁昭经过就能瞥见。
最明显一张,几个大字:狗不听话打屁股。
下边还划两条线,以示重要性。丁昭站在冰箱前指给叉烧看,小狗立即直起身子,嘴一张,叼着彩色纸按到地板上撕个粉碎。
他拍下叉烧的作案过程发给程诺文。到半夜,对方才回复:你太宠它了,回来我来打。
你完了,你爸要揍你了。丁昭点着小狗鼻子,叉烧赶紧扑进他怀里。丁昭拥紧这团黏人的毛茸茸,少个人的出租屋变得空旷也安静许多,他眼睛在看电视,心思却飘忽,总下意识望向手机,等屏幕亮起。
小狗敏锐,迅速发现他的情绪波动,挨丁昭更近,用身体给他取暖。
丁昭问:你也想吗?
叉烧呜呜两声,跳下沙发跑去窝里,回来时拖着程诺文走前留下的一件衣服,轻轻盖到丁昭膝盖上。
那件衣服早被它咬得全是口水,丁昭哭笑不得。小狗还嫌不够,冲去置物架扑腾,想翻出里面的球球与他玩。
架子底部的螺丝有点松动,碰一下就摇摇晃晃。丁昭怕散架,让叉烧去别处玩,自己找工具箱的螺丝刀修理。
箱子有两层,他翻到下面,动作一滞。
两只脚倒插在一堆螺丝钉里,场景着实渗人,丁昭提腿拎起,才发现是一截断掉的玩具。再往深处,摸出另一半。
穿牛仔服的麦叔叔头尾分家。同住的第一年,这个程诺文花大价钱买回来的限量版玩具被自己(和狗)不小心搞坏了,用胶水黏了几次也不管用,没办法,只好暂且藏在工具箱中,时间长到他都忘记。
残肢原来始终都在。丁昭试着用502将两段重新粘起,仍旧不行。他上网找专业修复的工匠,可惜看过照片,大都表示爱莫能助——拦腰摔坏的玩具,断在最细最脆弱的位置,修补并非易事。有一两个愿意试试的,无奈皆离上海太远,丁昭担心寄过去一来一回容易弄丢,遂作罢。
程诺文回上海的日期定在周六,没几天功夫了,如果要物归原主,不该以这种残破的形式。
丁昭为此事烦恼。脚边的大狗正眯眼打瞌睡,成年后的小红非常稳重,偶尔只在丁昭喂零食时顽皮一下。这段时间但凡工作不忙,丁昭都会下来看看她。前不久刘师傅与丁昭提过,自己准备辞掉保安的工作。他在老家的乡下有个小果园,想带小红一块回去。
恒光大厦虽然也不错,可狗放在这里养,活动范围至多是保安室门口的四方形区域,小红这样的狗狗,应该去往更为广阔的地方奔跑。
也是一个好选择,人的流向没有高低之分,只有合不合适。丁昭祝刘师傅的果园未来生意红红火火,老乡笑了,说你以后回老家,我免费让你摘水果,喔,程先生也一起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