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长辈更是站在不远处,闻声瞥了她们一眼。
宝嫣看着对方意图找她上演一出手足情深的画面,平静而和气地道:“除了半途有些颠簸,其他还好。兰姬阿姐呢?”
兰姬:“我?我倒是习惯了,就是担心妹妹身子娇,受累了。”
乍一听这话好像没什么错。
念头一转,却觉得与兰姬一比,宝嫣显得过分娇气了。
长久没等来回应,兰姬侧头看向她。
似是没受半分影响,宝嫣还一副犹疑的样子回视过去,“兰姬阿姐还有事?”
感到无懈可击的兰姬:“……没了。”
“那我就先上楼了。明日还要赶路,兰姬阿姐也早些歇息吧。”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将刚才的事掠过,宝嫣带人离开这里。
背后,注视她的兰姬冷哼一声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夜里宝嫣就寝得早。
连日来的赶路奔波,未曾像这回睡得踏实过。
在梦里她的心跳得飞快,追逐在一个不知相貌的男人身后,意识告诉她那就是她素未谋面的夫婿。
清河府那么近,隔着一郡之遥,晏家可有收到他们即将抵达的消息?
晏氏子可是会像她这般心情激动,猜想他的新妇是何模样?
宝嫣做了有关夫婿的美梦,可这梦没能持续多久就被一阵仓促的脚步声给戳破了。
所有的春心荡漾化作从梦里惊醒过来的痴愣。
她摸着不由自主发烫的脸颊,也不过是个十六岁从他乡嫁到这里的娇柔小女娘。
“各方留意,小心……”陌生的声音骤然从屋外响起。
透过薄薄的纱窗,在月色的照影下,宝嫣隐隐约约看到有几道纠缠不清,神秘黢黑的影子。
这动静宝嫣听着可疑,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人前来喊她起身戒备,隔间守夜的婢女更加没醒。
当她再次忐忑地朝窗外望去时,就如幻觉般,不光影子,就连方才的说话声都忽而销声匿迹。
宝嫣借着月光下了帷床,经过屏风时发现,果然平日里劳累的下人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她轻手轻脚地拿起桌上忽明忽暗的烛台,等挑亮了些才带着它小心翼翼出门。
夜里秉烛夜游于她一个娇女来说实在不合适,但宝嫣被刚才的动静扰了好梦,只有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她大概出来的时机不好。
在宁静而漆黑的回旋长廊上,风里忽然飘来一股浓稠的血腥味。
宝嫣猝然嗅到,还未明白空气里为何有血,直到她步履轻缓,依旧不小心撞见一个人。
长廊梁柱的背后。
烛火闪动的微光中,照应出两张面色各异的脸庞,“怎么是你?”“阿姐?”
宝嫣掩住惊讶,她与兰姬的卧房离得很近,想必刚才的动静她也听见了才出来查看的。
只是兰姬目前瞧着不大对劲,不知看到了什么,转头盯着她的眼神满是骇然恐惧,脸色苍白如纸人,“你都听见了吧?”
“若是指方才有人说话……”
“不是!”
兰姬低声粗暴打断她。
“那是……”
“嘘……”
宝嫣忍痛诧异地望向兰姬,对方上来抓住她的手腕,指甲用力几乎掐进肉里。
兰姬一脸惊魂未定,轻扯嗓子,颤声道:“死人了,阿嫣……有贼人……在乱杀人啊。”
宝嫣以为她是在说胡话,可越听越是心惊。
“你当我是怎么醒的?是有血飙在纱窗上我还以为落雨了!我叫绿枝去看看,结果她去了就没回来……”
“等我找过来,你猜我瞧见什么?那贼人的刀砍在一个人的脖子上,头断血流。”
“阿妹……”
宝嫣受兰姬恐惧的影响,顿时头皮发麻。
若真是兰姬说的那样,说明此地不宜久留,她咽了口唾沫,“阿姐,我们……”
“谁在那里?”
苍茫空寂的夜空下,杀机起伏,陌生的嗓音厉声呵斥。
二女闻风丧胆,皆是一震,肯定是方才兰姬说话的动静太大被发现了。
兰姬以为贼人已经走了,才同宝嫣说了这些。
没想到居然还在,“怎,怎么办?”兰姬瞬间慌乱无神。
宝嫣更是吓得冒了一身冷汗,她示意兰姬噤声,“我们走。”
刀刃气势汹汹,在墙上摩擦出的火花似乎就在耳边。
歹徒越来越近。
兰姬摇头哭道:“就这样出去?不行,被会被瞧见……都怪你,你为何要来?”
这是责怪人的时候吗?
“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宝嫣挪动沉重的步子,可从一开始兰姬就紧抓着她的手臂,现在更如铁锁一样勾住宝嫣。
若她不动宝嫣就更走不了。
兰姬害怕地拖着宝嫣,腿软的厉害,“不行,这样会死的,我们会死的。”
“阿姐!”宝嫣心急如焚,她都快看到贼人的影子了。
“阿嫣……”
感觉到兰姬配合,宝嫣松了口气,“快,我们……”蓦然,宝嫣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一双手大力推了出去。
手中烛台掉落熄灭,娇弱的身躯轰然摔倒在地。
危险靠近时,兰姬悄悄躲进廊柱后的黑暗里。
吃人般的巨大阴影挡住头上月光,在宝嫣跟前停下。
随即徒手拎起弱不禁风的她,没有丝毫怜香惜玉,堪称粗暴地将其拖到一个高大人影前。
第3章
“大人,抓到了藏匿在暗处窥视的可疑宵小之辈,可要一同杀了?”
话音显现出这行人阴狠毒辣作风。
宝嫣忍着浑身酸痛,惶然不安地朝那位“大人”望去,却发现对方浑身上下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乌黑漆厉的眼珠。
“把她放下。”
早在拖拽间,宝嫣发丝松散,乌黑如瀑。
下一刻,她被弃如敝履地丢到那位大人脚下。
明明夜里的风还带着入夏前的微微燥意,宝嫣却觉得更冷了,她不过是听见动静,一时好奇夜起查探,根本不曾想过遇到毁尸灭迹的场面。
露水更重,她衣衫单薄。
娇不胜怜。
这帮人会打算对她做什么?
头上那道盯着她打量的目光看得越发仔细,宝嫣心怀不安,狼狈地抱紧自己。
抓她过来的大汉忽然一拍脑袋,说了句,“等等,这女娘……好似白日送嫁队伍里的。”
宝嫣惊疑,这帮人什么时候见过自己?
大汉回忆,“那条路上,就是他们挡住咱们的去路。”去路?难道他们就是大兄说的那帮死士?
“啊……”宝嫣倏地一痛,差点咬着舌头。
一只擅长读书写字的手,抬起她秀气的下巴,“大人”弯腰凑近宝嫣跟前,身影逼近,凝视她的眉眼片刻,悠悠问:“女郎,你是谁家的新妇?”
谁家新妇?白日那么大的仪仗,只需稍加打听,就该知道她的来路。
对面看似文雅,实则手上的力道叫宝嫣下巴都缩紧了。
她颦眉蹙頞 ,语调轻巧,说话吃力,“我我……是清河晏氏……”
这里是北地,清河府那么近,期望这人知晓她夫家势力,会明白她身份不凡,不是该轻易招惹的对象。
可对方依旧没有松手。
“不够。”
“把你的来历与大名通通报予大人。”旁边大汉凶神恶煞地命令。“快些。”
从出生到现在,宝嫣还未受过这种被人胁迫的屈辱,她眼中盛满摇摇欲坠的晶莹珠子,羞恼地同面前那道盯着她的影子对视,“……江南道,我打江南道来,乃金麟府……苏氏之女……”
“苏宝嫣。”
这下贼人之首终于满意,捏住她下巴的力气一松。
宝嫣瘫软在地,下一刻对方居然亲自将她扶起,危机仿佛解除,宝嫣疑惑而吃惊地看着他朝大汉靠近。
二人秘密低语两句,那下人点了点头。
倏地脚步一转,竟然直冲方才她躲藏的地方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