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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姝眼尾一挑。
    这一闹,就闹到了天将明。
    王玄之大闹东苑,砸了好些东西。跟张耀民还动了手。
    他一个小毛孩儿哪里斗得过大人?自然是没讨着好。儿子受了委屈,姘头还生着气。毛氏被气得大半夜动了胎气,好似都见了血。
    下人们乱成一团。
    本以为毛氏肚子出了事儿,至少消停几日。结果次日,东苑那边就火急火燎的来放话,说是县城来人了。那家人派了管事过来,要亲自来瞧瞧王姝。
    王姝也是这时候才知,毛氏竟要将她送去为妾!
    只是这户家人不知什么来头,还挺讲究。慎之又慎,姿态还端的高。跟买猪看圈似的,纳妾之前还先派人来瞧瞧家风。
    王姝本还十分愤怒,一听说这般倒是不慌了。
    笑死,就毛氏这将姘头养在院子里珠胎暗结的家风,讲究人家谁瞧得上?估摸着别人一查到王家主母这副德行,跑得都要撵不上。
    第四章
    毛氏是千算万算,没料到她捂住了下人的嘴。却坏事在亲儿子的手上。
    她藏了五个月的肚子,一直瞒得好好的。费尽心思将王玄之送远,也安排好了生产事宜。只要再等几个月后顺利生产,这桩事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谁知这棒槌一回来就往她院子里闯?
    闯就罢了。撞见了不该看到的,半点不懂得为母亲遮掩,竟给她捅破天!
    毛氏心口呕血。这若是传出去,脸面扫地到在其次,就怕到手的好日子全给毁了。不怕说浸猪笼,王家那些不好糊弄的管事就可能不会放过她。
    毛氏不啻以最坏的恶意去揣度,恨不得一榔头打死王玄之这蠢货!
    这棒槌自打生下来就跟她不是一条心。
    争,他争不过王姝,闹,他也不会闹。明明他才是王家的独苗苗,却不晓得去亲爹跟前讨巧卖乖。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就回来跟她撒气,光知道气她这个亲生母亲!这些年,若非这蠢货不懂得讨王程锦的喜爱,她何至于受这么多委屈?
    可是再是气得呕血,也得想办法不叫事闹大。昨夜那么大动静,毛氏为了捂住家里下人的嘴,愣是一宿没睡。
    大半夜的派人去了县城那户人家门口候着,等那户人家一开门,把人家的管事给请了过来。
    只要将王姝打发出去,就没有能掣肘她的人。
    传言毕竟是传言,一日没有证据就一日不能拿她如何。毛氏想得好好儿的,管事们再关心毕竟是外人。只要不当面与她对质,王家就是她说了算。
    不得不说,毛氏歹毒归歹毒,猜的确实没错。
    王姝确实有趁机出手的打算。谁都不是傻子,王姝更不是。
    在这个家里,动摇毛氏的在王家的根基最一劳永逸。而毛氏最大的依仗就是王玄之。只要王玄之的身份存疑,王家就只有她一个血脉。届时无论她是男是女,家业自然要落回她手里。
    不过很可惜,王家的人被毛氏给换了干净,王姝找不到帮手。
    “……你们都杵在这做什么?”
    王姝一大早睁开眼,屋子门口就多了三四个婆子。
    此时她一身亵衣,披头散发地坐在绣凳上,冷眼看着黑脸门神一样杵在她屋子里的几个粗壮婆子。不管王姝说什么,都不退半步。
    “大姑娘,县城来人了。太太身子不便,你且去接待一二。”
    黑脸婆子昂着头颅,说话眼神都是凶狠的。这几人并非府中伺候的老人,是毛氏从张耀民家里那边要来的人。
    王姝:“出去,我要梳洗。”
    两个婆子还是不让。
    王姝心微微一沉,“若你们不出去,我便不梳洗,就这么耗着吧。”
    话音一落,两婆子的态度有些犹豫。
    想着毛氏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王姝出去要见人。她们不敢真对王姝如何,便只能松了口气:“……姐儿且梳洗便是,奴婢在屋内伺候,不会耽误什么。”
    “不行,”王姝一口回绝,慢条斯理地拿起了笸箩里的剪子,兀自在身前比划:“你们在这杵着我不舒坦。要么出去,要么咱们就这么耗着。”
    两婆子眼睛盯着她手里那把剪子,生怕她划到了哪里,伤了脸皮,坏了婚事,赶紧后退。
    婆子们退了出去。却没敢走远,就在门口候着。
    王姝瞥了眼,扭头看着伽罗里噤若寒蝉的几个婆子,“把杨婆子叫进来。”
    杨婆子被叫过来时还有些发蒙。昨儿是她守的夜,刚回去睡下没一会儿。不过主子要她伺候,她就是死了也得爬起来。
    匆匆端了盆水过来,就见王姝从妆奁里拿出一块小布包,放到了梳妆台上。
    杨婆子有些懵,对上王姝的眼睛:“……姐儿?”
    王姝没说话。白皙的手挑开小包裹,里面是两枚约二十两的银锭子和一些散碎的银角子。
    “托你办个事儿。”她本质上是个清心寡欲之人,一般很少跟人计较。不过知晓毛氏就是个黑心肝的赖皮脸,她也不会跟她讲什么道义人情。
    “替我将这事儿闹大,越大越好。事成之后,这两枚银锭子就是你的了。”
    ==
    王家确实是家底子厚。
    这一路亭台楼阁,花团锦簇。估计要不是受阶级限制,建宅不能越了规制,这宅子怕是还能建得更大更阔绰。
    穿过花园,越过庭院,王姝被人裹挟着到前厅。
    那户人家的管事早就在等了。
    见着有人进来,那人擦了擦嘴角,斯文地站起了身。不晓得到底是怎样的高门第,明明是个下人,气势比毛氏还强盛。这管事个头儿不算高,但等闲叫人不敢小巧。容长脸。面上长了些肉,这气势撑起来倒不显得刻薄,反而威严又板正。
    瞧着年岁不小,三十五往上走的年岁。一身深青色的直裾,外头罩了件银鼠皮的夹袄。一头乌黑的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两根水头很足的碧玉簪。耳上追着同材质的耳铛。
    只一个照面,王家这边的管事就被压下去了,有些畏畏缩缩的。见着王姝过来,跟看见亲人似的立马迎过来给这管事介绍起来。
    那人三两步走过来,耳垂上的坠子只小幅度的摆动了几下。步子跟被丈量过似的,十分讲究。她一见进来的是个姑娘家,眸光几不可见地闪了闪。显然,没料到未出阁的姑娘家出来见客。她以为会是这家的主母来。
    不过转瞬便收敛了眼中的异色,她嘴角挂了丝笑。
    “见过王家姑娘。”那人两手交叠放于小腹,欠了欠身体。
    行礼的姿态,规整优雅。一举一动,无不彰显了刻在骨子里的规矩森严。
    王姝本还存了些担心,这一个照面,她忽然就放心了。
    就这婆子的板正做派,那户人家对女子的要求定然是极高的。王家的这些个污糟事一透露,正常人家都看不下去。这户讲究的人家必然就更不好糊弄了。
    这么想着,王姝嘴角也勾了勾,敷衍地给她回了个礼。
    那管事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王姝几眼,很快收回视线。
    论起长相,王姝自然是没有被人说差的时候。一双沉静清澈的星眸,不说话也动人。琼鼻皓齿,粉面桃腮,肌肤赛雪。再加上通身诗书沉淀出来的书卷气质。说一句大家闺秀都有人信。
    既是姑娘家本人来,许多问题便不便多问。管事嬷嬷先是介绍了自个儿,而后问起了王姝平日里在家做什么,可曾读过什么书。
    王姝面上却摆出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磕磕巴巴地说自己平日里就种种田,也不曾读过什么书。
    果然,她这话一说完,管事嬷嬷嘴角的笑意就淡了不少。
    顿了顿,又问:“可曾识字?”
    “识得一点字,但不精。”王姝眼观鼻鼻观心,端的是一副老老实实的姿态。
    管事嬷嬷的目光闪了闪,片刻后,越过王姝,落到她身后的两个仆妇的身上。两仆妇冷不丁被她目光扫到,下意识的拘谨了起来。叫人大气不敢出。
    不过很快,管事就收回视线,端起了杯盏。
    都是人精,只需一眼,管事嬷嬷就看出了猫腻。正常要脸的人家,便是家里人死绝了,也不可能让姑娘家自己出来谈亲事。王家倒是好,两个仆妇就将姑娘给架出来了。委实荒唐。说来,她来之前是打听过的。晓得这家主事人年前去世,如今掌家的是继室。
    这么一想,便也明白。
    她不说话了,仆妇们心里就慌了。一张嘴就道:“我们家姐儿自幼读书识字,三岁识字,五岁能诗……”
    王姝眉头一皱,立即打断:“住嘴,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没规矩!”
    这一声呵斥,倒是叫宋嬷嬷抬了抬眼。不过也就看了一眼。一盏茶喝完,她直说府中还有要事,便先告辞了。
    仆妇们面面相觑,脸都白了。
    且不说毛氏得知王姝装傻充愣糊弄人家袁管事这事儿,怒得砸了一桌的饭菜。就说此时,县城萧宅外庭的后花园,也不清净。
    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掩映其中。四周栽种了清脆的苍竹,下面是一坛水池。光色照着水面波光粼粼,折射的光彩映照着,耀眼夺目。
    一个人立在水边,逆着光,身形笔直修长。身上穿了件青色的僧袍,松松垮垮的系着带子,挂在身上。光色大亮的情况下,只看得见那人一双清亮沉静的双眸和高束在头顶的墨发。
    莫遂拿手挡了挡眼睛,闭上又再睁开,方看清那人面容。
    满头青丝,有几缕头发洒落下来,被风吹得缓缓飘动。映衬得皮肤白皙清透,仿佛一块上等的羊脂白玉。眼睑狭长却不显小,似桃花又古典的凤眸,眼睛内勾外翘,鸦羽似的眼睫半遮着眼眸,在眼睑下方落下青黑的阴翳,浑身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清隽俊美。
    “主子,”不管看多少次,每次都会被主子的面容惊艳,“袁嬷嬷回来了。”
    “嗯?”那人声音也轻,似风又似雾。
    “主子可要唤嬷嬷过来回话?今儿嬷嬷特特去了清河镇一趟,也不晓得什么情况了。京都那边听说要给主子送四个人过来。后宅统共就那么些位置,可不能叫那些人全占了。”莫遂也不怕被责骂,他在萧衍行身侧伺候多年,深知他脾性。
    “……便是主子瞧不上乡野村妇,不愿意碰,也可叫先把位置给占下来。”
    他一番话说完,心里也打鼓。萧衍行虽说甚少发怒,却不代表能容忍下面人越俎代庖。可她们如今不事先安排不行,主子对女子心怀芥蒂,不愿在这桩事上花心思。
    主子不乐意做的事,只能他们去操持。
    抬眼看了看,那人白皙如玉的手指捻了一把鱼食,慢条斯理地往池子里撒。
    事实上,关于后宅的事儿他们从当初还在京城时便劝,劝了许久,始终没有个定论。莫遂心急又不知该怎么办,心急如焚。正以为这回又似往日一般没有收获。就听池子前头那人慢条斯理地擦拭了手指,转过了头。
    许久,他才若有所思的开了口:“一会儿叫袁嬷嬷过来说话。”
    莫遂眼骤然一亮,立即道:“是。”
    与此同时,清河镇不知从何时起,坊间流传了她多年偷人,胆大包天的趁着丈夫病逝,径自将姘头接进夫家的谣言。
    大街小巷的都在传毛氏如何淫/乱,年纪一把了还不知羞,怀了父不详的私生子。因害怕丑事被原配嫡女揭穿,又是如何毒辣的陷害王家唯一的嫡女。甚至有传言怀疑,如今王家唯一的男嗣王玄之也不是王程锦的孩子,而是她在外偷人生得孽种。
    传得有鼻子有眼的,王家门前经常有人徘徊,指指点点。
    事实上,这事儿才发生,就有人立即将这事儿报给了她。毛氏惊怒非常,惶惑不安。她一面惊疑这事儿到底谁传出去的,一面又想不着办法解决。在家中急得团团转,想寻人商量对策。等寻不到人才发现,张耀民今儿一早,竟然偷偷的收拾了贴身物件儿离开了王家。
    只留了一封信,说是县衙里来了口信让他下个月去接下老主簿的差事。他先行去府衙熟悉安顿。
    毛氏这一口恶气直堵到了心坎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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