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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抵达一座复古的宫廷式建筑, 煌煌灯火里,轮胎发出一道嚣张的抓地声,车门随之像翅翼般张开。
    几名身着宫廷汉服的年轻女孩儿恭敬地站在车门外, 柔柔叫了一声:“朱总。”
    朱茗璃踩着一双恨天高从驾驶座迈出,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快步进了会所大堂。
    会所经理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您专用的汤池已经备好了, 您是想先沐浴还是先按摩?”
    朱茗璃将手里的铂金包递给经理,说:“先沐浴, 一会除了傅总和印麟, 谁的电话我都不接。”
    她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傲慢, 经理早已习惯, 矮身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包。
    她专用的汤池房有个很诗意的名字,叫碧琉璃。
    会所常年播放铮铮淙淙的雅乐,这是朱茗璃过世的母亲定的格调, 朱茗璃从来不喜。进了汤池房就叫人关了外部音乐,开启室内的内置音响。
    一首高亢的《believer》在袅袅白雾里循环播放。
    从浴室出来,她脱下浴袍赤脚踩入汤池, 阖眼享受起带着玫瑰花香的温泉水,嘴里不时跟着音乐哼唱几句。
    歌曲结束与开启的间歇,一道温雅悦耳的声音不慌不忙闯了进来。
    “看来你很喜欢这首歌嘛。believer?你是谁的信徒, 谁又是你的上帝?”
    朱茗璃豁然睁眼, 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汤池旁边的女孩儿。
    “你怎么进来的?”她冷下脸, “你不是这里的会员, 谁许你进来?”
    江瑟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莞尔道:“你前段时间不是特别喜欢跟岑喻表演姐妹情深吗?这汤池的至尊会员可是你亲自送给岑喻的,我把卡往前台一递,她们二话不说便放我进来。”
    “我毕竟当过二十三年的岑家大小姐,也不怪她们没怀疑,谁叫你的人跟你一样,眼光都不怎么好。”她慢慢朝前走了两步,“至于这汤池,谁不知道你朱茗璃最喜欢碧池,一看就知道这间碧琉璃是你专属的,我专门挑了你隔壁的房间。”
    一番话说得含沙射影、绵里藏针。
    朱茗璃冷冷笑一声:“进个会所都要偷用别人的贵宾卡,你这高仿货过得还挺落魄,我要叫保安进来了!”
    她说着就要起身去捞躺椅上的浴袍。
    汤池地板湿滑,江瑟往她肩膀轻一踩,不怎么费劲儿便叫她失去重心,“哗啦”一下摔入水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带着玫瑰花瓣的汤池水灌入口鼻,朱茗璃狼狈站起,目光剜着江瑟,怒极反笑道:“你今天是要进派出所玩玩是不是?”
    “玩呗。”江瑟一脸的从容不迫,“顺道让北城的人看看你有多喜欢给别人下药。”
    朱茗璃面色一僵,眯起眼淡淡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江瑟懒得看她做戏,笑意不达眼睛,问她:“朱茗璃,给我下药好玩儿吗?三.唑.仑,以前也有人给我下过这药,还挺巧是不是?”
    朱茗璃盯着江瑟打量了两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是有证据就报警,没证据就去治治你脑子里的病,别在这里发疯!”
    “怎么没有?于管家和那个给你买冰糖的店长都是证人,”江瑟双手插在风衣的兜里,从上往下地扫她一眼,“还有,你怎么知道我脑子有病?对一个脑子有病的人大呼小叫,你不要命了是吗?”
    听她这么轻巧地提起于管家和给她跑过腿的店长,朱茗璃眼皮狠狠一跳,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稳住。
    江瑟端详着她脸上的神情,缓缓敛去面上的笑意。
    “傅家和岑家合作的项目就在澳洲,你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弟弟前年去澳洲留学是傅韫给安排的么?听说他现在就在两家合作的项目里实习?”
    朱茗璃努力压住心口的怒火。
    可江瑟接下来的话却是叫她面上的冷静顷刻间崩塌。
    “七年前,我在展示厅的那幅画是你弄坏的。”江瑟踩上汤池的阶梯,由着温热的水漫上脚背,“我被囚禁在那间废工厂时,你是不是就在这开开心心地泡温泉听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你怎么不知道?”江瑟又踩下一格台阶,“你跟傅韫是什么时候好上的?七年前你也才十八岁,那么早就喜欢上他了?不,应该更早。以傅韫的性格,如果那时候你没对他死心塌地,他不会让你做帮凶。”
    她步步紧逼,每一句话都像是落在胸口的重锤,砸得朱茗璃心怦怦直跳。
    可她很笃定江瑟不可能有证据,所有绑匪都死了,而她跟傅韫从来没在那间工厂出现过。
    就算查出来那幅画是她毁的又怎么样?
    谁没有不小心弄坏东西的时候?
    至于于管家,他每天往外面递那么多岑家的消息,怎么可能猜得到他们跟那宗绑架案有关?
    就算猜到又怎么样,他有证据吗?
    他的把柄就在傅韫手里牢牢握着,他敢说吗?
    朱茗璃缓下心神:“信口雌黄!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要告你诽谤了!”
    “告呗。”江瑟走到她跟前,伸手去摸她那一头湿漉漉的黑长直,“怎么把发型换成这样了,你不是从小就讨厌跟我留一样的黑长直吗?还有,你身上用的这香水什么时候换成这款玫瑰香的?”
    她说着低头踩了踩水上飘着的玫瑰花瓣,“是不是以为傅韫喜欢上玫瑰香,连泡个温泉都要撒一池子玫瑰花?你说巧不巧,我前段时间跟傅韫吃饭的时候才刚用过这款香水。”
    她从兜里取出一瓶粉色造型的香水,往朱茗璃身上喷了两泵,声音冷淡道:“喜欢吗?喜欢这瓶香水送你了。”
    “咚”的一声,香水瓶被她扔在汤池里,铺满玫瑰花瓣的水面登时泛出一圈圈细纹。
    朱茗璃半眯起眼:“你是哪天同他吃的饭?”
    “我回来北城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3月11号?双月湖酒店还记得吗?就那儿。”江瑟提起被水沾湿的裙摆,在池边坐下,看着她云淡风轻道,“下次和他见面我会换一款别的香水,要不要提前同你说一声,免得你还要费尽心思地弄一池子没用的玫瑰花。”
    3月11号。
    傅韫的确是那一晚将她叫过去,让她喷新的香水。
    她知道那款橘花底调的香水是岑瑟从前用惯的。
    那晚她还以为他终于不再痴迷于那香味了,心里还雀跃了一番。
    江瑟静静观摩着她脸上的神情,匪夷所思地摇一摇头:“好歹是同我从小比到大的对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给一个完全不喜欢你的男人做牛做马?傅韫何德何能把你驯成这样?”
    “你懂什么?”朱茗璃像是被踩中了痛脚,声音一下拔高,“我们这个月就要订婚了,他如果不喜欢我怎么会说服傅老,一定要同我结婚。”
    “当然是为了更轻松地杀了你。”江瑟皮笑肉不笑道,“他的亲舅舅和亲侄子都死在他手里,你知道他那么多事儿,你猜他会允许你活多久?”
    朱茗璃呼吸一窒。
    七年前的绑架案她的确是参与了,傅隽的死她也的确怀疑是傅韫动的手,但傅韫的亲舅舅?
    到底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江瑟一眼便看懂了朱茗璃脸上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怎么,傅韫没同你说过他舅舅的事?你每个月收到的啤酒就是他舅母寄来的,啤酒厂的两任主人都死在他手里。他害了那么多人,所有给他做过刽子手的人几乎都死了,就只剩下你。你觉得他娶你是因为爱你,还是因为想杀了你?再说了——”
    江瑟刻意顿了顿,望着朱茗璃笑道:“傅韫可不止一次说过,只要我愿意,他就会继续我跟他的婚约。你说我在你们订婚后就跟他说我想同他结婚怎么样?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岑家根本舍不得放我走吗?回了岑家,我就跟傅韫结婚,让整个北城看看我这个高仿货是怎么把你这个真货踩在脚下的。”
    “岑瑟!”
    江瑟从包里拿出一支录音笔,“要听傅韫的原话吗?听听他上次同我吃饭时是怎么说你的?堂堂朱氏千金在傅韫眼里就是只听话的小宠物。”
    朱茗璃面色先是一白,很快又涨得满脸赤红,目光死死地盯着江瑟手里的录音笔。
    “你不是觉得他是当年绑架你的人吗?”她语气阴柔道,“你会愿意同一个绑架过你的人结婚?我不信!岑瑟,你不会!”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朱茗璃同样了解她,她不可能会和一个害过她的人结婚。
    “别站在你的角度来看我好么?你又看不懂。”江瑟笑笑,“你没被人绑架过,你怎么看得懂?你以前不是整天说岑瑟是个虚伪的bitch么,告诉你,江瑟跟岑瑟比起来,不仅是个bitch,还是个神经病。”
    她抬手点一点太阳穴,“她这里一直有病。”
    她的目光很冷,眼瞳黑沉如墨,像黑洞洞的枪口,阴阴冷冷,却又带了点狂热。
    跟个疯子一样。
    朱茗璃注视着她。
    满腔难堪的怒火不知不觉消散,她赤裸着站在汤池里,寒丝丝的风一吹,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你跟我说这么多,肯定不是为了给我难堪。”朱茗璃慢慢坐回汤池,神色恢复了倨傲,“说吧,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你现在这模样,倒是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朱家大小姐了。”江瑟用脚拨了拨浮在水面上的玫瑰花,“很简单,我是来给你送道选择题的。你跟你弟弟,和一个随时会杀了你们的杀人犯,你选一个。”
    朱茗璃勾了勾唇,讥讽道:“你以为你还是岑家的大小姐?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做这个选择?靠你刚刚那一通胡说八道的话?”
    “我当然没资格,但我不是有哥哥有岑家嘛。”江瑟说,“我哥对我愧疚了那么久,早就想要弥补我了。我也不需要他去同傅家鱼死网破,甚至不需要他将朱氏弄垮。我只需要他好好把你二弟扶起来,做朱家未来的主人,让你跟朱印麟一辈子都过着仰人鼻息的生活。朱印麟不是把你二弟打到胃出血吗?你猜你继母还有你二弟以后会怎么对你们?”
    朱茗璃的父亲在她母亲死后便娶了现在的继母,她这继母面慈心狠,儿子又只比朱印麟小一岁,该有的野心自然是有。
    朱印麟就是个成事不足的炮仗,动不动就打人惹事。
    朱茗璃让傅韫把朱印麟弄到澳洲,一方面是不让他在国内惹是生非,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借助傅氏同岑氏在澳洲的项目给朱印麟镀层金,好顺利回来继承朱氏。
    朱茗璃神色一冷:“你要是敢对印麟——”
    “怎么不敢?”江瑟冷漠打断她,笑说,“先等等,再过几天你弟弟应该就能回来北城陪你了。”
    弟弟就是朱茗璃的逆鳞,她咬牙问道:“你对印麟做了什么?”
    “紧张什么?不过是个开胃小菜。”江瑟好整以暇道,“你们姐弟感情那么好,你弟弟要是知道傅韫曾经做过的事,还知道傅韫很有可能会杀了你,你说他会不会为了保护姐姐找傅韫拼命?又或者,傅韫得知你弟弟知道了你们做的事,你说他会不会杀了你弟弟灭口?”
    见朱茗璃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江瑟好笑道:“你生什么气?我又没说一定会按照这个剧本走,这不是还有第二个剧本给你挑吗?”
    朱茗璃没接话,一语不发地盯着江瑟。
    “我的目标只有傅韫,只要你帮我,我就不找你和你弟弟的麻烦,我甚至还能帮你。”
    “帮我?”朱茗璃讽刺道,“你会这么好心?”
    “你不是很喜欢傅韫吗?想不想傅韫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我有办法可以让他以后的人生都只有你,只有你能同他说话,只有你能接触到他,只有你是他的唯一。”
    “至于你弟弟,让他顺风顺水接手朱氏也不是什么难事。”江瑟从汤池里起来,慢慢走上台阶,睨着朱茗璃说,“我是什么性格你最清楚。我说话算话,你好好考虑几天,我今天敢来找你,自然是有后手。你要是不怕赔上你和你弟弟的命,只管把今天的事去同傅韫说。相信我,傅韫要是知道我们今天的对话,他比任何人都更希望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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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欢听说江瑟要来找朱茗璃时,还挺诧异,问她:“这女人就是傅韫的帮凶,你不怕她同傅韫抖出一切?”
    江瑟同朱茗璃从小学到高中分班前都是同窗,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用郭浅的话说,就是孽缘深厚的死对头。
    两人小的时候,朱家还未式微,生意蒸蒸日上,朱茗璃很是不服气江瑟处处压她一头,江瑟参加的各类比赛,基本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一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对手有时比至亲还更了解你。
    就像朱茗璃知道弄坏了江瑟的画,江瑟必定会在那个周末去油画院重新画一幅一样。江瑟也清楚,只要把朱印麟扯进这件事里,朱茗璃便会投鼠忌器。
    她花大半个月的时间把朱印麟的事查了个底朝天,自然不会白费功夫。
    更何况,傅韫会杀她这件事,朱茗璃瞧着既震惊又没有那么震惊。
    傅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不可能不知道。
    从前她或许没想过这个可能性,但脑海里一旦对这个念头生了根,江瑟不信她不会心生警惕。
    果然,江瑟出现在会所里同她见面的事儿,朱茗璃没宣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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