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我的话,能结合弱音踏板与延音踏板,在德彪西《月光》弹出更轻巧的和弦,让音符像羽毛飘落于琴键。而那首李斯特《钟》的结尾,得用手臂带动手指,表现出辉煌的力量感。
说来奇怪,明明出生于悠久的咒术家族,比起所谓的高贵术式,好像钢琴更能激发我心底的欲|望。
而且婚礼前的那段日子里,日程被新娘修行、直哉的教育填得满满当当,我已经很久没有碰过钢琴。
我也想要坐在那里。
想要音符在指尖再次跃动!
这种向往的心情,在看见穿着西装的早熟男孩在主办方的带领下分开人潮,端坐于钢琴前,准确地演奏出巴赫时达到了顶峰。
《巴赫的c小调第二号赋格,作品847》
严格遵守乐谱进行演奏,没有丝毫多余动作,精准得像是一台人形节拍器,剥离感情,将巴赫的节奏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是和我那天马行空演奏完全不同的类型。
喉咙一阵发干,懒散依靠在甚尔身上的脊背紧绷伸直。连搭在他胸膛上的手掌也在不经意间收拢,抓紧了甚尔的衣襟。
正当我愣神的时候,身旁的甚尔却突然站了起来。
“走吧,我们也去试试。”
他口中的建议让我心生动摇,视线在梦之琴和甚尔间来回逡巡,不安地询问说:
“但……我们不能引人注目吧?”
甚尔垂眸望着我,不以为然地咧开嘴角:
“无所谓,你身上的影子有干涉设备录像的功能。其余那种事情交给折原烦恼就好。”
“我觉得你弹得比他们都好,单单坐在这里当听众也太可惜了。”
“来吧。”
他笑着拉起我的手掌。
作者有话说:
婚后,他身上犬派的特质暴露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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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掌声◎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跟甚尔走到了队尾。
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小男能将巴赫赋格演绎到这种水平, 冲击性的现实令现场鸦雀无声,演奏结束足足五秒,掌声方才响起。
人潮一阵骚动, 有业界的演奏者指出男孩的身份。
“叫有马公生是吧?”
“今年国赛儿童组的冠军……虽然是演奏家的小孩,但这个实力也太吓人了,这就是天才么?”
愿意在施坦威前排队的, 多是对钢琴演奏抱有向往的人。如今, 这份热爱在所谓的“天赋”面前却露了怯。
若说男孩手下的是大师创造的美妙音乐, 乐章如溪流琼琼溪流,那自己弹奏的就是破碎的音符,砸在地上的断线珍珠。
——不想输给一个孩子。
珠玉在前,很多人都感到了犹豫。排成长龙的队伍正在解体, 由演奏者变为观众向两边散开。
走向钢琴的我便显得格格不入, 如同逆流而上的鲑鱼。
有马、有马。
单单重复着这个熟悉的姓氏, 往昔的回忆便不断从心底涌现:
“你知道么?我最近在听钢琴曲。”
“我最喜欢一位女钢琴家弹的《liebesleid(爱之忧伤)》, 不过她结婚改姓‘有马’, 最近也不常外出表演了……”
……
“据说钢琴老师能赚很多钱。既然常子笨蛋都能顺利长大成人,没道理我不能养活自己……”
“小狗、小狗, 虽然还没有钢琴, 但你愿意听听我的歌么?”
原本只是贫穷女孩无奈地抱怨, 向小狗诉说不切实际的美梦。但过去因为有漆黑的咒灵依偎怀中,认真地竖起耳朵, 所以也在月夜下拥有了一片小小的舞台。
如今又有另一只小狗拉起我的手掌,带我走向人群中央。
“好了, 如果不弹的话、麻烦让开。”
“让我老婆试试如何?”
青年的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 畏惧于他惊人的体格, 行人第一时间向一旁躲闪。
等到因为“老婆”一词看向我时, 对方莫名其妙用上了敬语,主动退让更多位置。。
“要、要弹琴么?”
“您先请吧。”
对我而言旁人的反应毫不重要。
道路已经慢慢打开。现在我已经到了最适合演出的位置。
“好了,让我听听你的歌吧。”
甚尔停在舞台的阶梯前,轻巧地朝我挥动手掌作为鼓励。
而施坦威d274,多少人的梦之琴就在我手下,美丽得像是一头漆黑的独角兽。我闭起双眼,深深地吸气,然后将手指轻轻放在琴键上。
——来吧,跟我一起唱歌吧。
我的演奏曲目是《拉赫玛尼诺夫:爱之忧伤》。
再次睁开双眼,无论是商场轻柔的音乐、还是行人喧闹的交流声,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有的只有浅浅的呼吸、以及心脏的跃动。
然后音符开始跳动。
尽管作为观众会苛责别人的技术,思考大跨度的和弦、踏板、跨音区弹奏的细节,但是亲自演奏时反倒忘记了那些技巧,全身心地投入到乐曲营造的氛围中,为了把心头浮现的画面以及感情倾泻。
它是夏夜吹过脸庞的风,是凝视我时喜悦、湿润的眼睛,是无人知晓的忧伤美梦。
想象插上翅膀,游历于过往甜蜜的记忆里,但停滞的时间没有未来,现实找不到珍贵的存在,节奏便开始凌乱、渴求急切却没有方向。
失败的的懊恼如泣如诉。
经过多年练习,就算没有琴谱展开,音符也会在眼前清晰浮现。
让指尖的花朵开到荼蘼,让鸟放声歌唱,随着旋律翱翔。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小鸟轻巧地穿过云端,消失不见。
全情投入、所有的情绪都在乐曲中得以释放,只有柔白、纯粹的宁静还残留在心中。
用手掌按住胸口,企图平复随演奏激烈跳动的心脏。然后耳边突然响起了掌声。
它来自离我最近的观众。
我忠诚的小狗用冷绿色的眼眸凝视着我,拍动手掌。
这响声宛如落入湖面的一滴水珠,打碎了绝对寂静,在他的带领下,周围的观众也跟着,陆续跟着鼓起掌来。
围绕在“舞台”周围的人数较之前翻了一倍,掌声雷动,赞叹汇成海洋。从他们如梦方醒的表情上来看,我的演奏已然获得成功。
或许,禅院家的私人教师的夸赞并非完全源于金钱。教导中她从不用藤条敲打我的手背,但也不会纵容我一直反复练习喜欢的曲目。
在完成我偏爱的那首《爱的忧伤》教学,用它提起我的兴致之后,她试图将更多知识交付到我手上。
“如果愿意的话,早上也可以来琴房。你的话,一定能挑战更有难度的曲目。”
最初,老师对我的“天赋”赞不绝口,甚至企图建议常夏让我作为选手参加业余组比赛:
“请带小姐去演奏大厅看一看吧!那是个美妙地方,而她的钢琴声足以打动所有人。”
面对这份热情,为我争取学习机会的常夏反倒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感谢你的称赞和用心。”
她用手指掩住嘴唇,轻轻蹙起眉头:
“但让未来的主母抛头露面,去讨好那些普通人还是……”
而服侍我的阿玲更是干脆,选择直接打断老师进一步请求:
“请走吧泉鸟小姐,家主大人和少爷已经等待很久了。”
“您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
我是个哑巴。
并没人会考虑我的想法,这种情况只能温驯地低下头颅,表示:“只要家人能听到便心满意足。”
于是沉默的女人紧紧攥起拳头,在接下来的教学中加快了节奏:
“这些技巧绝对能让你走到更远的地方。”
“请快一点、再快一点。”
焦躁的表情时不时便会出现在她的脸上。
而我能做的仅有借着直哉名义,在她所在的琴房再多停留一段时间。
现在,正如老师所期望,她教授给我的技巧已成功打动听众,所有努力并非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