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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洗的衣服、现金、备用电池以及一些野外生存用品……工作前, 甚尔总会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仔细清点行装,我在边上多少也学了一些。如今在五条悟的帮助下, 这些东西应有尽有。
    狗静静地望着我。
    在我嘱咐它“我们要回家了”后, 它将脑袋靠上我的手背, 用力摇了摇尾巴。
    ……
    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等待五条悟之余,我也没有闲着, 当天夜里便披着影子探索高专各处结界,寻找趁手的咒具。
    如果死遁失败, 我还能利用咒具制造骚乱逃出去。
    回去时除了巡查的教师, 我还在宿舍门口遇见了夜游的直哉。
    金发的少年解下了头上的绷带, 穿着一身常服望着我的窗口发呆。他腋下拿着一个白色硬纸信封, 因为隔的距离很远,我只模模糊糊看到机构的图标。
    之前新罗的同学,那位医学博士也很喜欢用这种信封装些实验报告。
    他想做什么?
    我躲在粗壮的树干背后,小心翼翼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发现直哉只是静静呆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
    第二天清晨,这位大少爷破天荒主动向我搭话:
    “头发的赔礼。”
    “比起那种辣到流眼泪的东西,还是这样的更好吧?”
    他站在桌子前,将手里的东西向我推了一推。背挺得很直、语气也不太自然,好像在施舍路边流浪的小猫,弯腰靠近又怕它反手弄脏了自己的衣服。
    那是一个古铜色的金属礼盒。正方形盒身边角装饰有黑色缎带,透明塑料视窗下各色软糖摆放整齐。
    红石榴汁液熬成的软糖内嵌有香脆的开心果仁,表面裹着细碎的麦丝,或覆盖层叠玫瑰花瓣,椰奶炼乳揉成的白团拥抱香脆杏仁片,口味多样、外表五彩缤纷煞是诱人。
    这几年,魔幻小说改编的电影流行,片中出现的土耳其软糖也被引进各大商场柜台。
    我匆匆扫了眼礼物,抱着银色的圆罐,朝远离直哉的位置挪了挪。
    “不要,学长已经送了我一盒。”
    五条悟从宿舍柜子翻出最后一包库存,临走前特地托隔壁宿舍的灰原带给我。
    “……五条悟?”
    直哉低声重复这个名字,搭在缎带上的手指用力收紧。
    “你觉得他更好?明明之前还是脱离咒术界的普通人,现在真是会攀高枝。”
    他扭过身子,“哐”地将那盒软糖扔进了垃圾桶。
    那之后直哉就开始了和五条悟争锋相对的生活。
    若说之前我是他稳固家主身份、装点门面的佩饰,那现在就是他和五条悟拔河绳上的红丝带么?
    这种孩子置气似的行为让我厌恶不已。
    相处时我对直哉敷衍至极,一直极力减少对视交流的机会。却不想拿到电话卡后首次外出任务,是直哉从五条悟手里中抢来。
    京都高校两名学生在祓除咒灵的工作里断联数日,亟需救援人手,于是修复天元结界的任务便被直哉接下。
    结界位于一处偏远小岛,当地有关于月亮的信仰,将月亮视为连接彼世的大门。每隔十年,当月亮从残月归于圆满,亡者也会随倾泻的月光,从洞开的月之门归于人间。
    为了封堵大门,除去“安魂仪式”,天元还在此处设置和黄泉属性相克的咒具作为阵眼。
    三天之后就是满月,“窗”观测到结界内部紊乱,似乎是黄泉内的咒灵趁天元虚弱,从结界的缝隙里逃逸到人间。
    缝隙狭小,能通过的咒灵仅限二级以下,又有咒具阻拦,直哉只要带我祓除诅咒就算完成任务。
    好难受。
    除了咒灵,结界里还有黄泉特有的水雾四处弥漫,和黑水村不同,冰冷的露水未能抚慰我的烧伤,反而引起引得黑斑处泛起阵阵灼痛——仿佛下一秒就会重新燃烧。
    我忍不住用直接去抓挠伤处。
    带路的直哉留意到了我的小动作,脚步一顿。
    他飞快地“啧”了一声,语气有些焦躁:
    “结界里那个咒具有驱逐黄泉瘴气的作用。回去之前,你先用那个把身上的疤去掉。”
    “走快些,区区二级咒灵,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似乎是嫌弃我拖慢了他的攻略进度,他直接伸手扣住了我抓挠自己的手腕。
    事情并非直哉讲述得那般轻松。
    祭坛上咒具不知所踪,却而代之的是一团蠕动的黑泥。
    丝丝缕缕的汁液从曾是月亮的圆洞中滴淌而出,于祭坛汇聚,在黑泥表面生成一张张双目紧闭的苍白人面。
    那些人面随脚步声齐齐扭转,以空无一物的眼眶“看”向我的位置,从它暴增的咒灵来看,实力已至一级。
    “到后面去!”
    他毫不犹豫地甩开我的手腕,将我向后推开。
    ……
    我在后方用小狗逼退靠近的触手,给直哉制造足够的空间。使用术式的少年如蜂鸟一般快速移动,精准地击碎咒灵身上的面具,令它发出阵阵哀叫。
    形势看似有利,但并非如此。
    禅院的本宅在京都,丰富的地下水脉养育了这座古都,积攒了大量可以被称为灵力的力量。因此禅院家早古术法更偏向于水的领域,无限延展的影子如流水千变万化。
    继承了碧眼的直哉同样如此,在同为水属性,且有黄泉提供补给的怪物面前,他引以为傲的速度逐渐落了下风。
    新的面具不断再生,只待将术士疲惫的面孔纳为藏品。
    ……
    我们会死在这里么?
    不,两人组队最坏情况下,至少有一人能逃离魔窟。或许因为我身上残留的诅咒,咒灵一直企图越过直哉触碰我的身体。
    眼下让速度最快的那个冲去“帐”寻找救援才是上策。
    我会是直哉存活的希望,最后关头被他遗弃在这里。
    咒灵的实力远超我的想象,预计的死亡说不定会成真。随时间推移,身上的伤口也在“嘶嘶”作响,欲将把我变回焦炭。
    我绝不想这样坐以待毙。能被天元认可的咒具绝非凡品,不可能轻易被黄泉的怪物吞没。
    它究竟在哪里?
    在操纵小狗给直哉制造间隙的时候,影子略过咒灵身体某处,尖锐的疼痛直接攀至顶峰。
    和用无瞳之眼捕捉直哉身影的面具不同,那张脸双目紧闭,表情痛苦,苍白的表面漆黑花纹不断扭动,宛若一团汹汹燃烧的烈火。
    就是那里!就在那张面具下!
    就在我咬牙忍受剧痛,用力抓向面具时,与直哉激战的咒灵也察觉到了危机,分出一根触足刺向我的面门。
    来不及躲闪。
    只能寄希望于搏命一击能夺去黄泉的力量护住心脏。
    “噗嗤”一声后,飞溅而出却是另一人的血液。
    温热的液体自肩胛洞开的伤口处,滴滴答答落在我脸上。
    少年的阻拦暂缓了咒灵的攻势,我的手指则刺入面具深处,摸到的是一截滚烫的硬物,表面粗糙布满褶皱,如同枯枝。
    那是宿傩的手指。
    属性为火,能最大程度抑制黄泉的流水,黑水村不灭的“火种”便出自于此,难怪引得我旧伤不断作痛。
    滔天黑火从面具中汹涌而出,贪婪地吞噬咒灵的身躯,上升的热气吹起了我掩面的面纱,暴露出我茫然无措的面孔。
    我怔怔地看着直哉说不出话来。
    我对他毫无指望、毫无想法。洋娃娃是个可恨的骗子,长大后和那些人一样,只看到想要看到的部分,对我的真实想法不闻不问。
    而对他也一样,我用伪装的温柔交换他的庇护,把他当成过家家的工具。
    反正二人拢共不出一份美好的感情,我不想、也没必要看到他的眼睛。
    但现在我终于不可避免地同他对视。
    除去我猜测的憎恨、愤怒,而是别的情感——
    当我被困在领域里、当母亲紧紧拥抱我,令我恐惧不已的时候,年幼的孩子也曾用那双碧眼注视过我。
    “你终于肯看我了。”
    在一片火光中,他讥诮地笑了一声,垂下眼眸,用染血的手掌探向我的面颊。
    因为我总违背他的心意,总拖住他的后腿,给他带来耻辱的回忆,他憎恶得要命,恨不得狠狠掐住我的脖子。
    但偏偏最后因为一时心软挡住了这击,虚弱后连粗鲁的攫取都弱化成眷恋的抚摸。剩下的话语,因为失血以及黄泉的毒素而中断,未能出口。
    我伸手接住了他瘫软的身体。
    ……
    咒灵死后,黄泉的缝隙终于重新闭合。身上的黑斑被宿傩的手指收回,我伤势不算严重,只要找出一具被污染成肉泥的尸体,给它换上自己的衣服,就可以逃之夭夭。
    但已经逃出的咒灵还在四处活跃,发动宿傩手指索取的代价直接抽空了我的咒力,浑身血液好像被换成了水银,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保险起见,我还是找了一处安全的小屋,用来恢复精力。
    最后一次抱起直哉在他六岁。
    现在十六岁的少年沉得像是铁块,把他拖到床边,急救处理,一系列流程耗尽了我最后一丝力气。
    我靠着床沿,沉沉地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位置。
    他中途醒了一次么?
    我躺在床铺的中央,而他侧卧在一旁。紧紧地挨着我,将头亲昵地靠在我的肩上,好像时光倒流,年幼的男孩仍轻声细语同我撒娇。
    过去,我一直期望有这么一天——
    他要快点长大,要保护我,带我离开压抑的京都,给我一个可以安睡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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