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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不贪心。
    第40章 州官火
    说是要拿橘子,不过一时气话。
    周潋清醒过来时,已然觉出万分尴尬,待到晚间在寒汀阁用饭,瞧见桌上摆着的那一碟子圆溜溜的橘果,目光稍移,同谢执视线相对,瞧见对方眼里似笑非笑的神气,免不得更生出几分坐立难安来。
    谢执似是有意逗他,饭罢,拿了一枚在掌中,剥了皮,又不肯吃,只慢条斯理地扯上头白色的橘络,一丝丝地往下揪。
    阿拂端了消食茶过来,瞧见他的动作,难免絮叨道,“姑娘也该空一空肚腹,这般冷着吃下去,待会儿胃里头又该不舒坦了。”
    说着,又道,“那橘络是清火润肺的,正好中了橘肉的热性,吃着最相宜,姑娘怎么又给择了?”
    择下来的橘络在碟子旁堆了小小一捧,谢执将剥干净的橘肉也搁进去,抵着碟子边沿,随手推去了周潋眼前,漫不经心道,“冷不着。”
    “少爷可放了话,不许我吃呢。”
    周潋一口茶含在口中,听见这句,一时间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急切之下欲要开口分辩,险些没直接呛着。
    偏谢执不肯放过他,轻瞥一眼,朝他道,“难道不是?”
    “少爷先前在园子里头那样凶,现下倒是不肯认了。”
    周潋好不容易将茶水咽下去,一张白净的脸涨得通红,喏喏着,又不知说什么好。
    “少爷还有这般硬气的时候?”阿拂不明内情,心下微微惊异,扫了周潋一眼,揶揄道,“前几日不还偷着在那藤萝架底下给姑娘递蜜饯果子吃?”
    “我瞧见时还帮着姑娘瞒谎,说什么是给猫吃的。”
    “今日怎么转了性?”
    “对啊,”谢执在一旁偏了偏头,一双玲珑的眼从周潋面上轻飘飘一掠,眉目流转,好整以暇地接道,“怎么竟转了?”
    周潋瞧出这人成心,一时也有些哭笑不得,索性搁了茶盏,撑出一副正经样子来,“正是觉出先前不妥,现下才来亡羊补牢。”
    谢执眼皮微掀,停了一瞬,方又道,“如何不妥?”
    周潋以手指抵唇,轻咳一声,拖长了音道,“不妥之处在于——”
    “猫是不吃蜜饯果子的。”
    谢执:“……”
    阿拂的话被尽数噎在喉咙里,看向周潋的视线里颇带了几分一言难尽,实在不想同这两人再多话,索性端着空了的茶盘去了外间。
    周潋逗完了人,瞧见谢执神色,又笑着,开口哄道,“好了,是我先前说错了话。”
    “如今仇也报了,阿执可该满意了罢。”
    他说着,伸手从碟子里拿了谢执先前剥的橘子,掰了一瓣放进口中。
    甜味过甚,不过尔尔。周少爷在心里这般评价道。
    谢执瞟了他一眼,“少爷不许旁人吃,自己吃得倒开心。”
    “这算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周潋却不应,只笑吟吟地,低声道,“你若真喜欢,明儿我就去外头买两篓送来,随意你怎样吃。”
    “这一点,既然是阿拂辛苦带回来的,就都留给她罢,好不好?”
    他抿了抿唇,声音很轻,更温柔了些,像是初融的春水一般,“先前园子里,阿执应过我的。”
    “莫要反悔了。”
    第41章 野心现
    阿拂总觉得自家公子同周潋之间有古怪。
    这种莫名其妙的直觉在几日后清松扛着两篓橘子登门时达到了顶峰。
    这小厮素日里分明机灵得很,知晓他家少爷心里那些想头,每每往来寒汀阁时都分外殷勤,一口一个阿拂姐姐叫得极顺溜,眉眼都笑到一处去了。
    可这回登门,对着她时却磕磕巴巴,目光闪烁着,都不大敢往她身上落。
    阿拂瞧他辛苦,原要叫他进阁子里喝盏果子露歇息片刻,搁在往日里偷这小子早就顺杆子爬了,谁知这回却好似火燎了尾巴一般,结结巴巴搪塞两句,推说空雨阁中还有事作,就忙不迭地撒腿跑了。
    “倒好似我们这里头养了个妖怪,他慢一步胳膊腿就要被啃下来嚼吃了。”阿拂将橘子收进小厨房,拿乌藤编的开口匣子单独装了十余个,在案上搁下,随口对着谢执抱怨道。
    谢执正在同面前每日一盅的雪梨银耳较劲,调羹在里头搅了半日,才懒懒地舀一口。
    听见阿拂抱怨,他随意暼过一眼,瞧见那一匣朱红的橘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尖不经意地抬了抬,伸手拿了一个。
    橘肉饱满,汁水酸甜,谢执眼睛微微眯了眯,拿舌尖抿了抿唇角,又往口中送了一瓣。
    猫今日醒得早,听见这边的动静,从榻上蹦下来,懒洋洋地围在谢执脚边转悠,尾巴尖儿圈在后者脚踝上,毛茸茸地蹭。
    谢执掰了瓣橘子丢去脚边,看着猫拿鼻尖拱了拱,试探着低头去咬,嘴角微微翘了翘,头也不抬道,“他正怵你。”
    “那日你去外头见林沉,只怕是叫他瞧见了。”
    不止瞧见,估计还同自家少爷告了一状。
    不然好端端的,周潋怎么会同一筐橘子计较起来。
    阿拂:“……”
    她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悻悻道,“眼睛倒尖。”
    “统共也就去了那一回,偏偏还被他撞见了。”
    “果然摊上林狐狸就没什么好事。”
    谢执逗猫逗够了,把橘子瓣从猫爪底下拨拉出来,搁去一旁,“那如何?”
    “你再多去几回,补回来?”
    “姑娘!”阿拂跺脚道,“您又拿我取笑。”
    谢执施施然抬眼,“我还当你们要好。”
    “从前在京城时候,他不是三天两头地来寻你?”
    “挨了骂也不见他恼的。”
    “谁同他要好,”阿拂偏了偏头,不大自在道,“一肚子坏水儿,只晓得捉弄人。”
    “公子这回就该将他留在京城里,省得到了儋州城里还要讨人嫌。”
    “真这么想?”谢执将猫抱在膝上,稍稍矮下/身,同它抵了抵额头,“那我现在就叫人传话,吩咐他回去,免得在儋州晃悠,惹我们阿拂心烦。”
    阿拂显然没料到这句,愣了一瞬,又不大自在地垂下眼,道,“那倒……不必。”
    “他如今不是正替公子做着事么?”
    “他走了倒没什么,只是把手头的事丢了半拉下来,耽误了公子的大事,反倒不好。”
    谢执抬眼去打量阿拂面上神色,直到将后者看得几欲把头垂到橘子堆里去,才轻笑一声,“既然如此,”
    “那就再等一等罢。”
    阿拂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念头一转,又想起另一桩事来,“若我同林沉往来叫清松看了去,那岂不是说周少爷也……”
    “大约罢,”谢执微微点了点头,“清松是个忠心的,心中又素来瞒不住事。按他的性子,真瞧见了,今日只怕早已直接问到你眼前了。”
    “如今还能强自按下去,想来也是得了他家少爷的吩咐。”
    “只是耐不住他自己心里头别扭,见了你自然与平日不同。”
    “那可要紧吗?”阿拂有些担忧,“公子不是吩咐林沉去同周少爷交际?万一要是哪次叫清松那小子撞见认出来,岂不是坏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谢执将猫搁在案上,一枚枚地往它头顶上摞橘子,正顽得有趣,“周潋心思缜密,即便瞧破也不至当场拆穿了去。”
    “林沉的身份不是你亲自去办的吗?虽不算天衣无缝,也能瞒过一阵去。”
    “到时兴许你我已经不在儋州了。”
    猫慢吞吞的,头上的橘子摞到第三只才察觉出不对来,抖了抖耳朵,从案上蹦了下去,橘子骨碌碌滚了一桌面。
    谢执摇了摇头,重新一枚枚地拾回了匣子里,神色间颇有几分遗憾,“等真到了穿帮那日,再想法子不迟。”
    阿拂:“……”
    话说了这样多,其实自家公子就是懒吧。
    不过——她瞧了瞧桌上那一匣子珠圆玉润的橘子——兴许那位周少爷此刻还真来不及想到别处去。
    旁人才刚送了一篓,这边见了,就忙着挑了两篓送来,也不知是打翻了谁的陈年醋坛子,酸味都快漫出寒汀阁去了。
    今晨刚刚出门的醋坛子本人此刻正在绸缎庄的内间坐着,莫名其妙地连打了三个喷嚏。
    “少爷?”清松先注意到,忙道,“可是昨夜里受了凉?”
    “要不小的去隔壁叫煮碗姜汤送来?”
    “无妨,”周潋摆了摆手,转过头朝着对面人道,“你继续。”
    “是。”对面人在堂下立着,敛眉垂眼,恭敬道,“少爷先前吩咐,去查对面铺子里新来的掌柜林沉,近日已经得了消息。”
    “这人的确是林家的亲戚,出了五服的,算不得近,同林家本家原也少有往来。家便在云州汜水镇上。”
    “他家家境原本还算殷实,当地小康之流。只是他爹娘外出做生意时出了意外,马车叫滑下的山石撞了,滚去崖底下,阴差阳错之下,二人都丢了性命。”
    “他家中子辈原本就只有他一个,没了爹娘,族中人看他孤弱,又兼着不菲家财,难免就有生出歹意的。后来还是族长出了面,将他归去本家门下,加以照拂。”
    “这人倒是个聪明的,在本家铺子里做得不错,是以今年才得掌柜的举荐,来儋州这边新开的铺子里头执掌。”
    周潋沉吟片刻,问他道,“这些消息都是从何处打听而来?”
    “可找人验过?”
    来人一板一眼地接道,“小的寻了那铺子里的伙计同大柜,另还问了林家早年的管家,皆证实了前述所言身份无误。”
    “为防意外,还特意去信,叫先前云州那边的人手往汜水镇上寻人问过,镇上人称早年的确有一户林姓人家,夫妇二人去世后,独子便被家中亲族接走。细算时间,同林家那边的说辞并无出入。”
    如此听来,这人倒的确没什么特殊之处。
    一旁候着的吴掌柜听到夸林沉聪明那一段,心下不爽,老脸皱成了瘪茄子,恶狠狠地“哼”了一声,“鬼滑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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