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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记忆具有回避性。并且,当这一个认知产生时,多半,因为真相浮出水面,躲无可躲。
    这一条富有青春伤痛气息的理论,被简牧晚总结出来,连自己都牙根发酸,可见那一天,的确发生在感情萌动的花季。
    期中小测的第二晚。
    一场大考结束,放松是必需品。因为一同喝酒的缘故,他们两间寝室相当熟络,次日的踏青也彼此结伴。
    听见要在湖边看日落,简牧晚没有拒绝,与他们一道前去。
    八个人里,只有蒋也会开车。他们租了一辆皮卡,所有人默契地把副驾驶的空位留给了她。
    那时候,九块钱一本的古早小言盛行。第一名与第二名,校霸与乖乖女,永远是经久不衰的爱情人设。尽管,除了学习名次,他们与设定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是成为了起哄撮合的重点对象。
    而简牧晚不情愿与其他人挤在后座,副驾正合心意,自然而然地坐进去。
    拿出耳机,练习听力。后排促狭的笑声,一句也没听见。
    抵达近郊的一座小湖,他们张罗搭建烤架,自助烧烤。香辛料味的浓烟滚滚,碳火烧白,变作细碎的灰,悄无声息地沉进酒里,沉进胃里。
    夏日的晚霞来得很迟,简牧晚喝了两杯啤酒,头晕脑胀,站在湖边吹风。耳机仍然塞着,意语的新闻正在播报森林的一场大火。讲到尾声,右边的耳机被取下,一阵湿润的风灌入耳蜗。
    蒋也趴在栏杆上,“在听什么?”
    “新闻。”
    她把左边的耳机换到右边,很快,也被提走。耳廓被指骨蹭上,有点古怪的痒,脖子被迫缩了缩。伸出手,去抢那对被攥在掌心的耳机。下一刻,她的手指也被一齐扣住。
    灌下的所有酒精,肌肤相接时,被体温点燃。
    “别听了,”手腕一翻,变成一个牵手的动作。他轻轻拉着她,声音被湖水软化,“看,晚霞出来了。”
    赤色的鳞斑云,挂铺在天际,如同一场燎原的火,与呼吸里的酒精一起,烈烈燃烧。于是,火焰也在他们的眼睛里翻涌,口舌烧干。
    蒋也安静地注视她,乌色的虹膜跳跃赤绮的霞光,根根分明的睫尖,洒动细碎的金色,像眼底光彩的折射。他的唇角不再有笑,抿直,这让他看起来有一些严肃,或者,有一些紧张。
    当他缓慢地倾身时,呼吸里,麦芽发酵的味道在沸腾,触碰她的嘴唇。
    事实是否有吻到,成为了一桩无头悬案。看客讲碰到了;简牧晚则称悬崖勒马。及时搡开了他,并且撂下一句语气不算太礼貌的“你干什么?”,匆匆返回人群。至于蒋也,他没有澄清,也没有辩解,只在第二天搬到了后桌。
    天气预报里,一股强冷空气从北往南;湖边小屋里,一场冷战也突如其来。他们一句话不再讲,只有吉娜在中间充当传声筒。
    天性话痨的白人妇女难以忍受这种刺骨的沉默的氛围。
    在蒋也第三次请求她去喊简牧晚吃午饭时,吉娜严肃地拒绝了。
    她说:“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我很乐意去,但不是现在。”
    速冻披萨在加热以后,被室温冷却,变为一块硬邦邦的石板,在蒋也的齿间噶蹦作响。
    “我们没有吵架,”面饼艰难地咽下,剐蹭喉咙,发出略微沙哑的声音,“只是……情况有一些复杂。”
    吉娜摆了摆手,“你不需要跟我说,今天晚上我会离开。”
    “去哪里?”
    “码头有跨年晚会,我可以在搭建的临时酒吧度过。明天雨停,我会坐最早的船离开。”她说,“谢谢你们的收留。”
    蒋也点了点头。
    餐盘里,披萨面饼上的芝士开始凝固,他端起,送进烤箱二次加热。等待发热管烧成橘色,才转身,慢吞吞地靠近卧室。
    站在门口,他听见里面轻微的动静。于是,没有立刻敲门,而是侧耳去听。像是棉被踢动的闷响,他猜测,简牧晚正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不明白缘由。他只是这样听着,唇角无故放松,心脏中央的无底洞,被窸窸窣窣的声响填满。
    手指屈起,他轻轻地叩了叩门。
    里面立刻归于平静。
    “什么事?”
    几乎能想象到,她警觉地直起身,眼睛里强装镇定的情绪。
    这样想,他佐证似地推开门。
    一模一样的场景。她的头发散乱,挽起的花苞髻坠坠地垂在肩上,将散未散。白皙的脸颊上有几道红痕,或许是来自发丝。简牧晚未有所觉,只是戒备地盯着他。
    蒋也站在门口,与她对视的那一刻,唇角彻底扯开,露出齐整的牙齿。
    他笑着说,“出来吃饭。”
    “不吃。”还在因为饶莹再一次的催促烦恼,她想也没想地拒绝。看见他的笑,觉察到什么,认定是在笑话她,立即伸手去触碰脸颊,在右颊触碰到那些细微的凹痕,顿时反应过来,恼火地顶回去,“笑什么?”
    蒋也背过身去,“心情好。”
    “晚上有当地的跨年集会,也算在我们的行程里。”身形斜斜地倚在门边,他通知:“收拾一下。”
    简牧晚干脆地说:“不去。”
    下雨天,又湿又冷,一地泥泞。白人的玩笑无趣莫名,况且,什么样的集会,最后都要回归喝酒、抽烟、聊家里长短,她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去吧。”他侧过脸,“今年的跨年夜,是最靠近满月的时间,许愿很灵。”
    “你还信这个?”
    “吉娜讲的。”
    其实简牧晚是一个很迷信的人,乐于相信一些玄而又玄的预言。心里有一些意动,但嘴上口风不松。
    她梗着脖子:“不灵怎么办?”
    “不灵啊……”他认真地思考一下,“你要许什么愿望?我可以帮你实现。”
    好没诚意的话。
    一对白眼抛上天花板,屁股向枕后挪了一挪,重新看向手机。她随口提起:“我要在米兰王宫开画展,你能帮吗?”
    不谈租金,不谈排期。米兰王宫历来几乎只展出国际上颇负盛名的大师画作,现在,正挂出展览的是莫兰迪与戈雅的真迹。
    蒋也:“我去问问。”
    四个字,咬得切实,没有搜寻到任何一点属于玩笑的轻佻感。简牧晚愣了一下,把头压得更低,眼睛几乎要贴在手机屏幕上,把他的身形挤出视线外。
    “问什么问,”她的声音发闷,“约不到的,你别想了。”
    他笑:“问问又不吃亏。”
    蒋也似乎从来不惧怕失败,也不会以失败为耻。没皮、没脸、也没骨气。这是简牧晚对他的评价。
    然而,评头论足的同时,心里却像灌了一大杯茶,慌促得难受,舌根泛起轻微的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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