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祖父也就吓她,从来不会真的打她,就继续跟祖父闹,因着祖母与阿娘信佛,她还会在初一十五的时候偷偷将祖父鱼笼里的鱼儿给放生。
可,这一次不一样,祖父真的拿起一旁的竹竿就打她,不止打她的手心,还拧她的耳朵,任她哭闹着也没用。
褚朝朝一早就是啜泣着醒来的,谢璟问她怎么了,她也闷声不说话,也是她实在没法跟他说,祖父之所以不理她,还是因着她来了璟王府。
好在,她就快要回去了,等回了家,再去哄祖父那个脾气犟的老头,给他带些酒,再买一条结实的鱼线。
应该能哄好。
午后,上京城落了场雨,王府内前几日开的正盛的花都被打的跌落泥土,花枝也被劲风吹得零零落落,直到天色暗下雨滴才有停歇的趋势。
可夜间又淅淅沥沥的落个不停,整整三日这场雨才算消停。
整座王府放眼望去,一片清新翠貌,这几日褚朝朝啥也没干,只在书房里陪着谢璟,她觉得再闷下去她可能就要疯了。
第一日时,她还能勤勤恳恳的去给他煎药,就往他书案旁一蹲,跟只猫儿似的,他还未口渴茶就添好了,正欲提笔,她就已经跑去研磨了。
像模像样的仆人。
到了第二日,倒是还继续干着这些活,第三日就有些蔫了吧唧的,也就谢璟皱眉发咳时,她的善心又起,为他鞍前马后。
这日,雨停了,谢璟看她在书案旁头点的跟捣蒜一样,食指指腹在她纤薄的肩头点了点,嗓音温润道:“本王要见客,不必再待在这里。”
这几日,她就跟他的小尾巴一样,赶都赶不走。
褚朝朝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乖乖的点了点头,迷迷蒙蒙的还不忘叮嘱他:“殿下别忘了喝药,见客时间也不能太久。”
谢璟耐心的对她颔首。
褚朝朝在王府内的后园处喂了会鱼儿,又让碧儿跟着在一片牡丹园里捡了好些落下的花瓣,就要回敬云院时,听到从回廊走过的侍女闲话道:“空明大师你都不知道,凡是找他看过的就没有不准的。”
另一个侍女接话:“真这么灵?等明日空明大师给咱们殿下看过后,不知咱们有没有机会去让空明大师给看一下呢。”
“八成是不行的,殿下病的那般重,一直未见好,皇后娘娘请空明大师来府上多半是要见那位褚姨娘的,她来府上是给殿下冲喜的,可殿下却是不见好,八成是哪儿出了错漏。”
两位侍女说的认真,声音愈渐愈远。
褚朝朝手中正捻着的花瓣都要被她攥的挤出汁水来,碧儿在一旁也慌乱的不行,问她:“小姐,若是空明大师戳穿了你可怎么办?”
褚朝朝眉头揪着,思忖了许久,似是下定了主意,开口道:“收拾包袱跑吧。”
第16章
褚朝朝:“收拾包袱跑吧。”
碧儿:……
她四下看了看,好在这附近没人,碧儿低声说着:“小姐想要跑去哪?最多是回春水镇上,还不是会被人再给带回来。”
褚朝朝揪着眉头沉重的叹了声:“不跑小命就没了,回到春水镇再被带回来,空明大师也就走了,得跑。”
碧儿一时间觉得她说的好似有道理,两权相害取其轻,避开空明大师就是了。
回到木荷院,褚朝朝就让碧儿关上屋门,简单收拾了下她的随身物品,打算着待夜色暗下了就偷偷溜出去。
还从她的小荷包里拿出了一块碎银子给碧儿:“你去跟守门的瞿伯打声招呼。”她一副认真的模样,坚定的说着。
碧儿身负重任,拿着碎银子就出去了。
褚朝朝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此时不过申时,离天幕暗下还有一个多时辰,她换了身衣服又回了敬云院。
行至敬云院门前时,恰巧又碰到了她来王府第一日不小心撞到的那位将军,一如那日,他又极为好奇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看着她,与她擦身而过时还对她颔首了下。
褚朝朝一惊,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没喊出来,祈铭知道把人给吓着了,有礼道:“冒犯了。”
也不怪褚朝朝被他吓着,祈铭生的五大三粗的,这些日子受璟王殿下的令外出办事,胡子都不得闲理一下,可不就还挺吓人的。
褚朝朝回了心神,看了他一眼,颔首回礼。
她正欲抬步,祈铭却是唤了她一声‘褚娘子’,褚朝朝一双小手在袖摆下被她攥成小拳头,不解的看着祈铭。
祈铭压低声音道:“适才吓着褚娘子的事,还劳烦褚娘子不要跟殿下提起。”他说这话时还向着屋内看了眼,颇有他是只小绵羊,屋内是只大灰狼的架势。
褚朝朝下意识问他:“你怕他?”
这话虽问的不太中听,却也是事实,祈铭对褚朝朝点了点头,褚朝朝回给了他一个没问题的手势,一时间颇像二人共谋了什么大事。
褚朝朝进了书房,习惯性往谢璟书案旁一蹲,漆黑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只是也不说话,谢璟认真的写着书信,一时间也没顾上她。
褚朝朝本是双肘撑在他的书案上,直起身子去看他杯盏中可还有茶水,起身给他添了茶,还用食指给他往跟前推了推。
谢璟抬眸看她一眼,道:“谢谢。”
“不客气。”
褚朝朝默了一会,见他一旁的小几上摆放着的书卷有些乱,极有眼力见的从谢璟身旁绕过去,蹲跪在那里给他整理。
待谢璟落了笔向她看去时,褚朝朝蹲跪着倾身的姿势背对着他,因着手上在忙碌着,身子绵软的在那来回摆动,刚换了的一身方便偷偷溜出去的衣服有些紧身,将小姑娘已经长成了的娇媚凸显的淋漓尽致。
谢璟轻咳了声,语气压制着:“过来。”
“嗯?”褚朝朝对于适才背后有人在看她浑然不觉,闻言回过身来看他,明亮的眼眸不解的问他:“怎么了?”
谢璟示意她坐在他身旁,这小姑娘平日里是个宁愿不吃鱼也不挑鱼刺的人,就是懒,前几日虽在他身边鞍前马后,却与今日不同,他问她:“有什么事要求本王?”
褚朝朝:……
这都被他看出来了?
她往谢璟跟前靠了靠,莹白的脸颊像是糯米团子想让人啃上一口,乌亮的眼眸净澈无暇,带着她自己都未发觉的娇媚:“殿下,我今夜想回木荷院里住,可以吗?”
谢璟盯着她,看的出了神。
褚朝朝见他不语,又唤了声:“殿下?”
谢璟收回目光,不可察的掩饰住适才的失神:“不是说日后都不会再提回木荷院了?”
褚朝朝猜到了他会有此一问,早就在心里想好了说辞:“我也不想的,可今日回了趟木荷院,也不知怎的了,就特别想在那里住上一晚。”
从前在学堂,她的成绩差,爹爹问她,她都是这个套路:我也不想的,也不知怎的写试卷时脑袋里懵懵的。
谢璟又看向她,许久才从喉间吐出两个字:“去吧。”
褚朝朝故作平淡的‘嗯’了声,璟王殿下果真比她爹好说话。
褚朝朝在敬云院与谢璟用过晚膳后就回了木荷院,此时天幕已暗下,因着前几日才落了雨,夜风有些凉凉的,她与碧儿偷偷的走上回廊,绕过樱桃园,找到了一处藏在竹林后的——狗洞。
褚朝朝抬眸看了眼暗沉的月色,碧儿在一旁说道:“小姐,今儿也是巧了,我拿着碎银子去找瞿伯,听到吴伯跟他抱怨,说定安候府里的姑娘又从那狗洞里钻进来逗他这个老头子玩,我就想着,从定安候府出去总比王府要容易的多。”
其实,碧儿是怕那一小块碎银子瞿伯根本就看不上,瞿伯和吴伯都是王府的老人,他们这些侍奉贵人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又岂是一块碎银子能行得通的?
她拿那碎银子跟王府里的姐姐打探了下,听闻定安候府乱的很,只妾室就有十几房,定安候府的姑娘们更是有二十来个,就连定安候有时都分不清谁是谁,她和小姐混进去根本没问题,没准光明正大的走出去都没人问呢。
褚朝朝倒也不是没钻过狗洞,蹲下身子就要去爬,可这洞——黑漆漆的一片,根本就行不通。
被人在定安候府那面墙上给封了。
今儿碧儿只听到了吴伯与瞿伯的前话,却未听到尾音,吴伯午时就去了定安候府发了一番牢骚,定安候府的管家已将这狗洞给封了。
于是,褚朝朝踩着碧儿的肩爬上了墙头,碧儿将身上背着的小包袱递给她,拧紧眉嘱咐着:“小姐,你去长安街长春巷穗儿胡同找一位姓李的大婶,咱们来王府前,夫人特意嘱咐过我,若是遇到了事,可去那里。”
碧儿一煽情,褚朝朝也跟着心沉了一截,月色昏暗,她骑在墙上,更显凄凉,也嘱咐碧儿:“殿下若问起来,就说我想家了,过两日就回来了。”
碧儿点着头,示意她顺着定安候府墙边的那棵树秃噜下去,褚朝朝提起碧儿递给她的小包袱正欲背在身上,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小娘子。”
是阿绿。
她因着要离开这里,想法子将阿绿给支开了,却是不知阿绿怎会出现在这里,没等她再多想,她就看到了阿绿身后的人。
这处虽是黑灯瞎火的,可谢璟的身影就是那么出众,让她一眼就能看出来,甚至因着看不清他的神色而更加慌乱。
褚朝朝一个紧张,‘啪嗒’一声,手中的包袱掉落在定安候府的地上,她下意识就要随着她的小包袱一块下去,却是感觉到身子一暖,似是一阵带着清冽梅香的暖风将她包裹,回过神来时,已被谢璟抱着落在了地上。
他,他的武艺竟这般好?
褚朝朝下意识扯住谢璟的衣襟,不等谢璟问她,主动交代:“殿下,我,我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反正包袱掉在隔壁府上了。
谢璟垂眸看她,微微抬眉,带着斥意:“谁家的小娘子没事骑墙上透气?”
也不怕摔着。
褚朝朝脸颊憋得鼓鼓的,像只泡泡鱼,小手不觉间攥他的衣襟攥的更紧,低声说着:“你家的呀。”说完,她又觉得说了不该说的话,正欲找补,却好似看到谢璟笑了下。
她,她是吓糊涂了吗?都出现幻觉了。
他不应该生气吗?
谢璟这一笑,立在他身旁的木微眼尖,也瞧见了,瞪大了双眼,褚姨娘要逃跑,殿下竟然还对她笑?
他家主子怎好似变了个人?
他和木漾阿春压得注,八成是要输了。
谢璟抱着褚朝朝,适才她那句低语听在他耳中,如线团将他的心缠了一圈,他伏在她耳边低声道:“回去再跟你算账。”说完,转身要往回走,褚朝朝一个抬眸,却是看到空明大师也在。
一直搁那站着呢。
他,他不是明儿一早才来府上的吗?
第17章
他们离开这处竹林后,隔壁定安候府里的人也来了这处,侯府三姑娘江盈用过晚膳后在府中遛食,正巧遛到这处,见到墙上骑着个小姑娘,与她的侍女偷偷藏在墙后,没听到什么,却是捡了个包袱回去。
本是要借此来璟王府献一番殷勤的,虽说他们定安候府和璟王府仅一墙之隔,却是极少有来往,这么些年了,她连璟王殿下的面都没见过呢。
亏得上京城里都在传言,说他们定安候府近水楼台先得月,若是侯府这么多姑娘一个都没能嫁进璟王府,着实浪费了这位置。
说的倒是轻巧,这几年里,来璟王府献殷勤的多了去了,也没见除了林家那位小姐谁能进得去。
她正欲夜间便前往,府中下人却来传话,说侯夫人要见她。
江盈只好先去见母亲,她是养在侯夫人容蓝院中的,她的生母在她出生后没多久就因病离世,与侯夫人虽无血脉相连,却也是亲近。
江盈出自私心,将那包袱里的东西给看了眼,无非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只一个用棉线织成的小姑娘让她多瞧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