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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天,谢予淮还是会在基地各处瞧见谢舒音。
    有些时候是在小径拐角,她巧而又巧地与他偶遇,清凌凌的眼波落在他身上,缄默无声。有些时候,那个让他心乱的谢舒音则纯粹只是他想象出来的一道影子,清甜的淡香没有切实的来处,猛一回头就消散在他身后。
    她并没有像她所威胁的那样,将医务室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师长。在这事上,谢予淮称不上提心吊胆,毕竟他是被逼无奈的那一个。再而言之,当真要搬出纲常法条来惩罚他,他也愿意认。
    谢予淮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心情,轻松有之,沉重亦有之。二人之间就这样僵持着,谁也没有再踏近一步。
    因为太过平静,心里偶尔还会划过一丝奇异的涟漪,被风吹皱的池面,在和风止息以后仍旧波澜迭起。
    或许隔离的举措是有效的,她已经渐渐开始淡忘他了吧。
    一天的训练结束,三班原来的教官丁原武拎着两罐冰啤酒来找他。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 18c g.c om
    部队里管得严,甭管啤的白的一律明令禁止。在基地里当教官,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一种消假,酷暑天里总算能逮着机会过过嘴瘾了。
    谢予淮坐在原地没有接,丁原武直接凌空一掷,他侧了下身子一抬手,啤酒罐稳稳当当地落进掌心。
    拉环开启,滋啦啦涌出乳白色的细密泡沫,谢予淮仰头喝了一口。丁原武摘下军帽扇着风,痛痛快快地往肚子里大灌了一通,然后抹抹嘴巴,道:“你让我照看的那个小姑娘,今天跟我问起你了呢。”
    “是吗,”谢予淮愣了一下,神色微微一僵,“……她问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回一班。我可没把话说死,就说等过两天吧,小丫头看起来挺高兴的。”
    “……告诉她这个干什么。”
    “本来的事嘛。难道你还准备一直让我带一班?那你主动申请到这破地方来当教官是干嘛的?本末倒置了不是?”
    谢予淮没有回话,丁原武接着揶揄道:“哎,那小姑娘真是你妹妹?和你一点也不像。以前也没听说你有妹妹啊。是亲的妹妹,还是……认的‘妹妹’?”
    丁原武和谢予淮是国防科技大的同期生,两人素有交情,说话也没多少顾忌。听出他打趣里的别样意味,谢予淮皱起眉,正色道:“当然是亲妹妹。”
    丁原武略显意外地挑了下眉,“哦?那怎么……”
    “她是我父亲和继任妻子的孩子。”谢予淮淡淡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
    丁原武点了点头,“挺好的小姑娘,就是太乖了点,有小男孩欺负她,她都不知道还手。”
    丁原武的老家是一处南方的偏僻乡镇,家里也有个正在上高中的妹妹。一想起自家那个打小就爱骑着大黑猪满田埂疯跑的女娃子,一张麻脸上就带了笑,道:“光让我去照顾可不行,你自己也得多带带她。女孩儿还是泼辣点好,不然容易吃亏。”
    谢予淮听完,垂着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丁原武见他兴致不高,略一琢磨,大概也就猜着原委了,于是大手在他肩膀上头重重一拍,爽朗笑道:“我知道你的性子。想对人家好,一时半会又拧巴着,是吧?没必要的事儿。上一辈人有上一辈人的矛盾纠葛,可孩子是无辜的。你们家人丁本就不旺,也没个七大姑八大姨的外路亲戚,以后老头人走了,这个家里还是得靠你们兄妹俩互相扶持。有那个心,就多自己去瞧瞧人家,培养培养感情,好歹是一根藤上结出来的种,哪有什么真解不开的?”
    他说到这,又联想起自家那个一身逆骨的皮猴妹妹,顾自叹气道:“说实在的,当妹子的也就年纪小的时候好粘着哥哥了。等再大些,多见点世面,心思就全被外头那些男孩拐跑了,再回家来,少不得要对着你横挑鼻子竖挑眼儿。我看她胆子这么小,到现在还挺依赖你的,好好珍惜吧你!”
    她的胆子可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谢予淮在心里暗道。
    “你妹妹啊,今天被那个叫徐东的混小子给欺负得够呛。”
    谢予淮眉间一动,手里啤酒罐被攥得瘪了下去,“怎么回事?”
    “这混球中午吃饭时候非得跟人家黏在一起坐,还动手动脚的,同班女生瞧见了,就护着你妹妹,还有个别的班的小伙子也插进来帮手了,两边险些闹得打起来。下午放风的时候,这小子又不知从哪里捉了条小蛇,拉开人家小姑娘的衣领子就往里放,你说说,什么东西!哪怕家里再有钱有势,照这样下去,出了学校早晚挨枪子儿!”
    动手动脚?
    拉开衣领……?
    谢予淮面色一沉,猛地站起身,“出了这种事,你没管吗?”
    “怎么可能,那可是你重点叮嘱我关照的人!”丁原武抱臂冷笑道:“我也把那徐东给踹躺下了。眼下正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在医务室里写检讨书呢。再有下次,就让他直接滚出基地。”
    “让他滚出弘文。”谢予淮阴着脸道。
    丁原武点点头,“惹了你妹妹,这小子算是踢到铁板了,他那个团长大伯敢跟你碰吗?”
    “无所谓,谁来我都接得住。”
    谢予淮冷声道,目光寒凉如刀,紧绷的手指放松,慢慢坐了回去。
    不知怎么的,听丁原武说了这么多,他总觉得难言的别扭,胸口一阵阵发闷。究其缘由,并不是因为听到了有关于她的事情,而是因为,他这个做哥哥的居然还需要通过别人的口来得知她。
    一直僵着也不是办法,或许……他应该找个机会,早点跟她把话说开。
    他的妹妹还那么小,前路光明璀璨,他绝不能因为这种无谓的事情耽误了她,他应该成为引她走正路的那只手。
    次日没有操训任务,早上安排了五公里越野,下午则是靶场实弹射击。
    一大清早,学生们就被各自的教官带着,排成长列出了基地,沿着规划好的路线进入丘陵密布的京郊山区。
    学生军训里的越野项目,和部队里正经的野外拉练不可同日而语,首先从装备上就差了一大截。负重几十斤跋山涉水时,人类的体能极限必定会大幅降低。可饶是轻装上阵,同学们也很快就开始叫苦不迭。
    平日里在地毯和大理石砖上颐养惯了的脚丫子,踩着山石土路肯定一崴一个准。山里有树荫遮蔽,气温倒是稍低了些,可蚊虫也多得让人防不胜防。
    行到中途,好几个班的同学都体力不支了,有几人还出现了严重的身体不适。军训毕竟不是正式入伍,学生的小命教官可担待不起,于是不得不组织人手护送他们打道回府。
    谢予淮和七班的郑教官左搀右扶,带着体虚气乏的学生们先一步回转基地。
    临走前,谢予淮特意留心了一下谢舒音的情况。还好她有些练舞的底子,气力和灵巧上头原比人强些,这会正头也不回,一步步坚定地拂开树叶向前行进,红扑扑的小脸上挂着晶莹的汗珠。
    看罢多时,谢予淮收回视线。这样他就放心些了。
    约莫正午时分,大部队完成了整个越野行程。学生们回来时一个个精疲力竭,说不出话也迈不动步。
    正想着中午冲个澡,再好好地睡上一觉,可谁知学生宿舍底下给水管道出了故障,好巧不巧地停了水。这下子可算是捅着马蜂窝了,憋了多少时日的年轻人们趁着这个机会一下子闹将起来,颇有些轰轰烈烈的架势,直到争取了整个下午的休息时间才告一段落。
    谢予淮抱臂倚在基地门口,目光在人群中搜搜寻寻。年少气盛的小孩们累脱了一层皮,有的迈着沉重的步伐往食堂走,有的则干脆一脸疲惫地躺在地上,肚皮上下扑腾,半天也翻不动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门口从人流如织,再到只剩下稀稀拉拉三两个,又过了一会,视野里连个人影也见不着了。
    谢予淮拧着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丁原武拨通了电话:“你看到谢舒音了吗?”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没有,路上有个学生心脏病犯了,我刚刚才把她送去市里医院。怎么,你妹妹还没回来吗?”
    “没有。”
    夏季气流变换频繁,早晨还是明朗的大晴天,这会子一下就转阴了。天尽头,滚滚浓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席卷而来,没一会就占据了半幅天幕。
    谢予淮眼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丘陵,鼻尖隐约生汗,眸底浮现出一缕担忧,“我在门口守着,一直没瞧见她人。”
    “你先别着急,五公里越野场地都是早先划定的,顺着路去找,人肯定不会丢。我马上就回来。”
    “好,那我先去了。”
    他定下心神,从门卫室抽了把旧伞卷在怀里,握紧双拳,向着蜿蜒的山径大步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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