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决抚着他的肩开口:“可我看你之前跟小志玩得挺好的。”
“那是之前,”施世朗摇头说,“从今天开始,不喜欢了。”
“唉呀,”明决摸着他的头说,“我怎么感觉自己在抱着一个小朋友呢?”
施世朗拿手摸摸他的脸:“那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小孩来养吧,我会很听话的。”
明决转过来,盯了施世朗一会后,拿额头碰了碰施世朗的脑门。
“我弟弟明知,”他告诉施世朗,“我想把他接过来跟我们一起住。”
施世朗微微张开了嘴。
明长庭的第二任妻子去世已经是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明家发出讣告,对外宣称她是因病去世。
但其实很多人都知晓,她的精神状况一直都不乐观。施世朗曾在私下里听别人说,她是在夜里抑郁症发作,一个人悄无声息地从度假别墅里走出去,在深夜时分跳海死的。
“你父亲会同意吗?”施世朗问他。
明决表情很淡地说:“他不会在乎的。”
“那你去吧,”施世朗抚着他的脸讲,“我会和清姨一起布置好明知的房间,等他来了,就可以直接住了。”
“哦——”明决笑着拖长语调,“刚才是谁说不喜欢小孩的?”
“你还说,”施世朗拍了一下他的背,“讲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
说完,施世朗还是气不过,又往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你就是喜欢看我因为你忐忑不已的糗态!”
明决抻了抻眉,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你不是喜欢情趣嘛。”
施世朗当他的面翻了个白眼。
迟早他会因为明决的“情趣”而犯上心脏病。
随即,他背过身去,继续手头的整理。
明决从后面抱住他,贴着他的脸讲:“别生气了。”
“大不了……”
他把嘴附到施世朗耳边,悄悄地跟他说了一句话。
“瞧我听到了什么,”施世朗咧嘴笑了起来,“还有谁比明先生更会弥补错误吗?”
“当然,”明决在他耳边缓缓说道,“得让施先生有处安放才可以啊。”
说完,施世朗就被揉了一把。
“明决,你……”
直到看见门口吊着的蕨类植物,明决的心里才稍微涌起点熟悉的感觉。
再次回到这里,不至于让明决感到厌恶,但会让他周身的毛细孔产生轻微隐约的不适,偶尔像痕痒,偶尔像针刺。
“少爷。”
帮明决开门的老佣人十年如一日的谦卑,哪怕从名义上来讲,明决已经不是他们口中的明家少爷了。
明决对他点点头,然后把车开进了庭院。
明氏公馆总是透着一种有些冷森的冷意,因为房子又大又空,因此这里面的回音听起来格外清楚。
从前他就不明白,家里才三个人,为什么要住有那么多空房间的大公馆。
明决的鞋跟走过国际象棋盘般规整的黑白地砖,每走一步,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走到门厅中央时,他蓦地停了下来,抬起头去看那些马赛克镶花吊顶。
他都停下来几秒钟了,公馆里的回声仍然清晰可闻。
它们就好像是那些明决记忆里的喝令,经久不散地徘徊、呼啸在屋顶上空。
“明决,挺直腰背走路!”
“明决,去面壁室!”
“玛嘉,不准给明决送饭。”
“明决,不准再骑马!”
“明决,别让我再看见你偷偷剪报纸。”
“明决,过来!”
“明决!”
“明决!”
“明决!”
当明决的背脊随着回忆变得越来越僵紧时,忽然间,一只柔软的小巴掌牵住了他的手。
明决瞬时回过神来,耳边那些嘈杂的声潮顷刻间消退了。
他低下头来,一张初生小羊般的面孔进入了他的视线。
就和他多年前见过的那个女孩一样,纯白、笃定,什么都相信。
从他童真的目光里,明决看到了世上所有美好的喻示。
明知一点也不怕生,牵着他的手,稚声稚气地问他:“你是大哥吗?”
明决蹲下|身来,端详了面前的明知一会,帮他把拘束的衣领解开了一颗纽扣。
随后,他扶着明知的手臂开口:“你是明知?”
明知乖巧地对他点点头:“我是明知。”
明决唇角抿了起来,微笑着问他:“你怎么会知道大哥?”
“照片。”
明知不急不慢地回答他:“玛嘉奶奶,有给我看过大哥的照片。”
说着,他靠上前来,明决把耳朵侧了过去,然后听见明知在他耳边软声说:“最后一张,其它的都被父亲给烧了。”
明决回过头来,摸着他的小脑袋笑道:“明知的记忆力真好。”
明知摇了摇头:“不好。”
他垂下眼,努了努小嘴唇说:“我背‘白日依山尽’,父亲总说我背不好。”
说着,他抬起眼来看明决:“父亲跟我说,大哥你五岁前就会背唐诗三百首了。”
明决沉默地看了明知几秒钟,随后揉揉他的脸蛋:“他骗你的。”
“只有不开心的机器怪物才会背那么多诗。”
闻言,明知的嘴角又扬了起来,对着明决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