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的木门外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身形挺拔颀长,约莫一米八九左右,他手里抓着行李箱的把手,正仰头专注地观摩门上的牌匾,气质儒雅清逸,与古代深居高阁的世家公子如出一辙。
林鲸一眼就认出来是谁,对这个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她走上前,语气里带着满满的诧异:“傅承骞,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听闻身后声音,傅承骞转过身,嘴角勾出一抹浅浅的笑,“小妹,好久不见。”
第53章 她无意识间还是会听从傅……
五岁那年,在林言锦和傅怀渂的婚礼上,林鲸第一次踏进傅家的家门,当时林言锦忙于婚礼社交,无暇顾及到她,只能叫傅家的保姆多看着点儿。
婚礼上人多嘈杂,林鲸还没开始长个儿,身矮体瘦地站在人堆里几乎没多少存在感,也没有人认识她,她带着疑惑和小仙女也很好奇心到处乱逛,把这个如庄园一般的家都走一遍,想知道为什么林言锦非得嫁到这里来。
保姆小心翼翼跟在林鲸身后一声声叫着“大小姐您走慢点儿别摔了”,林鲸听得烦,她才不是什么大小姐,迈开步子就往人多的地方跑,她虎头虎脑的,撞到一男生才知道要停下来。
男生杯子里的酒撒了一手,周围人惊吓出声,所有不好的目光都冲着林鲸扫了来。
对,就该这么闯祸才对,这样林言锦就能带她离开这个陌生的地方了。
可幻想与事实总是相反。
保姆惊慌失措地追过来赶紧把林鲸拉开,冲眼前这个男生哈腰鞠躬,“对不起大少爷,小姐顽皮,我没看得住她,您没事吧?”
“没事。”男生说。
紧接着保姆又推推林鲸的胳膊,“这位是傅先生的儿子傅承骞少爷,您以后的哥哥,快跟哥哥道歉。”
林鲸瞥瞥保姆,一脸冷漠。
傅承骞身着优雅的燕尾服,剑眉星目,举手投足间尽显贵公子风范,他将酒杯放回服务生的端盘上,扯出胸前口袋里手帕,擦了擦手上的酒渍,这才偏低脸看林鲸,“没关系。”
林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大大方方仰着脖子跟他对视,好似自己刚才并没做错事一样。
傅承骞温情一笑,弯腰蹲下来,丝毫没有傅家大少爷的架子,亲昵地拍了拍林鲸的头顶,声音很温柔:“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公主呢,原来是言锦阿姨的女儿,没事,小女孩皮一皮挺可爱的,你去忙你的事吧,小妹交给我来照顾。”
“是,大少爷。”保姆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笑着把林鲸推去男生面前,然后立马离开。
听到傅承骞的话,周边的人几乎一致地在仔细打量林鲸,小声谈论她的身世。
“这就是林律师的女儿啊,怎么一点教养都没有,虽说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但自己女儿也得管好呀。”
“敢冲撞承骞少爷,还一句道歉都没有,真是乡下来的野丫头。”
“自古乡野出刁民,她妈妈未婚先孕,能让傅大导演接盘,背地里指不定使了多少下作手段。”
“她妈妈的行事作风在圈内大家有目共睹,又一脸狐媚相,没有点本事哪能把傅导吃得死死的呀。”
......
大人们阴阳怪气的八卦,只有那几句说林言锦的话进了林鲸的耳朵,她死死瞪着眼前这帮衣着华丽的大人,粉嫩小嘴里冷冰冰地冒出来两个字:“闭嘴。”
一听,大人们立马站不住了。
“野丫头真是没教养,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傅承骞斜斜看一眼身后这帮光鲜亮丽的大人,牵起林鲸的手就道:“懂得尊老爱幼的才叫长辈,现在林言锦律师已经嫁进傅家,就算小妹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你们再怎么不服,无论是现在和以后,遇见她都得尊称一声傅家大小姐。”
众人顿时被怼得哑口无言。
傅承骞的视线重新回到林鲸身上,蹲的姿势不知何时变成了单膝跪地,说话的语气也带着满满的诱哄,“我爸娶言锦阿姨是因为爱情,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你不要听,哥哥带你去别的地方玩好不好?”
林鲸盯着眼前这个长得清秀的少爷,半晌,她缓缓点下头。
傅承骞便抱起她,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下走了。
*
林鲸从没想过在傅家第一个对她表达善意和亲切的人会是傅承骞,她以为在这样的重组家庭里,傅承骞应该要讨厌她,想尽办法排斥她,怎么都不会接纳她进傅家的,可傅承骞是真的像一个哥哥那样,对她事无巨细关怀备至。
刚搬进傅家那几天,林言锦跟傅怀渂在国外度蜜月,林鲸只能一个人待在家里,到处都是陌生人,陌生的环境,她无助地每日每夜睡不安稳,每天半夜都是喊着妈妈哭醒的。
而每个晚上,傅承骞忙完自己的学业后,都会准时准点地出现在林鲸的房间门口,手里拿着一袋从林言锦那里打听来的林鲸平时喜欢吃的糖,等林鲸一边哭着喊着要妈妈一边往房间外面跑的时候,他就按住林鲸的额头顺势将她抱起来。
“哥哥给你买了好多好多糖,都在这个袋子里,但是小公主吃了糖就不能哭鼻子了,能做到的话,哥哥就给你糖吃。”
不知道是傅承骞身上天生有种令人安稳镇静的魔力,还是第一次见面那天他就站在林鲸这边解围,林鲸心里不知不觉地就已对他放下了防备,他一说话哄人,林鲸就越哭越小声,到最后索性不哭了,等着他喂糖。
在林鲸每天上课外兴趣班,回到家又累又困的时候,傅承骞总会及时出现抱住走路都快要就地睡着的她,拍拍她的头亲嗔:“小困猪这样走路会摔跤的。”
有时傅承骞特地掐着她下课的时间,等司机把她送回来,傅承骞就背着累呼呼的她从家门口走回来,一路上还给她讲童话故事听。
在她心情沮丧觉得自己什么都学不好时,傅承骞会耐心开导和安慰她,给她加油打气,并且抽出时间来亲自教她,钢琴,画画,下棋,练字.......
傅承骞会的太多,简直是个全能选手,在学校学习成绩又好,是人人眼中才华横溢前途无量的傅家大少爷,林言锦对他简直比亲儿子还要关切,无论去到哪里,林言锦的目光永远会在他身上,因此,林鲸开始把他当成榜样,他会什么林鲸就学什么。
逐渐地,林鲸愿意全心全意和傅承骞相处了,也特别听傅承骞的话,会在傅承骞忙着学习明令禁止任何人打扰的时候,她就躲在书房门外偷偷地看,等傅承骞等到睡着。
傅承骞喜欢喝手磨美式,她研究了好几天,终于学会怎么用咖啡机做出一杯,但动作拙笨稚嫩,常常把守在旁边的保姆给看出心脏病来。
傅承骞沉迷看书偶尔会忽略她的存在时,她生气地把傅承骞的书房搞得一团乱,不过每次傅承骞都没怪她,反而为了哄好她,带她去迪士尼。
她喜欢跟在傅承骞身后喊哥哥。
后来傅承骞高中毕业,被傅怀渂安排到英国留学,他选修了金融和心理学两个学位,变得很忙很忙,但是每天他都会抽空卡着时差给林鲸打电话或者视频,林鲸困得不行也爬起来听他聊在国外的时闻趣事,经常性听着听着就打起了盹儿。
直到之后林鲸开始接演一些拍摄工作,和傅承骞联系的次数慢慢变得越来越少,傅承骞在英国也有了女朋友,注意力不再在她身上,两人便不知不觉断了仅有的感情维系。
那段日子简直堪称黑暗,林鲸隔三差五地跟林言锦闹矛盾,不管她把工作做得再好,林言锦从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每天都处在崩溃的边缘,原以为等傅承骞回国,她就能稍微轻松一些,能够有个短暂的靠山,因为在傅家除了傅怀渂,能让林言锦悉心听取意见的只剩下傅承骞。
可是傅承骞回来第一天发现她在酒吧喝酒抽烟,转头就跟林言锦告了状,之后傅承骞连夜飞去英国,没再回来过。
原本属于她的温暖和柔情,一夕之间全部悉数消失,又将她推下挣扎的漩涡里。
......
就是那时候开始,林鲸觉得傅承骞变了,这个家没有人站在她这边了,从此再也不肯跟任何人交心,同时对傅承骞也一并厌恶起来。
就像此时此刻。
林鲸没有一点心情跟傅承骞相见恨晚,紧握着手指头深深吐出来一口浊气,又质问道:“先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傅承骞没打算瞒着她,松开行李箱走去她跟前道:“前段时间从言锦阿姨那里得知你的情况,恰巧我打算回国来看看你,就跟言锦阿姨说不用叫心理医生,我来就好。”
林鲸歪过脸去看旁边,表情十分冷淡,“我不需要你,你走吧,现在就离开。”
“别紧张,这次是我的主动意愿,不是言锦阿姨叫来管教你的,”傅承骞如小时候那样,抬手到林鲸头顶上去按了按,随后轻轻搂住她道,“你也知道,我从来不会真的要管教你什么。”
林鲸半张脸都埋在傅承骞肩前的衣襟上,眼神仍旧掺着漠然,“骗人!在我最需要哥哥的时候,你却去跟林言锦......告状!”
傅承骞拍着她的后背慢慢解释:“我是哥哥,看见你小小年纪竟然在酒吧里抽烟喝酒,可生气之余我发现自己根本狠不下心去教训你,所以才会让言锦阿姨来,别生哥哥的气了,乖,听话。”
傅承骞太了解她一直以来的脾气秉性了。
林鲸身体微微一僵,对傅承骞最后那两个字缴械投降,整张脸贴着傅承骞,没有出声。
这么久了,她无意识间还是会听从傅承骞的要求。
这时,林潭从里推开门,笑着走出来,“是承骞来了吧,怎么都不敲下门,像我这耳背的老人,你不敲门我是不知道有客人来的。”
“这是我阿公。”林鲸忙小声介绍道,但表情很淡定,不会觉得跟傅承骞拥抱是什么害羞的事,反而挺正常。
傅承骞放开林鲸,拿走林鲸手上的特产,回身就彬彬有礼地冲林潭颔了颔首,“您好,阿公,刚看这牌匾上的行楷体入了迷,一时忘了要敲门。”
“随便乱写的,见笑见笑,”林潭负手看着两人,“丫头,快叫你哥哥进来,外面冷,你哥哥大老远从英国专程飞过来不容易。”
“哦,好。”
林鲸迟钝地点点头,一脸不解地看看傅承骞。
阿公怎么知道他从哪里来的?
下一秒转念一想,林言锦那么喜欢傅承骞,他一个人来襄遥肯定要事先打点好一切,才不会让这位贵公子感到任何不满。
*
进屋后,林潭让傅承骞先把行李和特产随便找个地方放下,再叫林鲸去泡壶龙井过来。
“喝得惯国内的传统茶水吧?”在客厅坐下后,林潭就询问傅承骞的口味。
傅承骞笑一笑,回答道:“喝得惯,我不挑的,阿公费心。”
“那就好,我还怕你不习惯呢,鲸丫头刚来的时候也特别不习惯,什么都不合她口味,现在才稍微好一些,”林潭端坐在单人沙发上,两手压着膝盖,神色非常和蔼可亲,“今早小锦打电话跟我说你下午就到襄遥,我寻思着开车去机场接接你,哪知道你自己摸到这儿来了,你这孩子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傅承骞谦逊有礼地回话,“阿公可是国内有名的非遗艺术家,晚辈哪能劳烦您跑一趟,也不是不认路,一路问着人就能过来。”
“哎!惭愧惭愧,哪是什么艺术家,顶多算个讨生活的手艺人而已。”
“阿公过于谦虚了。”
林潭摆摆手,脸上笑意渐浓,“这次过来打算待多久?”
傅承骞思了思,道:“陪您和小妹过完年再走,自从去留学之后,我就再也没在国内过过年,来之前我听说襄遥的新年非常热闹呢。”
“襄遥是旅游城市,这几天已经开始热闹了,”林潭聊得欢快,“这样,别在外边住酒店了,就住家里,待会儿我让鲸丫头收拾一间房出来,晚上吃了饭叫鲸丫头带你去古城里转转,你看怎么样?”
傅承骞点头道谢,“谢谢阿公,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鲸端着刚泡好的茶水从餐厅那边走过来刚好听见这番对话,但没发表任何意见,默默把端盘放在茶几上,提起小茶壶倒茶。
客厅门大剌剌敞着,扭头就能看见院子里那棵四季常青的桂花树,枝桠依然繁茂葱郁,随风沙沙作响,颇有几分迎客的意思。
就在此时,院子外突然传来推门的响动,唐清跃一进院就提着嗓子喊林潭:“老林,今儿去不去听曲儿,老子请客......”
话音戛然而止,通过宽敞的门庭,唐清跃清楚地看见客厅里坐着个年轻男人,对林潭的家庭情况,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林潭就是个孤寡老人,几乎没什么亲戚会在这种逢年过节的时间里过来拜访。
揣着疑惑,唐清跃大步迈进客厅,想再看清楚些。
“这位是鲸丫头的哥哥傅承骞,”等唐清跃来,林潭就介绍道,“刚下飞机,来襄遥过年的,他是隔壁老唐,你跟鲸丫头一起叫爷爷就成。”
傅承骞起身出沙发,向唐清跃略一颔首,礼貌地伸出手道:“您好,唐爷爷。”
唐清跃眉心微拧,笑着同傅承骞握了握手,“你好你好,跟老林当邻居这么多年,我竟然不知道小锦还有这么大年纪的一个儿子。”
林潭:“......”
傅承骞:“......”
林鲸多倒上一杯茶,站起来在旁边说:“唐爷爷,他89年的。”
唐清跃掐指一算,“哎哟眼拙眼拙,原来才25岁啊,难怪看起来这么成熟稳重,我那孙子小彧97年的,看起来感觉也和你差不多呢。”
傅承骞客气一句:“听您这么一说,您的孙子想必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