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问了几个问题,张诚也都配合地答了。
等云姝问完自己想问的,就没有要交谈的意思了,但也减少不了张诚的热情。
“恩人,后来我又去了京城,原是想一定要当面道谢。只可惜恒安堂说季神医您再也不会去那里了,我又不知何处能寻得您。如今能在这里相遇,当真是缘分!”
“那也定是张公子平日里积福积德,”顾淮安看出云姝不想搭话了,将话接了过去,“才有这样的造化。”
张诚见他是与恩人一起的,恩人如今又身怀六甲,什么关系自然是不言而喻,也不敢怠慢。好在顾淮安随和亲切,两人倒是多聊了几句。
其实是顾淮安暗戳戳打探云姝什么时候做的“季神医”。
难怪她的医术没有荒废,原来一直精于练习着。
“对了,说起来,我们镇上,张员外家的儿子,已经昏迷了好几年了。他家就这么一个儿子,报酬可不低呢。季神医如果有兴趣,要不要也试一试?”
报酬于二人来说倒是无所谓。
但是既然有病患,看一看倒也无妨。这才跑了这趟。
一路上,张诚都觉着季神医家的这位夫君太过紧张她了,眼睛都恨不得粘在恩人身上了,仿佛生怕有一点闪失。
“台阶。”
连遇上台阶都要这么提醒一声,然后扶住了她的胳膊。
真是恩爱啊!他想着。
“阿诚来了啊?”
张府的大院打开后,从里面出来一个小厮装扮的人,显然也是认识张诚的。他们都是姓张,又是一个地的,难不免沾亲带故。张诚同他解释一番后,那人打量着他们一番就带他们进去了。
毕竟是熟人带过来的,自然是没有做多怀疑。但也不见多热情,显然,这几年已经耗尽了所有人的耐心和期待了。
“大夫是要现在看我们家少爷吗?”小厮客气地问顾淮安。
不等顾淮安反应,张诚就赶紧说了:“不是那位,这位女子才是我说的神医季大夫。”
小厮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微妙了,明显呆愣了一下,目光扫过云姝的腹部,倒是未再多说。
顾淮安皱眉。
云姝不在意,他却无法不在意。
这种事也不鲜见了,他们这一路已经遇过不少病人了,无论是他们中谁治的人,最后道谢都会落到顾淮安身上。仿佛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即使是云姝出手,那必然也是顾淮安指导的。
云姝倒是不会去在意这些,反而是顾淮安总会强调:“这是我家夫人的功劳。”
因为阿青称呼她就是“我家夫人”,他便也如此,但这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是带着一份私心。
云姝没有纠正过。
其实顾淮安除了替她不平,心中也有忐忑,忐忑这样的不公平,会让云姝厌烦了自己在身边。
好在,云姝倒是没有显露过这种情绪。
如今那小厮明显是这样的想法,但因对方没有说出来,他也不好解释什么,一把火就这么憋在了心中。
不多时,他们就见到了员外的儿子。
床上的人二十有余的模样。
虽一直昏迷在床,但显然被照顾得很好,面色看起来也还不错。
床边的一十七八岁的粉衣女子,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哪怕是在京城见惯了美女的云姝,都多看了两眼。女子见了他们便急忙站了起来。
“大少奶奶。”小厮叫了一声,语气还不若对他们这些陌生人恭敬。
看来没了这位少爷,大少奶奶的境况也不好。云姝收回目光。
小厮又转头跟他们说明:“我们家少爷是三年前骑马的时候,不慎从马上跌了下来,摔着了脑袋,这才如此。”
大家都让出了位置。
那位大少奶奶也是,端着水盆站去了一边。
云姝细细把了脉,脉象晦涩,像是瘀血日久,诊断看起来倒是明确。
她沉默有一会儿后,站起了身:“哥哥你来看吧。”
顾淮安听了她的话,便依言上前。显然也是得出了同样的结论,想着云姝是没兴趣才交给自己。
“在下想要试一试针灸,只是需要些时日。”
“这不要紧,”小厮笑,“大夫您什么时候来都可以的,”他就知道,果然看病的还是这位男子,“或者我们府上也能提供住处的。”
“那倒不必了。”顾淮安拒绝了。
他知道云姝不习惯住在别人的宅子里。
出府的时候,他们在路上遇见了张府的夫人。
比想象中要年轻许多,长得很美,但气质太过咄咄逼人。
听完几人的身份,张夫人面露不屑:“又是从哪找来的江湖骗子。”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顾淮安说的。
“夫人,”张诚赶紧辩解,“这是我曾经说过的那位神医。”
张夫人也注意到了张诚指的是云姝,眼里的不屑更浓了:“那便认真治吧。治不好,张家可是不会付钱的。”说着就带着人离开了,远远还有声音传来,“真以为张府是谁都能宰一刀呢?”
张诚一阵尴尬,一直道歉,等出了府,趁着四下无人,才小心地跟他们说:“这张夫人是张老爷的续弦,非公子的亲生母亲,”说罢摇摇头,“你说,对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的人,能有多上心?所以神医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云姝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她有些倦了。
一行人暂时住进了客栈。
因为已经开始显怀了,云姝行动也渐渐不便,顾淮安计划着便在这里待到她把孩子生下来。
他托张诚找的住处,张诚很快就办好了。
一处带院子的小宅子,十分僻静,且干净又整洁。云姝也挺满意的,顾淮安当即定了下来。
入住后是顾淮安与阿青一起打扫整理,只让云姝在已经收拾好的房间里看书。
听到窗台处传来异动,云姝走过去,将窗户支了起来,一抬起,就看到了顾淮安站在窗前。
大概是为了干活方便,他没穿平日里书生装扮的长袍,而是农夫样的短衫长裤筒靴。儒雅中带了几分粗矿,倒是新鲜。
云姝多看了几眼。
顾淮安以为她是在看自己手中的花,笑着将花盆放在了窗台上。
“方才在街上见有人卖,便买了两盆。放在这里,你看了心情也能好一些。”
他将那两盆花摆好。
云姝的目光这才从他的脸上转向了花盆。
大红色的山茶花,开得正艳丽。她伸手摸了摸柔软的花瓣。
看了眼还在忙活的阿青,又看看顾淮安额头上的汗珠,她低声开口:“你们辛苦了。”说罢递过去一块手帕,“擦擦。”
顾淮安没有立刻去接。
这块手帕他看着眼熟,是云姝常用的,雪白的帕子在那素静的纤纤玉手上,更显得一尘不染。
他其实是有些舍不得用来自己擦汗的。
但那微微弯曲着的手指,又勾得人心痒。等回过神,他已经身体微微前倾:“我的手脏。”
天生儒雅温润的男人,哪怕是做这种撩人的事情,也依旧干净内敛。他的耳尖因为不习惯说这样的话而微微发红,眼睛却因为期待而明亮。
“姝姝,帮帮我。”有些哀求。
顾淮安的头发随着他弯腰的动作低垂下来,丝丝缕缕拂过云姝的手指。
云姝指尖动了动。
长进了,实在是长进了,她心想着,半晌还是抬起了手。
顾淮安心里可没看起来那么淡定,他正心跳如雷地等着云姝下一步动作,冷不丁听到一声响亮的吆喝:“顾大夫!”
他一愣,下意识转头去看,是来贺乔迁之喜的张诚,手里提着水果、蔬菜、肉食之类的。
还没回应,便听一声咔嚓声音。
顾淮安头转过来,面前只有被关上的窗户。
他苦笑,云姝向来不喜跟人接触,她感兴趣的真的只有医术本身,而不是生病的人。
哪怕是张诚,除了最开始的问话,她也很少搭理了。
压下那一丝遗憾,他过去招呼客人了。
小院隔音差,云姝睡到了躺椅上,能听到外面顾淮安交谈的声音。
他其实跟自己,真的不一样。云姝心想。
***
顾淮安一连几日都在为张公子施以针灸。今日也是一早就不在家了。
春五月,天气已经渐渐暖和了。
院子里被顾淮安种了许多花,他越来越能干了,云姝想着。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到如今做饭种花样样在行了。
也不知,他会不会厌倦。
顾淮安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躺椅上的盖着毛毯睡着了的云姝。
阿青想叫他,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放下药箱,洗了手后才走到女人跟前。
不知道是睡着的原因,还是因为怀着孩子,她身上的冷漠散去了许多。她的五官,其实长得是温柔的,只是平日里气质太过疏离,才会让人觉着冷冽。
“姝姝,”顾淮安轻轻叫了声,“外面冷,去屋里睡吧。”
他的声音小到几乎没有,女人自然是没醒的。
“你不醒我就抱你进去了。”
回应他的依旧只有云姝娴静的睡颜。
得了“默许”的顾淮安弯下腰,将女人拦腰横抱起。
比想象中要轻好多好多,明明云姝个子不低,又怀着身孕,可顾淮安抱得毫不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