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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召此时一身凌乱不堪、胡乱套在身上的破旧婢女衣裳,因男人身量和女子不同,这套衣服该松的地方不松,该紧的地方不禁,前后都穿反了,下裙因为太短露出光溜溜的两只伤痕累累的腿,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江漓微微露出了笑,看来袁召这几日,过得甚是凄凉啊。
    察觉到江漓打量的目光,袁召脸上十分难堪,身子不自觉抱臂缩了缩。
    可小花园内花草低矮,他一个大男人穿着婢女的衣服杵在那儿,又能到藏到哪里去?
    江漓看着他,淡道:“袁公子今日主动现身,看来是想清楚了?”
    袁召强迫自己忽略对方的嘲弄,垂头丧气道:“江姑娘想知道什么?”
    江漓不说话,转身看了眼灵心。
    灵心大步上前在袁召面前站定,迎上对方不解的目光,她忽然扬手“啪啪啪”连扇了袁召三个耳光。
    她谨记着姑娘的吩咐,每一下都用了最大的力气。
    还别说,长到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觉得打人这样爽。
    就像是多年的污浊之气在一瞬间得到了释放,过往的种种压抑都有了发泄的出口。
    灵心看着袁召因为被突然被打,踉跄摔到了地上,脸上红色的手指印,很快就肿起来。
    她眨眨眼,面上露出了疑惑,奇怪,袁家的公子从前也未得罪过她,怎么自己会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感?
    也许是他从前对姑娘言语轻薄,自己记下了这笔账?
    灵心暗暗点头,深以为然。
    袁召被打懵了,见打自己的是个身份卑贱的婢女,公子哥的脾气冒了上来,大怒道:“江漓,你欺人太甚,你竟然让一个婢女打我?!”
    “欺人太甚?”江漓笑了,示意灵心站到自己身后,踱步往前走到袁召身边,“袁召,身上中毒的滋味如何?毒发的间隔越来越短,开始见血了吧?”
    袁召脸色大变,刚才斥责的嚣张火焰顿时萎下来大半,他道:“你什么……什么意思?”
    江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意思就是,今日你若得不到解药,就会七窍流血,暴毙而亡。若你是聪明人,就该快些交代出你知道的一切。”
    袁召回想毒发时的痛苦,又听江漓说自己今日就可能去见阎王,吓得跪趴在地,态度大变,道:“我说,我说……阿……阿漓妹妹的生母江夫人,是被我姑母下毒毒死的。”
    江漓心道了一声果然,即使心中怨愤难当,表面却没有露出半点,道:“袁氏第一次下毒是什么时候?”
    她始终觉得袁氏毒死江夫人蓄谋已久。
    “这……这我不知道啊。”袁召生怕江漓不信,快速道,“我姑母素来心狠,做下的恶事不止这一件,江府原配夫人是我姑母毒死,原配夫人的亲生女儿,是我姑母亲手害死的,可我真的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起的心思啊。”
    江夫人的亲生孩子竟然已亡故了……
    她原本想查清江夫人死因后,找回那被掉包的孩子,再去找舅舅坦白一切的。
    江漓心中一阵抽痛地难受,她了解袁召,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便沉默半晌,问:“所以,她为何要这么做?据我所知,江夫人怀有身孕时,袁氏也在同一时间怀孕。”
    话音刚落,袁召突然想到了什么,变了脸色。
    这种生死一线的境地,袁召根本没必要去顾虑一个已经失势的姑母的死活。
    他两眼一闭,大声道:“姑母当时和野男人媾和被族人发现不被接纳,恰巧她的闺中好友怀孕了,所以有一段时间姑母以陪伴好友为由,寄住在闺中好友家中,直到快显怀了才被袁府悄悄送到了庄子上。我……我猜测,那好友就是江夫人!姑母应当是觉得生下孩子会让自己陷入绝境,没法子,就想到了害死江夫人取而代之的想法。江大人为人优雅,姑母曾对我说过,她对江大人印象很好,产生了占有之心。姑母本想在在江夫人显怀前就将您毒死,可她没把握好穿肠散的用量,夫人直到临盆都未真正毒发。”
    袁召抹了把冷汗,硬着头皮继续联系自己所知,猜测道:“但这毒毒性太强,到底伤了根本。姑母在江夫人生产完几个月后再次借探望之名下了大量的穿肠散,导致了江夫人不久后毒发丧命。还有江夫人的孩子,因为在娘胎里已经中了毒,生下来孱弱不堪,姑母将她和你掉包之后,扔到了乱……乱葬岗。”
    听到那女婴真正的遭遇,江漓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股骇然的恨意从脚底往上,化为了怒火,越来越旺。
    没想到袁氏竟然这么歹毒,不仅恶意毒死了江府原配夫人,抢夺有妇之夫,还将刚出生几个月大的女婴随意仍在了乱葬岗!
    她不敢想象,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在荒凉恐怖的乱葬岗中,是怎样的孤苦无助,又是在怎样的饥饿寒冷中离开了这世间。
    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江夫人的孩子与我互换被扔在乱葬岗,那么袁氏的孩子呢?被送到了京都哪户人家?”
    袁召万万没料到江漓还知道这一层,心中震骇之余,又多了十二分的畏惧。
    京都哪位大户人家……
    袁召虽然不知道江漓的出身是如何的有权势,可从父亲和姑母偶然的对话中,他察觉到了那大户人家的非同一般。
    在西偏院和姑母闹掰争执后没几天,姑母也曾私下警告过他,如果此掉包计被京都大户人家察觉,他们袁氏全府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怎么绕来绕去,都绕不开一个死字!
    袁召脸色发白,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如烂泥般瘫坐在地上,嘴唇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腹中的疼痛又一阵阵地涌上,袁召的鼻子嘴里都开始流血。
    他畏惧地看了眼江漓,道:“我……我不知道,父亲也不知道……如果这世上真有知情的人,应当就是姑母了。”
    “如果你真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就去庄子上问她啊。好痛,好痛……快,求求你快给我解药……”
    第21章
    江漓冷冷地看着精神已尽崩溃的袁召,面上看不出情绪。
    没想到查到这里,线索又断了。
    看袁召真的不知情,她没再追问,示意灵心将解药扔给袁召。
    袁氏全府被查抄,袁召身为知情且主使的要犯,应处斩立决。
    他迟早会死,江漓便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袁召见到日思夜想的解药,欣喜地膝行过去接过吞入腹中,对灵心连连磕头:“谢谢姑奶奶,谢谢姑奶奶!”
    腹中的疼痛立刻就缓解了大半,他还没来得及从重获新生的喜悦中反应过来,又听江漓唤来藏在暗处的两名私卫,道:“将袁召送到县衙,封赏便给你们了。”
    私卫恭敬抱拳:“是,姑娘。”
    一旁的袁召见到此急转直下的境遇,脸色突变,顾不得谴责江漓,挣扎着起身就要逃跑。
    可他刚解了毒,又加上久未进食浑身虚弱,没跑几步就被私卫压在了地上。
    江漓转身就走。
    袁召在她身后疯狂骂道:“江漓,江漓你这个贱/人,你言而无信,说好了给我解药留我一命的,你……”
    江漓不耐烦身后如此聒噪,脚尖一转,回身冷道:“我答应给你解药留你一命,可却从未承诺要助你逃过县衙的追捕呀。”
    她灿然一笑:“哦,至于命私卫将你送回县衙,不过是看你身子虚弱,替你省了力气送你一程罢了。怎么,袁公子还不领情啊?”
    话毕,不再搭理身后被捂住嘴了还在不停“呜呜”咒骂的袁召,再次转身离开。
    ——
    处理完了袁召的事,江漓带着灵心径直去了袁氏的庄子。
    到了袁氏的屋子外,江漓望着那扇紧闭着的窗户,却始终没有迈出下一步。
    灵心见主子状态不对,扯了扯江漓的衣袖:“姑娘……”
    其实江漓并不仅仅伤怀自己身世未知的境况,而是在想另外一桩事。
    转头对上灵心担忧的目光,她终是叹了口气:“灵心,我们在江府时偶尔赴宴,总有官眷提起我和江夫人容貌相像,那日为了对付袁氏,我故意穿着白裙钗环素净,连江城见到都想起了江夫人。我在想,既然母女关系为假,为何我会和江夫人长得如此相像?”
    这一点灵心从未想过,听到自家姑娘如此问,不由也陷入了沉思。
    是啊,姑娘是被掉包的京城大户人家的女儿,和江府半点搭不上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觉得姑娘和江夫人像呢?
    又听江漓道:“不管真相如何,总要弄个明白。”
    说完,她便敛了思绪,抬步往内推开了屋门。
    “吱呀”一声,亮堂的光线照到了屋内坐在地上的两人身上。
    两人都是衣衫破旧、脏污不堪,袁氏头发凌乱,正抱着怀里的闭目的江晚。
    察觉到有人入内,袁氏抬眼看向来人。看清对方是江漓,她眸中的怨毒之色一闪而过,随后冷哼了几声,瞥过眼。
    江漓早料到她会如此,缓缓踱步到袁氏面前,道:“袁氏,你应当知道我为何而来。”
    “呵,我知道又如何,”袁氏冷笑,“你设局让江城厌弃了我,将我送到这处荒凉的庄子,可我袁府中人难道还会坐视不理吗?你且等着遭到报应吧。”
    江漓是万万没想到袁氏消息如此闭塞,连袁府全门已经被判流放都不知道。
    她看了眼袁氏怀中紧紧闭着眸子,似乎正生着病的江晚,道:“早先听说江晚自那日和小厮苟且后便有了身孕,你不愿她踏上你未婚先孕的老路,强逼着她吃了偏方凉药。只可惜庄子上的人怠慢,自此落下了病根,需要我这个姐姐帮忙请大夫吗?”
    袁氏听罢,一双眼睛内更是迸射出了仇恨的光,她不屑地冷呛道:“阿晚即使身体不适,要请大夫也是由外祖袁府出面,怎敢劳烦尊贵的江大小姐出手。”
    前段时间江晚月信推迟,她就疑心有了身孕,没想到真的中了招。
    她本想让江城悄悄请了大夫送几副堕胎药,可庄子上下人怠慢,江城更是真的厌弃了她们母女,这么久了都未来看一眼。
    实在是走投无路,她就自己去后山找了食材,凭着记忆熬制出了凉药给江晚喝下,可不知是她的记忆出了错,还是寻错了草药,江晚喝下后便昏迷不醒,夜里更是不停地说胡话。
    她只好将自己手头最后一支钗环送给了往外送恭桶的下人,让下人昨夜已经给袁府递了信,相信袁府见到信一定会带着大夫来的。
    江漓见袁氏神色变幻,猜到她心中所想,笑了笑,忽然问道:“继室夫人不会还不知道,袁氏全府已经尽数下狱,不日就要流放了吧?”
    袁氏大怒,瞪着江漓:“江漓,你别以为我如今困在庄子上就不能奈你何,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袁府在江南地位稳固,百年的基业,又岂是你一张嘴就可以胡说八道的。”
    “袁府从前何等风光,继室夫人不相信也正常,”江漓笑容不减,一双杏眸雾水盈盈,透着碎光,“可身为袁氏中人,又多次参与族中密事,一定知道几月前自尽狱中的陈氏案吧?”
    袁氏大骇,对江漓怒目而视:“你胡说八道。我绝对不会相信你口中之言。”
    江漓早就料到她不会相信,便从袖中拿出从舅舅处拿到的陈氏案翻案凭证,纤纤细指慢条斯理地展开,放到了袁氏面前。
    轻轻念道:“你多年待在江城身边,县衙印章总认得吧?陈氏一族冤死狱中,皆有袁氏家主袁洪主导,即日起袁氏全族下狱……”
    虽是温软轻柔的嗓音,可落在袁氏的心中,就像是巨石落湖,激起了惊涛骇浪。
    她脸色惨败,尚未从娘家全族被抄下狱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双手颤抖着想要去撕毁江漓手中的翻案凭证。
    江漓却早她一步收回了翻案凭证,往前走了一步蹲在袁氏面前,冷下眉眼:“袁氏,现在你可以放心说了吗?”
    袁氏脸上全是灰败的惨白,看着怀中江晚像死了一样闭眼躺着,她整个人都颓唐半跌在地面上。
    屋子里静谧一片,袁氏迟迟没有回应,江漓也不急,就在一旁等着,冷眼看着袁氏的一举一动,连一个微小的表情都不错过。
    过了许久,袁氏终于抬起了头,重新看向江漓。
    她沙哑着嗓音:“你真的会给阿晚请大夫?”
    江漓笑了,道:“自然。”
    “好。”袁氏毙了闭眼,“你想要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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