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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家在江南有数家画廊,曲筝也算略有熏陶,上一世第一次见到这副《春山图》时,眼前就一亮。
    犹记得她当时还冲谢衍腹诽了一句,“这么好的春山景,挂在书房蒙尘多可惜,就应该上巳节的时候拿出去,和外面的阳春三月争一争春。”
    没想到这一世,谢衍还真拿出来了。
    就在曲筝思忖间,周围的贵女都在有意无意的打量她。
    她和谢衍的爱恨纠葛有很多传说,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楚,此刻见她站在谢衍的画作前,那些对谢衍动了心思的闺阁女子百爪挠心,恨不能当着她的面刨根问底。
    这些贵女中要属冯瑛柳最心直口快,蹙眉看了曲筝一眼,作势刚要开口,却被她的二妹拉出了人群道:“姐姐是不是又想挑衅曲姑娘?你难道不知道她现在身份地位都不同了?她已经不是商家女,而是陛下亲封的五品宜人,比你我的地位都高,况且丽贵妃和清乐公主都同她交好,谢大人对她又旧情复燃,你说,这些人哪一个咱们惹得起,侯府又有几斤几两让你这般折腾?”
    冯瑛柳憋得满脸通红,却也不敢还嘴。
    她虽然是姐姐,却是庶女,二妹是侯府嫡女,她不敢公然顶撞,只能恨恨的低下了头。
    忽而听到丽贵妃问了曲筝一句,“谢大人的画她们见得少,稀罕的很,你总没少见吧?”
    曲筝垂睫,“我这也是第一次见。”上一世见过一回,这一世确实没见过。
    闻言,冯瑛柳猛然抬头,拖着调子故意冲二妹道,“旧情复燃?他们哪来的旧情?”
    二妹讪讪横了她一眼。
    *
    曲筝从锦幛出来,就看到河对岸投壶的清乐公主,她沿桥过去,才发现萧景行也在。
    萧景行看见曲筝,扔下手里的箭矢就迎了过来,清乐一愣,停下了手中投壶的动作。
    “曲姑娘。”萧景行停在曲筝面前,看着她的目光热切,仿佛胸中积聚了千言万语要和她说。
    曲筝盈盈冲他点了点头,面色恬静,“见过萧将军。”
    萧景行刚欲说什么,清乐公主已经冲曲筝招手,“阿筝,快来陪我投壶?”
    曲筝如临大赦,忙走了过去,接过清乐公主递过来的一根箭矢。
    她虽然也玩过投壶,却技术不精,陪清乐公主玩了几把就站在旁边当起了鼓掌的观众。
    清乐见她不喜玩投壶,提议去不远处的山丘上放纸鸢。
    今日有风,空中已经飞起了不少纸鸢,曲筝在江南时也喜欢玩,欣然同意。
    只是她第一次参加京城的上巳节,不知道要自己带纸鸢。
    见清乐公主那只硕大的蝴蝶飞上天,她羡慕不已,让绣杏去折几根柳枝做框架,自己则走到吟诗作画的摊子前,朝那里的老学究们借了几张白宣。
    道谢后刚要离开,萧景行走过来,不解的问,“你要白宣做什么?”
    曲筝道,“做纸鸢。”
    萧景行撇撇嘴,抬臂将她手里的宣纸抽出来,扔回桌案上,朗声道,“白纸扎的纸鸢看着多不吉利,你在这等着,我这就快马到坊间把京城最好看的纸鸢给你买了来。”
    曲筝张口刚欲说不用,身后一道沉金碎玉的声音在她之前开了口,“萧将军不必费那力气。”
    曲筝转身,见谢衍不知何时站在桌案后,说话间从毛笔架上拈下一支细峰毛笔,慢条斯理的在砚台中沾了沾。
    萧景行蹙眉,声音带着愠怒,“不然你有什么好的办法?”
    周围方才还在畅意抒情的老学究顿时屏气凝神,感受到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谢衍却泰然自若,待毛笔沾满了墨汁,拿过被萧景行扔回来的宣纸,手腕一转,在上面挥毫泼墨。
    片刻之后,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跃然纸上,凌风而立的姿势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天空。
    在场的人都瞪大了眼,仿佛不敢相信眼前这活了一样的仙鹤是在顷刻之间完成的。
    谢衍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修长的五指拿起画纸,递给曲筝,“这个拿去扎纸鸢。”
    扎纸鸢!
    此话如水滴入油锅,人群轰的一声炸开了,这幅画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上乘之作,再加上谢衍的声望,出手便值千金。
    扎纸鸢岂不是暴殄天物!
    曲筝看着那振翅欲飞的仙鹤,也不忍如此浪费,没有接画,而是轻声道,“谢公爷厚意,但这幅画用来做纸鸢,属实不妥。”
    萧景行瞬间从失意中恢复了神采,瞥目一笑,对曲筝道,“等着,还是我进城给你买个正经的,你是想要蜜蜂还是蝴蝶?”
    谢衍眉心一皱,还没等曲筝回萧景行的话,顺手端起桌上的一碟浆糊,径直绕过桌案,朝绣杏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色自若的对曲筝道,“走,我们去那边扎纸鸢。”
    说完,就自作主张的走在前头。
    曲筝虽然觉得谢衍此举未免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但也想尽快离开此处,因为那些老学究看她的眼神带着一种“红颜祸水”的愤慨,让她很不自在。
    曲筝跟过去的时候,刚想出口再劝劝谢衍,却见那幅画背后已经涂满了浆糊,绣杏已经用柳枝制好了骨架,正比划着朝上面粘。
    曲筝忍不住惋惜一声,“浪费了。”
    春风拂来,她一身轻纱软绢曳曳飘动,如春日里最好看的那副仕女图。
    谢衍转到她的面前,高大的脊背微弓,对上她的眼睛,声音温润如这河中的三月春水,“只要你能用上,再好的东西都不算浪费。”
    曲筝长睫轻轻一颤,娇眼慢慢收回和他对视的目光。
    等到曲筝的纸鸢飞上天空的时候,众人纷纷举目望去,那黑白色调的仙鹤在一众花红柳绿的纸鸢中,本就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又听说那仙鹤是谢衍亲手画的,无不啧啧称奇,艳羡非常。
    冯家二妹轻轻走过冯瑛柳身边,仿佛只是随口一说,“这还叫没有旧情?”
    冯瑛柳却只顾仰面看着那直冲云端的仙鹤愣神。
    曲筝本就喜欢放纸鸢,手扯着细细的引线,让那活了般的仙鹤在自己手中翩然翱翔,脚下踱着细碎的步子,唇角止不住上弯,眼睛也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状。
    谢衍站在她的身后,目光落在她翩跹的身影上,移不开。
    正在这时,丽贵妃身边的一个宫女笑盈盈的走过来,对曲筝道,“贵妃娘娘的画舫布置好了,邀曲姑娘过去说话。”
    曲筝脚步猛顿,笑意僵在脸上,余光下意识朝不远处的谢衍看了一下。
    那宫女见她无动于衷,不禁纳闷,小声提醒,“曲姑娘方才不是说有话同娘娘讲?”
    曲筝闻言,心在腔子里狂跳了一跳,胡乱的回了句,“请贵妃稍等片刻,我这就过去。”
    宫女含笑应了声,转身离开。
    曲筝不知为何,心里微微发虚,手里的引线松了都不知道,那仙鹤没了控制,随风向远处飞去。
    谢衍正疑目看向魂不守舍的曲筝,没有发现纸鸢失控,倒是绣杏先喊出了声,“姑娘,仙鹤飞走了。”
    曲筝瞬间回神,忙抓紧手里最后一截线头,无奈高空风大,她只能小跑着去追,前面刚好是一个陡坡,她被引线拖拽着往下冲。
    “筝筝,放手!”谢衍发现不对劲,提脚朝曲筝追去,可惜还是慢了一步,眼看着她滚下山坡。
    他目中一悚,脚下像生了火,山上放纸鸢的人一眨眼的功夫,就见谢公爷的身影消失在陡坡之下。
    幸好春天的草甸柔软,曲筝在山坡上打了几个滚,身体突然被一条遒劲的长臂凌空捞起。
    她惶然抬眼,就看到谢衍紧抿的唇线和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英俊容颜。
    谢衍方才脚下的速度太快,抱起曲筝后,又朝山下急跨了几步,才堪堪刹住脚。
    两人停下后,曲筝才发现他眼睛红的吓人,黑色的瞳孔像两枚燃烧的碳火。
    “有没有哪里感觉疼?”男人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胸口剧烈起伏,沙哑的声音满是关切。
    曲筝缓缓落了长睫,轻声,“没有。”
    谢衍舒了一口气,轻轻的把她放在旁边的岩石上坐下,却又不放心似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检查。
    曲筝不自然的缩了缩手。
    谢衍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的手拉出来,见那截断了的纸鸢引线还缠在她的手掌,勒出了一条血痕。
    他刚松懈的下颚线再度收紧,单膝跪在她的面前,小心翼翼将绕在她手掌的线头取下,而后才抬起狭长的凤眼,声音心疼中又带着责备,“我刚才叫你放开,为何不听?”
    曲筝低眸,像做错事的孩子,声音小小的,“我不想纸鸢飞走。”
    谢衍眸光战栗了一下,那向来疏冷的英俊面容一瞬间变得柔软,声音亦是,“曲筝筝,除了白鹤,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我都会画,来日方长,我一一都画了给你做纸鸢,那只白鹤飞了也罢。”
    他这句话很长,曲筝却仿佛只听到“来日方长”这四个字。
    心里止不住紧了紧。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2232420、阿福、小大的一只碗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男人宽厚的胸膛将她视线堵得密不透风◎翌日,望北书斋前院,一张宽大的桌案立在中间,桌上散落着几张未画完的手稿,院子两边的木架上晾着几只飞鸟纸鸢。
    谢衍坐在屋子里看书,偶然瞥到那几只纸鸢,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须臾,院子里出现一个人影,是文童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手拿纸鸢的小厮。
    谢衍凝眉。
    文童对上公爷疑惑的目光,膝下忍不住一软,慌忙跑过来,隔着窗子禀告道,“公爷,您让我一早送去曲府的这些纸鸢,被退回来了。”
    谢衍沉声,“为什么?”
    文童挠挠后脑勺,“曲姑娘说,这些纸鸢她以后都用不上了。”
    谢衍眉皱的更深,上京这才早春,放纸鸢的时间还长,怎么就用不上了?
    他本想多问两句,突然看见霍将军和宫北先生一起从门外走来。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是,否则这两个人不会同时出现,谢衍起身,迎了出去。
    宫北先生一脸肃穆,见到谢衍后第一句话是,“我们进去说。”
    进到书房坐下,宫北先生和霍将军眼神都很凝重,霍将军先道,“陛下改口了。”
    谢衍疑目,“重审母亲和父亲的事?”
    霍将军点头,“那日从军营离开时,陛下承诺重审当年的案子,回宫后也确实下令御史台找出十年前边关的所有战事纪录,又让兵部提交当年所有涉事将士的名单,谁知今日我去提交名单的时候,被御书房的公公暗示名单不需要了,我随即问了御史台,得知那边的任务也停滞了。”
    宫北先生补充,“非但如此,顺安帝今日还又请回了逍遥道人,炼丹房重新烧起来了。”
    谢衍面色微沉,问,“老师可知陛下突然改口的原因?”
    宫北先生和霍将军对视一眼,才缓缓道,“他现在手里有源源不断的现金流,再也不必受制于户部的辖制。”
    “源源不断的现金流?”谢衍不明白,“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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