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什么?大师兄吗?
音音被问的心间一悸。
阿昭为什么会这么问啊……
她不喜欢大师兄。
自始至终, 她对大师兄只有师兄妹之间的情谊,甚至,她隐隐约约将大师兄视为庇佑。
大师兄在, 她则安。
大师兄不在,那她就需离开沧海宗。
“我不喜欢大师兄。”
她很确定。
音音又小声地重复着, “我对大师兄, 没有爱慕之情。”
衡昭仔细地端着她, 似乎想从她的脸上发觉些许说谎的蛛丝马迹。他并非希望音音孤生一辈子, 她可以找一个道侣,但这人不该是顾叙之。
在沧海宗短短的几日, 衡昭就将顾叙之的脾性摸得极准。
这个男人心智坚韧, 断情绝意。
全然不是音音可以轻易拿捏住的人。
像顾叙之危险且冰冷,不就是那些玄幻故事中最终走上无情大道的能者?可这条无情道不好走, 每一步都要踩着亲眷好友的鲜血和尸骨。
衡昭不想, 也不愿音音也变成被辜负的那个人。
“那你为何会住在他这里。”
音音又沉默了。
“呵。”衡昭嗤笑一声, “音音,你同我有了嫌隙。”
嫌隙?
音音木木地张开唇瓣:“没有, 我只是……”
“只是什么?。”传音器那头的男人峻彦寡艳, 一双明亮的眸子里闪着黑色深潭般幽寂的光泽,“你可以解释。”
解释……
她该如何解释?
音音的大脑彻底融成一滩浆糊。
她讷然抱着怀里的棉枕,巴掌大的精致小脸被她死死地压在了抱枕上, 阳光裹挟着棉花的独有气味,音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可心是空的。
甚至原本温热的脉络还缓缓蒙上一层冰霜, 她的鼻尖软涩不已, 眼尾飘红, 眼眶中也渐渐沁上湿润的蹇苦水光。
为什么。
当初她没有希望,想一把火自焚的时候没有成功。
现在她想活了, 却如此艰难。
如果她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是不是就不如遇到这些?
如果当初死了。
她或许能投一个正常的胎,会有个温温和和的娘亲,努力养家的父亲。
而不像现在。
和她有血缘联系的父亲想抽干她的血,用去滋养那俱亡故近二十载的躯体。
幽暗腥味的地宫中,她被男人的灵力死死压制,挣扎但徒劳,她亲眼看见小臂被利刃划过无数个刀口,鲜红的温血不断从她的身体里抽离……
心跳越来越慢,久违的垂亡感再次袭来。
男人疏朗的声线却悄然袭卷她的耳迈。
“音音。”
衡昭并未躺在床上,此刻的他身形颀长,目色凝重。
音音埋在枕头里的脸丝毫未动,但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衡昭并未逼迫什么。
他只是无言地敛容,看向音音细弱到随手可折的后颈,而那处莹白此刻正无声震颤着。
一颤又一颤,形似最娇嫩的芽,被风雨吹打。
衡昭看得眉头一皱。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小傻批,哭了吗?
不再提碍眼的顾叙之,衡昭的喉结上下轻滚着,紧迫的声线也不复凛然。
哭了。
的确哭了。
他难得暴躁。
但心烦意乱之下,他还是屏声敛息。
“音音,别哭。”
“没哭。”音音呛声回应,但咽嗓中多了几分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软糯哭腔。
“……”衡昭放缓了声调,“好,你没哭。你最近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了吗?”
音音缄默不语,无声缩成鸵鸟。
她不敢看衡昭,既害怕被阿昭逼问,又怕说谎后对方一眼戳破她的谎言,她在阿昭面前,总是不愿说谎。
衡昭的金色瞳目还在瞩望着她,颇感棘手,两辈子了,他除了安慰过那个始乱终弃他的小仙子,也独独只安慰过音音。
第一次见音音哭,他还能当成哄小学生。
可现在不一样,看着音音姣好的身段,衡昭无法把她再当小孩儿。
小傻批已经十九了。
这怎么哄。
衡昭突然感觉此刻的情景就和他第一次哄洛繁音一样。
成年的姑娘都这么难哄么。
终究,衡昭还是没有选择为难她:“不用勉强。”
音音眨眨眼,喉咙发涩,眼睛也酸。
衡昭不确定她哭得有多凶,又不敢言语严相逼。迁思回虑许久,他才干硬着嗓子:“现在的你不是一个人。遇到不开心的事不用自己憋着,直接同我说不就行了?”
软话说得像命令,衡昭顿了顿。
很快,他又故作轻松,许下承诺:“你放心,只要你说了,我一定想办法帮你。”
——只要你说了,我一定想办法帮你。
清越的声线生涩纠结,但却裹挟着某种难言的魔力。
仿佛能跋履山川,跨越天地。
轻易击溃她的内心最静寂的软处。
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自她有记忆起,就只有她自己在硬抗着。
“娘亲”不靠谱,日日夜夜为了一个男人醉生梦死,丝毫不顾及饥饿到极致的她会去翻土地,找草皮,甚至那次她好不容易收集的糙米被村童夺取,被同龄的人骂“小杂种”时,她听到也只会艳然一笑。
“可你不就是个杂种吗。”
“音音有爹。”
“可你爹不要你,他有别的女人,还有俩别的孩子,是他抛弃我们孤儿寡母在这破落村子里。而你,没有爹了。”
女人长长的红指甲死死地钳住她的下颌,乖张模样和她后来遇到的顾皎皎简直一模一样。
那日,她才懂得一个道理。
有宠爱才能肆无忌惮。
而撒娇,委屈,哭泣,被拥抱……
这些她不配有。
所以她一路小心翼翼,不敢高声惊左右。
后来结识了大师兄,白衣少年御剑而来,犹如天外飞仙,举手间,便轻易将那些欺负她的孩童驱赶走。
大师兄真好啊……
她尝试着靠近。
又几次三番地被大师兄的凛然告退击退,虽然大师兄没言明,但音音依旧明了:在大师兄的眼中,自小一起长大的顾皎皎更为重要。
她不求自己能取代顾皎皎的位置,自己只要稍微能再靠近大师兄一些,就好。
可这样,都不被允许。
再往后,她遇见了很多人。
性子古怪的骄傲阿昭。
起初看不顺眼她又蓦然亲近她的苏青鱼。
还有她的师傅,呕心沥血,将压箱底的丹修之术都传授给他。
这些人一直陪在她身边,都对她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