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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是阿萝躺在皑皑雪地里,身下全都是血,失血的脸苍白脆弱,没有了半分声息……
    那腹部隆起,显然是怀里孩子!
    情景竟真切至极,好似眼前的阿萝,真的会变成那样……为什么会这样!
    季青珣脸上的笑骤然消散去,深切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不应当,怎么会呢……
    他唇瓣褪去血色,忍不住俯身紧紧抱住了公主。
    温暖的身体告诉他刚刚的一瞬只是错觉,季青珣不知为何会看到那样的景象,那一瞬间的心痛和慌乱竟是这么真切,让他害怕。
    李持月被季青珣忽然的举动吓到,不明白他此举是什么意思?
    “别,我真的不能。”她推着他的肩膀。
    季青珣将头埋在她脖颈之中,“嗯,我就是想抱抱你……”
    抱什么抱,李持月望着帐顶,郁气更重,她说道:“我喝了酒难受,你压着我胸口了。”
    这话说出来季青珣果然放手了。
    他理了理公主鬓边的发,说道:“万事我在,你不必有任何忧烦,阿萝,科举之后我便有了功名,你可名正言顺地嫁与我。”
    这话听在李持月耳中不啻一道惊雷,嫁给他?
    季青珣可真是敢做梦。
    她期期艾艾地问:“你真的能考上吗?”
    季青珣被她的话逗笑了,捏了捏她可爱的下巴,“那为夫这就去彻夜苦读,必不能让娘子失望。”
    说罢,他为李持月拢好被子,走出了出去。
    季青珣的离开让李持月松了一口气,但他要参加科举的事却让李持月怎么也睡不着。
    季青珣从前不参加科举,是因为在暗处更加方便做事。
    如今要下场,只能是他在朝中的布置已经差不多了,再加上公主府的襄助,季青珣进入朝堂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前世,从状元到翰林待诏,再到人人称颂的季相,季青珣可以说是青云直上,也确实,若他一直是个白衣驸马,便不会有立刻登基为帝的可能了。
    她会让季青珣考上科举,成功入仕吗?
    当然不能。
    李持月指腹摩挲着被面上的绣花,翻来覆去直想到了后半夜。
    之后季青珣两日都待在了书房里。李持月则乘着舆车,带着仪仗去往淮阳王府,赴王妃的生辰宴。
    他说彻夜苦读,当真就一晚上坐在了书房中,不见出来。
    李持月让人时不时送些吃食,回来的人禀报说郎君确实在读书,这倒是让她费解了。
    其实以季青珣的学识根本无须再如此刻苦,他甚至可以拿着公主府的印信出入宫中的集贤殿书院甚至是弘文馆,天下藏书都能尽览。
    前世能殿试夺魁,即便有公主府撑腰,但那满腹的学识是做不得假的。
    敏而好学,季青珣当真一以贯之。
    见贤思齐,有这样一个敌人,李持月也不禁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过于懒散了,该寻个夫子才是,她自幼学于女帝跟前,请的可是当世大儒。
    不过她上头有两个亲兄长,女帝就放任她且玩且学,所学不过诗书礼义,如今也被大儒羞于提及自己有这样一位学生。
    于李持月而言,这些显然不够。
    府中的属官不少,公主傅虽被她裁撤了,但要找个大儒做老师并不难,只是,她怎么能肯定那不是季青珣的人呢?
    持月公主府历经三代帝王降恩,势力一扩再扩,甚至今圣登位亦得了公主府的拥护,降恩更重,才有了今日食邑万户,府内仪制比肩亲王,位逼东宫的局面。
    其实李持月并未不是没有可用之人,只是季青珣的势力掺杂其中,局势在她眼前才分外错综复杂。
    不过只要耐心些,她总会把一切都厘清的。
    第7章
    公主府的仪仗停在了淮安王府门口。
    李持月扶着解意的手下了舆车,今日天色有些阴沉沉的,才出了门,风就已经吹起来了,没一会儿就响起了夏日闷雷,树枝狂摇,天彻底暗了下来。
    贵人们的府第处处游廊,没有下雨会沾湿衣裙的担忧,但寿宴的活动范围却不免要收拢了起来,马球蹴鞠是没有了,宴会挪到了王府最大的花厅中。
    淮安王妃率先迎了出来,“今日不过是家宴,姑姑随意即可,待会儿小辈们上前贺寿之后,再为公主围出一处清净所在,”
    李持月随她一道坐在了主位上:“不必麻烦,你先忙去,稍候来与我做伴就好。”
    淮安王是李持月大兄长的儿子,在宫变当日遭无子的韦后弑杀,淮安王妃年近三十便一直寡居,今日生辰并未大办,对外说是儿子孝顺,才为她张罗寿辰,请来的也皆是宗室亲眷。
    也有几位公主王妃到场,但太昊宫中的圣人未至,便皆以持月为尊。
    李持月年纪虽小,辈分却高,大兄长和侄儿薨逝之后,她有意照拂这位侄媳妇和两个侄孙,凡有饮宴,都有一道请柬递到淮安王府,这次王妃生辰,她自然要来。
    淮安王妃素知她性情,请了这位上宾入座之后就招呼别人去了。
    大靖朝民风开放,花厅中虽男女分坐两边,但中间未隔着屏风,李持月的两位侄孙正在对弈,有教坊司请来的舞伎,依着月琴箜篌轻歌曼舞。
    胡姬还未起舞,便坐在席间斟酒行令,厅中各人有各人的玩法,宾主尽欢。
    解意随行在李持月身后走进花厅,跪坐在她身后小声说:“公主有没有觉得,您和其他夫人穿得不大一样?”
    李持月看看下首簇拥着的各家王妃夫人们,都是明都当下时兴的样式,泪妆高髻,裙摆如繁花次第开放,有似羽衣缭乱竞艳,她再低头自视,都是一样的昳丽华贵,但确有不同。
    靖国民风开放,女子的襦裙多为低胸,胸口上是一片腻人的雪白,李持月的裙子却连锁骨都见不到,当真要比别个保守许多。
    李持月有些哑然,她这几年赴宴似乎穿的都是这样的衣裳,从前怎么未发现呢?
    李持月已经习惯如此了,看别人穿着低领襦裙觉得再正常不过,但每每到了自己,都会下意识地去选那些……不那么凸显婀娜的。
    想来从前无人敢多嘴,她才没意识到。
    见公主面上疑惑,解意一句话就点破了她:“还不是季郎君说不喜您穿那些,公主府所有的衣裳便都裁高了领子,他处处管着公主,一言一行,但凡觉得您有不妥的,都督促您改了。
    就拿您骑马来说,你向来都是跨坐在马上的,可是季郎君不悦,您就像别家小娘子一样侧坐着了,后来马球也不爱打了……
    从前诸事解意都看在眼里,不过那时公主满心满眼都是季郎君,解意不敢说。
    现在公主终于知道了季郎君的歹毒心思,要处置他了,解意自然不遗余力地让公主保持清醒,让公主明白,季青珣对她的控制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李持月也反应过来,似乎确实如此。
    现在这个李持月,是被季青珣管教出来的。
    尽管他并不强硬地要求,但总是说:“阿萝,我觉得你这样穿好看。”
    “阿萝,这般与人打闹不成体统。”
    “阿萝,在外头没我瞧着,胡乱喝酒要出岔子。”
    ……
    总之从穿衣打扮到言谈举止,李持月什么都照他喜欢的来。
    虽然知道解意说的是真的,但李持月有点挂不住脸,嘴硬道:“本宫穿什么都好看,如今人人都穿那样,本宫何须追逐那些风尚,这般有古人遗风的穿着……你不懂!”
    话虽如此,但之后宴上,她总是频频低头看自己的衣裳,显然有些不快。
    解意知她已经上心,附和道:“公主自是卓尔不群,就算自掩光华,那也是艳冠群芳的。”
    李持月不领情:“你去,和知情坐一块儿,”
    解意总算是明白了什么是忠言逆耳,怏怏地从公主身边,挪到了知情身边去,“你说公主听进去了吗?”
    知情八风不动,只说一句:“现在的裙子就很好,多嘴。”
    解意不乐意:“你是公主的侍卫,怎么能与那男宠共情,莫非你也想爬床不成?”
    说完成功被知情的剑柄在脑门敲出一个大包,他打不过知情,只能对着胡饼怒啃。
    那边的李持月已经和堂姐安阳公主,还有归来的淮安王妃投起了骰子。
    “是碧油!本宫最大!”
    李持月将骰子捞回手里,得意看向淮安王妃,“侄媳,这杯酒该你喝了。”
    淮安王妃认输自饮了一杯。
    公主本人此时也喝多了,面颊桃红,软软卧在一名胡姬背上。
    长裙长曳在地,若一袭朝霞璀璨流泻,宝髻上的珠翠步摇轻晃,胡姬被公主趴着背,珠子一下下扫着她的脖子。
    胡姬被冰凉的珠子扫得不住轻笑,那异域的脂粉混着葡萄酒的甜香让人更有些醉了。
    胜利的喜悦没有持续多久,持月公主的报应就来了,一套“论语玉烛”的银酒筹器就被抬了上来,放在女眷之中。
    雕画着缠枝卷叶图案的筹筒里放着几十只的令筹,令筹上刻着楷书并鎏金的令辞。
    淮安王妃道:“第一支就请持月姑姑先抽。”
    李持月抽出一根,念道:“有朋自远方来——上宾自饮一杯。”
    安阳公主戴着女冠,鼓掌乐道:“这在座的上宾还有谁,持月,你怎么抽到了自己的头上。”
    李持月也不扭捏,爽快地依着胡姬手中的梨花盏喝了一杯。
    抽签继续,之后李持月又陆陆续续喝了几杯,逐渐地从背上卧到胡姬的怀里,似是不胜酒力,
    这时有伶俐的小侍从走了过来,禀报王妃二子的对弈“战况”,问主子们可要下注哪位郎君。
    王妃不满:“对弈是雅事,谁准他们拿这输赢做赌?”
    “玩乐而已,有何要紧,”李持月要从“围攻”中解脱,抬起玉臂,从发髻上拔出一只凤鸟攒珠步摇,丢到了侍从的怀里,
    “本宫赌瑛儿能胜此局,嘘——瞒住他们。”
    见公主有雅兴,其余的女眷们也纷纷下注,大家的目光都聚在了二子对弈之中,宴席之间的热闹更上一重。
    安阳不解:“持月今日怎生有这兴致?”
    李持月横眉:“几杯酒下肚,诗文也做得,赌几把怎么了。”
    正值热闹的时候,太子李牧澜送予淮安王妃的寿礼就到了,来者是东宫的家令寺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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