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季余光瞟着他的反应,继续说:“他还说我的文字治愈、美好、有温度,他每次阅读都能从中汲取到力量,啧啧,这孩子有眼光……”
贺闻帆:“你可以闭嘴了。”
郁季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引起了不远处沈令的注意,沈令扭头,就看见了贺闻帆。
都对视了,不打声招呼说不过去,沈令跟同学说了声,朝贺闻帆走去。
让他意外的是,贺闻帆竟然和郁季站在一起,看起来彼此熟悉。
他略显迟疑道:“贺先生,郁老师?”
郁季倒很自来熟,冲沈令一挥手:“又见面了啊,沈同学。”
沈令大概真是把郁季当偶像,面对偶像亲切的问候,欣喜得很明显:“郁老师您好!您……跟贺先生也认识啊?”
他实在好奇两人的关系。
郁季笑起来,拍拍贺闻帆的肩:“老熟人了我们,留学的时候一直住一间宿舍。”
原本只是普通的一句话,沈令却像想起了什么,惊讶道:“我记得,老师您第一本书就是留学的时候出版的,那时候您还发表过一篇随笔,提到了自己的舍友,原来就是贺先生吗!”
沈令捂住嘴,看郁季的眼神充满崇拜,再看贺闻帆时不自觉带上了点羡慕。
贺闻帆差点怀疑自己看错了。
居然是羡慕?!
他心尖都颤了颤。
不敢相信相信沈令第一次用羡慕的眼光看自己,竟然是因为他“有幸”和他偶像住过同一间宿舍。
喉间血气翻涌,贺闻帆有点想吐血。
郁季是真的感动了,沈令竟然连他那么多年前发过的一篇随笔都知道,确确实实是他的铁杆书迷。
而且是非常具有文字鉴赏能力独具慧眼的书迷,能在郁季大火前就发现他这块璞玉,郁季非常欣赏沈令,连带着将贺闻帆都看顺眼了不少。
贺闻帆喜欢沈令,沈令喜欢他的书,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都是非常有眼光的人。
郁季欣慰地拿出手机,“小沈同学我们拍张照吧。”
沈令受宠若惊,连忙站到郁季身边,两人隔着一个拳头的礼貌距离,郁季掌机绅士弯腰,沈令开心比耶。
贺闻帆扶额。
“我写那本书的时候吧,还有个小插曲,我从来没在访谈里说过哦,那年啊……”
郁季不知不觉竟然聊了起来,正要说得上头,冷不丁瞟到贺闻帆的脸色,吓得一激灵,连忙住嘴。
沈令背对着贺闻帆,正洗耳恭听,就见郁季突然卡壳,他歪歪头:“怎么了郁老师?”
“没、没什么……”郁季讪讪一笑,上前搭住贺闻帆的肩,“就是我差点忘了我待会儿还有事呢,不能聊太久。”
“啊……”沈令面露遗憾:“那您工作重要。”
郁季突然想到什么,说:“对了,我听说你们好像会组织志愿者带我们参观学校是吧?”
沈令点头:“对的。”
“那就好,”他拍拍贺闻帆胸膛:“我这老同学闲得很,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带他逛逛呢?”
“有空是有空,”沈令疑惑地歪头:“但贺先生一向都很忙啊。”
郁季笑容一僵,看向贺闻帆:“你、你忙吗?”
贺闻帆站得笔直,不仔细看察觉不出脊背的些许僵硬。
他目光在郁季和沈令脸上逡巡一圈,掩唇咳了声:“……今天休息。”
郁季大喜:“太遗憾了,我不休息。”
沈令:?
他觉得郁老师看上去并没有很遗憾。
郁季把贺闻帆往沈令身边推了推,笑道:“那就麻烦小沈同学带他逛逛了哈,改天有空咱俩再促膝长谈!”
沈令猝不及防,但郁季已经迈着步子走远,他只能招招手:“郁老师再见……”
当下只剩沈令跟贺闻帆两人,后台人来人往,虽然不吵闹,却怎么也算不上安静。
但他们周围的一小片空气,却寂静了一瞬。
贺闻帆被郁季推了一把,和沈令肩并肩站着,沈令的手甚至能贴到贺闻帆的手背,熟悉的体温传来,沈令像被烫了一下。
熟悉的异样感又来了。
他退开半步,借由整理胸牌的动作按了按前胸。
贺闻帆被沈令带着往校史馆走,刚出演讲厅就收到郁季的消息。
[真有你的,追人竟然敢给人留下“很忙”的印象]
[怪不得你追不到]
[/鄙视.jpg]
“…………”
贺闻帆用力摁灭屏幕。
沈令走在前面,衣服穿得厚厚的,头发被风一阵一阵吹起,快三月了,但沄城毫无要入春的迹象,风依旧凌冽。
贺闻帆向前几步,走到沈令斜前方,沈令额发被吹散的幅度就小了不少。
“你很喜欢郁季?”他问。
沈令点点头,轻声说:“我六年级的时候做过一次手术,那时候很难受来着,妈妈就给我买了很多书,里面我最喜欢郁老师的那本,他写了一个非常治愈,完全没有痛苦的世界。”
那么小就做手术了吗?
贺闻帆诧异,诧异过后是细碎的心疼。
忽然他顿了顿,似乎捕捉到了点别的什么:“六年级?”
“怎么了吗?”沈令以为自己记错了,食指抵唇又算了遍:“是的,那年我十二岁,就是六年级。”
贺闻帆震惊。
他那时候已经大二了。
贺闻帆脚步都停了半秒,还是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受到自己和沈令的年龄差距。
“没什么……”贺闻帆叹了口气。
他一时没说话,沈令也没再主动开口。
沈令最近,好像都不主动跟他说话了。
前几天喝茶时贺闻帆就有这种感觉,只是沈令一向话不多,又容易害羞,贺闻帆没多想。
但今天看到沈令跟同学还有郁季说话时,贺闻帆才惊觉到与自己的不同。
和其他人相处,沈令即便害羞,也会有来有往地努力聊天。
甚至哪怕是对以前的自己,贺闻帆想。
哪怕是面对以前的贺闻帆,沈令也会露出好看的笑容,软软地跟他说话,和现在的状态是不同的。
虽然他们近几天少有的几次交流都算融洽,沈令的态度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贺闻帆能感觉到其中微妙的差异。
沈令更沉静了,更生疏和回避了,像是回到他们认识第一天的样子。
贺闻帆看着沈令的背影,无意识地踌躇几分。
逛过校史馆,沈令趁着下课前带贺闻帆去食堂吃午饭。
他给贺闻帆打了两荤两素,自己却只吃几口素菜,喝一碗连荤腥都不见的豆腐汤。
贺闻帆看着他餐盘里清汤寡水白花花的一片,直皱眉。
“你不吃肉吗?”分明几个月前还嘴馋得很,请他吃牛肉汤锅。
“啊?”沈令有点走神,对比了下两人的餐盘,讪讪摸了摸鼻尖:“不是,我早上吃撑了,中午少吃点……”
其实他早上只吃了一个小笼包。
贺闻帆要把自己碗里的鸡腿给他,沈令连忙拒绝:“别别别,我吃不下,会吐的。”
贺闻帆骤然严肃:“沈令,你最近有检查身体吗?”
沈令呆呆的,刚才只是情急之下夸张的说法,可贺闻帆这么严肃,他又有点慌。
“……查了的,刚做过完整体检。”
他说完,垂下头安静扒着碗里的饭。
又不说话了。
贺闻帆束手无策。
但沈令确实不饿。
不知道为什么他修身养性好几天才平静下来的心绪又有点破功,心脏时不时跳得很不安生,连带着胃里也顶得慌,毫无胃口。
和小时候考试前却没复习好,或者马上交作业了才发现还有一科忘了写的慌乱有点像。
嗯……但不完全像,沈令琢磨着。
可能是终于见到偶像本人又紧张又激动吧,沈令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克制克制,平心静气,沈令告诫自己。
从食堂出来后,贺闻帆发现沈令话更少了。
经过操场时有体育生在踢足球,飞来一颗差点砸到沈令,贺闻帆将沈令护在身前。
球擦过贺闻帆的后背,没有碰到沈令分毫,沈令却像吓到了,身体一抖,从他怀里挣开。
挣脱时手甩得快而仓促,像是某种条件反射。
仓促得贺闻帆盯着空落落的掌心看了好几秒,才缓缓回过神。
沈令在体育馆前的长椅上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