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了擦嘴,赵秀方旧事重提:“丫头,回来了?”顿了顿,“你已经不能再靠打鱼为生,你说你为啥不嫁人?”
“那你去嫁吧!”一个月以来,持续的头痛,在这两天全部消失,张钰青精神好了不少。
也能吵架了,在家翻箱倒柜:“我的衣服,我的鞋子,我的钱呢?”
赵秀方偷偷瞟了一眼堂屋左侧,那边是自己的房间:“不是你全都给扔出去了?怎么,这两天身体才好转了一点,就不记事了?”
张钰青咬牙:“我没傻,不可能乱扔东西!”
赵秀方恶毒的笑,揉着很饱的肚子叹息:“这一个月,你整天坐在海边上发呆,谁信你没傻?你自己把你屋里头,所有东西都丢掉,结果又来找我麻烦……”
此时,才打牌回来的赵大满跨过门槛,豆芽菜身材,二十二岁的大男人,竟然又动手捶继妹。
“我问你,你到底嫁不嫁张二牛?”
张钰青灵活躲开:“要嫁你们嫁,反正我不会嫁给那个杀人犯!”
赵大满指着她的鼻子威胁:“再给老子犟嘴,信不信老子捶死你?”
没捶到人,赵大满停顿了一下,又恶声恶气道:“张二牛的弟弟张强,在城里跟大老板干活,都成了万元户,你嫁给张二牛,让老子也跟着发财多好,你这蠢货……怎么就怕好了老子去……真他娘的自私!”
一只脚又踹了过来。
张钰青迅速躲开,“哥哥不会打妹妹,更不会逼妹妹嫁傻子,你不是我哥,你是畜生!”
见张钰青大口喘气,已经在暴怒边缘。
赵秀方担心儿子会气到把这丫头踢出一个好歹,就不能赚彩礼了,急忙上前拦住赵大满:“儿子,算了算了,别打,你妹妹会听话的。”
“妈,你别惯着她,都二十岁的人了,还不嫁人,咱们村二十岁的姑娘,哪个没对象。”赵大满顿了顿,苦大仇深,“而且我的户口,一直转不过来,后爸去年建的这房子,没我的份儿……”
“哼!”张钰青冷笑了一声,“你甭想打这青砖瓦房的主意,死心吧,村长叔不会接收你的户口。”
眼看又要迎来几脚!
借着继母拦住赵大满的这会儿工夫,张钰青扛起了一把老式的摇椅,重达七十斤,她狠狠砸到了那畜生的腿上!
咔嚓一声。
摇椅没烂,赵大满的右脚,被砸烂了。
“救命啊……妈……快点救我……我流血了啊……”地上的血,和脚趾头传来的剧痛,令赵大满大喊大叫,好像天塌下来了。
张钰青不肯放下摇椅:“来呀,你不是很能打我么,我生病的这一个月,你不是打得我满身伤,我都没哭,你哭啥?”
村尾只住了两户人家,隔壁的张麻子,稳如老狗,始终没有露脸查看情况。
大清早的哭嚎,太过惊悚,惊动了不少人,住在六七百米开外的乡亲们从家里冲出来。
妇女主任刘荷花,和村长的老婆言秀红,拦住了已然崩溃的张钰青:“丫头,别冲动。”
屋外的乡亲们急道:“这丫头怎么回事?”
“疯了!彻底疯了!”见情况不对,赵秀方突然拍腿干嚎,“这丫头要打我,大满把她推开,这丫头突然发狂,要杀大满,呜呜呜……大满啊,赶紧给妈看看你的伤……”
乡亲们纳闷。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发狂?”
“不会吧,钰青昨天还坐在海边上笑嘻嘻的看天空,也能聊天了,不是挺正常的吗……我觉得这事,透着古怪!”
其他几个乡亲也跟着点头附和。
“那你们说,咋古怪哩?”又有人阴阳怪气。
“要我看,确实是疯了,高烧了两天,脑子早不正常了,如今能走,能吃饭,能说话,都已经是祖上烧了高香。”
“可惜啊,我挺喜欢这丫头,以前还想着把她介绍给我那城里,吃商品粮的侄子。”
从昨天开始,张钰青的耳朵慢慢恢复了听力,能很清晰的,听到乡亲们的对话。
这些人,都认为她傻了。
毕竟,赵秀方太能装贤良淑德,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委屈的小媳妇作态,一装就是十年之久,骗过了张中平,也骗过了年少的张钰青。
乡亲们在嘀咕。
“我看,最好把钰青送去刘道士那里,喝点符水。”
“对,大概是撞邪了,去看看也好。”
张钰青满眼凄楚:“乡亲们,我继母和她的大儿子,想卖掉我,给张二牛做老婆啊!”
大部分人愣住。
快嘴的马大娘惊呼:“天啦,我记得十多年前捕鱼时,张二牛那个疯子在海上杀过人嘞!”
她的儿媳妇点头:“对,吓得我们这些女人,都不敢经过他家门口,就怕他发狂。”
又有人回忆:“当时海面上流了好多血,我儿子那年才十六,鱼都没敢捕,回家还做了噩梦!”
乡亲们的脸上全是同情。
张钰青撸起袖子,继续告状:“我不愿意嫁人,赵大满就打我,秀红婶子,荷花婶子,这是我胳膊上的伤。你们进屋来看看我的后背,也全是我这一个月生病时,赵大满捶出来的伤!”
顿时,院子安静得有些过分。
而院子外头,站着一群人。
听了半天动静的光头男子,发出一声暴吼:“姓赵的小鳖孙,你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打我的外甥女——”
只见,一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留着光头,嗓音浑厚的中年男人,突然领着四个一样高壮的儿子,穿着洋气的牛仔裤,怒冲冲的走进院子里。
第3章
一伙大高个走进院子,挺能镇场子的,杨华泉看到外甥女,转怒为喜:“丫头,舅舅出海回来替你做主了!”
张钰青悲切地看过去:“舅舅——”
只需看到这张脸,张钰青的脑子里,便多出了一些关于舅舅以后的一些片段。
明年,舅舅五十岁刚满的第二个月,会死,他在南洋捕鱼,遇到了台风,船漏水,大家怕死,慌乱成了一团,舅舅吼住了船员,为了让大家活命,把仅剩的两条救生船,留给了船员,舅舅和父亲一样,永远的沉在了海里。
四胞胎咧嘴笑,在探头:“还有我们呐,表妹,两个月前,我们来找你玩儿,你咋不说自己被赵大满欺负,真不够意思,在家受了委屈,就不记得来杨海村找我们帮忙?”
张钰青心中感激,挠头傻笑,两个月前,她还没烧糊涂,赵大满那么瘦弱,压根打不过她,怎么敢欺负她。
她被打,也不过是最近一个月身体变差,耳朵听不见才发生的事。
四胞胎中的杨顺,脾气最冲:“表妹,让顺哥看看你胳膊上的伤!”
张钰青跑过去,迎接舅舅和表哥们的摸头,给他们检查胳膊。
赵大满坐在屋檐的檐柱那里,心里直发怵:“你们想干啥,是张钰青先打我的。”
给儿子止血的赵秀方火冒三丈:“我儿子可没打钰青……他舅舅,你可不要好赖不分,我儿子的脚,被钰青砸出血,不信你看!”
杨华泉瞟一眼,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自家这个外甥女不错,不是那种只知道哭,不知道反抗的丫头。
院子里的杨顺低头,瞧见张钰青胳膊上面一块又一块的瘀青,才刚结痂的伤疤,显然是流过血,他这暴脾气,顿时像熊一样窜到了赵大满身边,当场就要给赵大满一拳头。
杨华泉是个老船长,最会和无赖打交道,示意其他儿子过去阻止杨老四。
杨顺被大哥和二哥拦住,杨大哥:“顺子,你冷静点,让爸来主持公道。”
见乡亲们都警惕地注视自家人,杨华泉担心落个欺负孤儿寡母的名头,自己不怕,就怕外甥女住在这个村子里遭人唾弃。
杨华泉走到赵大满身侧,声如洪钟地问罪:“我家钰青这些伤是怎么回事,你最好老实说清楚!”
见自己没挨打,赵大满以为他们不敢在这个村惹事,得意仰头:“那丫头上个月,被你们杨海村的小子抛弃,回来就发高烧,烧傻了,最近都坐在海边上哭,在场的乡亲们可以作证。她身上的伤是……是自己撞出来的,不关我的事!”
帮儿子包扎脚趾头的赵秀方,余光瞥见乡亲们点头,如同有了倚仗:“对对对,钰青是真的烧傻了!”
往这丫头身上泼脏水,赵秀方最在行。
杨华泉冷笑:“还在撒谎。”
他缓缓扭头,“钰青,你说说看,你继母家有几个儿子,条件如何,今年都多大年纪,结婚了没有。”
张钰青有些疑惑,以为舅舅要观察自己的记忆力是否衰退。
于是清了清嗓子:“赵秀方有两个儿子,和前夫生的,一个大儿子,十二岁时带到我家,还有一个小儿子在前夫家。前夫条件不好,我这个继母每个月会买粮食给她小儿子送去,对了,她前夫几个月前喝醉酒,摔进田里,听说脑出血去世,继母一直想把小儿子接过来住,还说我家的青砖瓦房是最长脸的,能让两个儿子都娶上媳妇儿!”
乡亲们皱眉,这丫头没傻?
说话挺有条理,不像之前那样,不管乡亲们问什么话,一句都听不进去,还不搭理人。
赵大满扭曲了一张脸,扭头问:“妈,咋还想让老二住进来?我还没娶媳妇哩!”
赵秀方心里慌乱:“钰青,别胡说,我哪说过这样的话!”
杨华泉老神在在,等着他们不认账。
指着院子外头,缩头缩脑的小子喊话:“赵虎,进屋来,你妈要把你也接过来住,有这回事没有?”
赵虎是个傻的,从小缺衣少吃,智力没发育起来,一直住在田湾村不干活,家里现在都是茅草屋,台风一吹,屋子就受不住,阴暗又潮湿,还有老鼠和虫,他羡慕极了大哥和母亲,能住在这样干净的青砖瓦房里。
他骄傲地露出一口黄牙:“我妈说过,等赶走张钰青,这栋房子归她,我就可以住进来!”
杨华泉笑容满面,温声诱惑:“难道没说点别的?”
赵虎扯着喉咙,背诵母亲说了好几次的话:“我妈还说,她现在有很多钱,找到了张中平的存折,又偷了张钰青的存折,说一定可以让我娶上媳妇,嘿嘿嘿,又白又嫩又香的媳妇儿……”
听到小儿子在胡咧咧,赵秀方差点晕过去:“兔崽子,谁带你来这边的,赶紧回你自个家去!”
赵虎委屈:“妈,我要吃白面,我饿……”
围观的乡亲们直摇头。
缺大德哟!
张老六家的媳妇秀娥,啐了一口唾沫:“果然,后娘没几个好的!”
刘大娘瞪眼:“一开始,我便知道赵秀方不是个好东西,你们还不信。她二婚嫁过来,才二十九岁,年纪轻轻,偷奸耍滑,有哪次去海边替自家男人干过活?补过网?一直都是钰青这小丫头忙上忙下在帮她爸干活。”
陈婶子刚才听见自己的男人在和稀泥,气不打一处来,扭头她掐男人胳膊:“你可怜赵秀方?你看看哪家的媳妇不修渔网,哪家媳妇不种海带补贴家用,上次在玉米地里,你和她说话眉来眼去,你说,你是不是看上了这只骚狐狸?”
张为军吓得直摇头,不再看戏,叫上了自家半大小子们出海去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