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纪虽不大,但生在名将之?家,父亲又险些下狱被杀,对?官场还算有一点浅薄的了解。
……宋师兄家里?这种事,并不是没可能?发生的。
而宋师兄偏偏遇到这样?的情况,其中问题对?错,更是一言难以论尽。
萧寻初为人乐天,遇事更愿意往好的方向看,可他人遇到这种事,他却有些不知该怎么安慰。
不过叶师兄告诉他这些,似乎也不是让他安慰宋师兄的。
叶青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反正平时与问之?聊天的时候,稍微小心一点,不要让他太难过了。”
萧寻初忙应“好”。
这时,他又拿起自己手中刚做好的弓弩样?品,打算在给师父看前再检查一遍。
萧寻初刚拿起来,却见叶师兄多瞟了他手上的样?品两眼,好似有些在意。
他主动将此物递到叶青面?前,问:“怎么了,师兄难不成是看出我做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不……”
叶青回?过神,温和?笑道。
“你做得看上去?还不错。我只是觉得你与宋师弟思?路似乎有点像,宋师弟之?前,也曾做过类似的重型弓弩。”
“——!”
萧寻初有些惊讶,倒是对?此产生了好奇。
*
须臾,萧寻初没去?打扰师父,反而调了个方向,去?了宋师兄常用的工作室。
宋师兄正坐在桌前,目不转睛地埋首雕着零件。
宋师兄侧脸颇有书卷气,此时他看上去?专心致志,令人不敢打扰。
萧寻初想了一下,才出声问:“宋师兄,大师兄说这里?有你以前完成的图纸和?样?品,我有一个设计想参考,你能?让我看一下吗?”
这时,一只羽翼逐渐丰满的小麻雀啾啾叫了两声,落在宋师兄的工作台上,啄了啄他的手。
宋问之?回?过神来,笑了笑,用手指逗了逗麻雀。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萧寻初的要求,随手指了屋侧的箱子:“都在那里?,你自己拿。”
萧寻初回?以一笑,便走过去?翻。
宋师兄的东西理?得很整齐,不多时,他就找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宋师兄所制的重型弓弩,与他做的外观有七八分?相似,但似乎结构更为精巧。
萧寻初拿在手中研究了一下,但随着他亲手操作实物,他便愕住了——
……
那一天,萧寻初明白了一个道理?。
师父不止一次说过,他的手指灵巧、头脑聪颖,在墨家术上的天分?更是千里?挑一,在世人都在一条路上争名夺利时,他仍不拘于一格,能?看得清自身?心之?所向,是难得一见的墨家良才。
但是,无论在哪个领域,总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所改进?的重型弓弩,比原本的神臂弓更为轻巧,百步内足以贯穿铁甲,受力更为合理?。
然而宋师兄所作之?弓,他一摸就明白了。
这只是小一号的试作品,若是等比例做成实物,射程不会少于三百步,且一人之?力足以挽之?,远优于他的设计。
而且,萧寻初是将军之?子,他去?过军中,见过真正的神臂弓。
宋师兄却是普通人,神臂弓是方国最重要的武器之?一,制作方法是机密,宋师兄不可能?知道。
他竟以自己之?力,凭空造出了这样?一件东西,还比目前军中的最高技术更好。
……
在一条偏离世俗的道路上,有同行者是好事,也能?够与之?结为推心置腹的知己好友,可是生而为人,在夜深人静之?时,总也免不了稍作比较。
萧寻初了解墨家学说之?后,便知道自己找到了方向,他不会回?头,也不会后悔。
但是,这世上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得天独厚。
在他之?上,还有一个人,名叫宋问之?。
第二百零八章
是夜。
辛国与方国互为邻国, 邦交多年,文化历史皆有共通之处,两?国境内亦各自设有方便对方来使?的“千里驿站”。
当晚, 谢知秋等人就住在辛国专为方国使?者来往而?建的驿馆之中。
萧寻初将他关于这种?特殊突火.枪可能是他二师兄宋问之所?制的构想, 告诉了谢知秋。
“……宋问之?”
谢知秋听到这个名字,一愣, 沉吟许久。
谢知秋与萧寻初相处多年, 如今非但是夫妻, 还是挚友,她自然听萧寻初说过他们师门当年那些往事。
她知道宋问之这个人,只是了解不算多。
得知辛国那边在改进突火.枪的人, 有可能是萧寻初的同门师兄弟, 她不免有些意外。
谢知秋瞥了一眼萧寻初,知道比起她,萧寻初此刻的心情恐怕更为复杂。
她想了想, 将手在覆在萧寻初的手背上,安抚道:“不必哭丧着脸,我?倒认为这是好事, 说明原本?在我?们看来神秘的对手,实则是认识的人,知己知彼, 百战百胜。
“对方掌握了与我?们相似的技术,可我?们准备更充分、筹备更久, 仍有优势。
“而?且你以前的师门中, 似乎并无师兄弟品性特别恶劣, 他如今虽投靠辛国,但必要的时候, 我?们这里反而?可以打感?情牌。”
萧寻初听到谢知秋之言,对她回?以一笑。
他笑容依旧潇洒轻盈,可脸上并无释然之意,反而?显得忧心忡忡,似有阴霾之色郁积在眼底。
“……怎么了?”
谢知秋一顿,问。
“……在帮辛国的人,偏偏是宋师兄。”
萧寻初语气古怪。
“是这个人又如何??”
“他……”
萧寻初凝了良久。
他说:“知秋,我?不瞒你,如果此刻为辛国效力的是叶师兄、邱师弟,或者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我?自己,甚至是我?们所?有人加起来,我?都不会太过不安,但是宋师兄……”
萧寻初顿了顿,才缓缓道——
“师父还活着的时候,他曾说过,我?们师门中所?有人都是天资出色的墨家弟子,将来必是能工巧匠,能在墨家术上成就一番造诣。”
“但是……唯有宋师兄,师父形容他的才能是‘神工鬼斧’、‘巧入天工’。”
言罢,萧寻初又微微一凝。
“……在这个世界上,有极一小部分人,会超越普通凡人能力的极限、在某个特定方面步入如同鬼神的境界。”
“这一种?人,因为超出了常规的认知,有时会被?称作‘天才’。”
“而?宋师兄……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萧寻初愁眉莫展。
大多数时候,他对自己的技术还是有一定自信的。
无论如何?,他是在临月山上坚持到最后的人。
长期的坚守与执着,本?身就意味着超过绝大多数人、未曾中断过的熟练与匠心。
但是……
如果宋师兄也从?未停过手,而?且还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在他未曾注意到的地方蛰伏多年……
萧寻初很清楚,谢知秋的许多策略,都是建立在他们的武器比对手先进、军队比对手强大的基础上的。
而?这,也是他作为长久以来陪在她身边的协作者,最能帮到她的地方。
换作任何?人都好说。
唯有宋师兄……
萧寻初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赢过对方。
“……夫君。”
忽然,正?当他陷入迷茫时,对面人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智。
萧寻初抬起头。
朦胧夜色中,摇曳的灯影下,谢知秋望着他的脸,乌黑的眸子隐约含着柔和之意。
很奇怪的事,两?人真正?成婚也有好几?年了,彼此十分熟悉。
可是,每当他看向谢知秋的时候,他仍觉得像是十三岁那年,隔着甄学士庭院深深的窗棂,初次见到端坐在棋盘前研究棋局的她一样。
心跳变成悸动时的节奏,时间却缓慢下来,周围的景物都融化成雾色。
萧寻初不自觉地伸出手,去触碰她面颊边的碎发。
谢知秋十分自然地将脸依靠到他掌心中。
她说:“我?没有亲眼见过你说的那位宋师兄,不好评价,不过,我?认为你倒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她将两?种?突火.枪都摆到面前,缓缓说:“因为这两?种?突火.枪,我?没有看出哪一种?明显逊色于另一种?,而?是各有千秋。
“这种?五眼枪的火力固然强悍,大五眼枪筒一看就造价不菲,在实战之中,哪一方能将武器的成本?压下来,就能更快给更多士兵配备武器,也是竞争中很重要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