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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她檀口霞腮凑近了一些,在他低眼处,灼灼夺目。
    萧弗稍有薄笑:“什么事?怎么?,怕别人听到?”
    知?知?忙把身子坐正回去了,没再接话。其实方才一脱口她就后悔了,许是今日的日子太特殊,别苑融洽的氛围又让她暂忘了身份。
    “来,小主子和知?知?都尝尝婶子的手艺。”座中一位婶子笑道。
    知?知?便正好借此,逃避似地低头?,咬了一口婶子夹给她的月饼。这一口下去,却是好吃得眼睛都眯弯了。
    想到什么?,她有些羞赧地伸出指头比了一比:“我能带一个月饼走么?,一个就好。”
    “还?同婶子客气什么?,想带几个带几个便是。”
    得了应允,知?知?把她随身挎着的包裹在膝头摊开。
    殿下?和她换下来的衣裳她都已打包在包袱里?,包袱里?还?有个小布包,里?头?层层叠叠裹着她做的点心,裹得妥善又干净。
    这会儿便将这小小一枚月饼也放了进去。
    萧弗见她连待一只月饼也如待什么?至宝的可怜样?子,面无表情地把碗碟中不曾碰过的那枚,也一并?给了她。
    “赏你?了。”
    知?知?还?没来得及谢过殿下?,便听方才那位冯婆子感慨:“小主子和元若姑娘……唔!”
    口中猝不及防也被囫囵塞了个月饼,冯婆子那句“感?情真好”最终没能说出来。
    可这是第二回 了,仍教知?知?听清楚了,她前半句所说的“元若”二字。
    这无疑是个陌生的名字,知?知?并?不曾闻听。
    可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让她将这个名字听了进去。
    冯婆子旁边的人赔笑补救道:“瞧瞧,又将你?认成别人了,她如今痴呆的厉害,见了漂亮姑娘就总爱胡乱认。”
    知知也笑着说没关系。
    却终究有小小的种子,沉沉埋进了心壤。
    …
    因知道萧弗和知知吃完饭还?有事要忙,别苑这顿午膳开宴颇早。
    好在是吃着吃着,雨窗便静了下?来。
    一看天色,虽未开晴,也没再滂沱地落着雨了。
    萧弗想起还有事要交代嬴叔,便让知?知?上马车去等。
    别苑的份例支出走的都是王府的公账,但今日为了招待他和知?知?,这些旧仆把什么?好酒好菜都摆了上来,萧弗便另给了嬴叔两张银票。
    嬴叔起先还?想推拒,萧弗道:“不是单给您一人的,还?请嬴叔代长陵为众人购置些节礼,否则父亲泉下?,若见长陵苛待旧人,恐要责罪。”
    嬴叔这才老泪纵横地收下?了,待萧弗临走前又追着问:“老韩这些年可还?好?”
    萧弗笑着点头?,最末道了一声中秋安康,转头?离去。
    可即便小主子待他们这些旧仆宽仁,卸去了冷硬的盔甲,他身上那股足可君临的凛然气度,仍让嬴叔望着他的背影,欣慰地抹了两把老泪。
    想来也只有那般天仙似的小姑娘,才能配上他们举世无双的小主子。
    他老嬴前半生是在当年的永安王府做工的,什么?高门贵女没见过,都没几?个似这小姑娘这样?盘正条顺的。
    只是,听说这姑娘的出身却不大好,小主子的婚约听说也始终没解,二人之间倒又似渺茫未卜了起来。嬴叔最终叹了口气,关?上了别苑的大门。
    马车上,见萧弗走了过来,知知放下侧窗的帷幔,乖乖坐好。
    萧弗一上去,就发觉知知又缩到了边角去了。
    他想起刚才回身的一瞬,看见那猝然挂下?的侧帘,垂眼问道:“在偷看?”
    知?知?使劲摇头:“只是想看看殿下什么?时候忙完。”
    萧弗听得了然,哦了一声:“是急着见你父亲了?”
    这下?子,知?知?重重点了头?:“奴婢已经大半年没见过他了,梦里?都惦记着呢。”
    萧弗笑,堪堪坐定后,却是干脆大手一捞,没费什么?气力就将尾音堪堪落下的小姑娘掣带进怀。
    知?知被这不可抗拒的力道带得人都歪颤了,不安地娇呼了一声殿下?。
    方?才因怕用膳的时候吃掉了口脂,知?知?一开始没抹上,却是问一位婶子要来了一把简单粗糙的小方?镜,于是就在马车上等候的功夫,如今桃面已薄薄饰上了一脉水红的胭脂色,樱珠上也浅涂开一层艳晶晶的脂香。
    为此,她还?偷偷往婶子的桌上放去了一吊铜板。
    毕竟镜子也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
    萧弗哪里?不识这格分外的艳色。
    知知为见她阿爹准备周至,他也没多作乱,只指背在她脸上刮了两下?,而后反手捏了捏她娇媚的兰颊,狭长的眼满是锐利锋芒:“下次再躲这么远,这就是下?场。”
    说着,搂缚着那素约腰身的手紧了一紧,颇有些蛮横示警的意思。
    总归他要治她,有的是办法。
    想到见阿爹在即,知?知?害怕惹怒了殿下生出什么变故,只能安安分分这般在他臂怀里?坐着,祈祷着马车行驶得一直平平顺顺的。
    否则颠颤一下?,她就要贴深一分。
    坐得整个人都发烫。
    …
    这座大狱离审案的大理寺不远,亦在大理寺辖下。黑灰的砖墙砌得高大森严,重重包围,瞧着就很是压抑。
    萧弗和知知才从马车上下?来,兵卫的长槊就指了过来,厉声斥道:“监牢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知?知?这才晓得,原来剥去了那华贵的衣装,殿下?也有教人呵斥的时候。
    因这是兵卫职责所在,萧弗却也未作他言,只出示了通行的令牌,冷冷道:“本王已与霍大人约好。”
    昨日大理寺卿霍从光霍大人确实知会过典狱长,兵卫这会儿顿时明白过来萧弗的身份,行了跪礼,又拿钥匙为二人打开了第一道铁门。
    跟着狱卒到了拐角处,知?知?却停下?了步子,有些犯难地看着萧弗。
    萧弗如今对她知之太深,只这么?一个眼神,就明白知?知?在顾虑什么?。
    无非是怕她父亲看到他同行至此,会起疑心。
    他们父女相见,萧弗也没什么?兴趣旁观,遂仿佛谅解地道:“我在此处等你。”
    “谢谢殿下?!”
    知?知?甜甜道罢谢,头?也不回地就跟着那狱卒走入了黑洞洞的牢狱深处。
    墙壁上虽点着凄暗的烛火,但因四面都没开什么?窗子,白日也同夜晚似的。
    可每走一步,知?知?就觉得好像离天明的曙光近了一点。
    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因犯人得的是疫病,于是被挪置到了最里?头?的牢房,周围日夜薰烧药草。狱卒另给了知?知?一块面巾,遮住口鼻。
    知?知?走近了才发现,许是为了防止疫病传出来,这间牢房和普通用铁栅作门的牢房不同,倒和知?知?听说过的犯人被探视时会用的牢房差不多,只在墙上开了个小口子,可以透过这个口子和里头的人说话。
    知?知?便看见,她阿爹正躺在一张还算干净的木板床上,旁边放了个小方?凳,用来放置药碗和食物。
    “阿爹!”
    终于见着心心念念的人,小姑娘的泪水霎时娇盈盈挂了两行,狱卒都有些于心不忍,走远了一些,把时间留给他二人。
    那牢房里的人听见熟悉的声音,吃力地转过头?。
    毕竟才挺过重疾,便是在这么?微藐的光下?,知?知?也能看出她阿爹苍白枯老了十岁都不止,心一下?揪得发痛。
    阿爹正唤她:“囡囡来了……你怎么?样?,还?好吗?”
    便是这一声,知?知?一瞬时好像做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千金,这些日子学会的坚韧隐忍通通都做不得数了,心里?酸楚得厉害,不管不顾地就嚎啕大哭起来。
    一边断断续续,哽咽着道:“知知现在在王府当?下?人,府里?的人都对知?知?很好,知?知?没事的,倒是您和阿娘……”
    沈父起身下?床,踉跄着朝知?知?走了两步,想要去够她的脸,为她擦掉那些灼痛的泪珠子。
    可走到一半,却猛地捂嘴咳嗽了一阵。
    背过身呛得上气不接下?气。
    沈父顿时有些自咎地退后。
    定是看见女儿的巨大喜悦冲昏了他的头?,他竟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染患的是会传人的疫症。
    于是退坐回木床上,恨不得离知知越远越好,“阿爹身子已好多了,你?别担心。你?回去吧,回去!”
    似是怕与知?知?说起话来,知?知?就不肯走了,他咬紧了牙关?,那些煎人的记挂和担心就通通吞了声,连着潦倒的苦恨一并?咽进了肚子。
    只一个劲叫知知快走。
    知?知?没法子,颤颤巍巍地将包裹里的那一包糕点拿出来,放在小窗口上:“阿爹,这是女儿亲手做的糕点,还有一位婶子做的月饼。今日是中秋,恕知?知?不能陪伴左右,与您和阿娘团圆,只能如此尽尽心意。”
    沈父亦是泪眼模糊,却倔强地岿然不动。
    知?知?明白了阿爹的意思,好在阿爹看起来人还?精神,她也不能再让阿爹为她操心,最后深深望了一眼,说道:“阿爹,您放心,知?知?一定会想办法救您出去,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就离开这里,走的远远的。”
    沈父这才腾地起身:“你能想什么办法,别做傻事!”
    可知知已掩着泪转头向外头奔去。
    没走两步,却是不得已迫停了匆遽的脚步。
    本该站在拐角处的殿下?,不知?何时竟跟了进来。
    他面色深沉地将她凝眼注望,整个人陷在昏昧的幽黑中,显得莫测而难以亲近。
    这样?的距离,似已足够他将她方才所说的话悉数听去。
    知?知?有些慌了神,刚要开口,萧弗却一言不发转过身。
    可走出去几?步,红泪淋漓的小姑娘却还僵楞在原地,不知?在神游什么?。萧弗这才顿了顿,道:“还?不跟上?”
    二人很快回到了马车上,知知摘下了那防着疫毒的面巾。
    整张脸的胭脂都花的不成样子了。
    她一边擦泪,一边等着萧弗质问她。
    可萧弗端然危坐,没半点搭理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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