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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个初中毕业生,又不懂怎么样种庄稼,难不成以后,真的要跟那些农村人一起靠天吃饭了?
    不,她不要过这样的生活,她必须得拖着徐元一起,他们可是朋友啊,到时候,家里寄给徐元的东西,不说全要,分给她一小部分总该可以吧。
    如是想着,赵如茵下定了决心,这才来到了街道办,站在门口敲了敲门,见办事员看了过来,她努力撑出自己的气势,佯装坦然地道:
    “同志你好,我是这一批报名下乡的人,我有个同学,他今天生病去医务室了,不能过来,但他真的很想下乡去为国家做贡献,所以,托我替他填一下申请表,你看,咱们街道办能不能通融一下、特事特办呢?”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也是赵如茵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心里虽然并没有对徐元的愧疚,但是,多少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的,要是这会儿来一个认识徐元的人,她的谎言可就会被戳破了。
    正因为有些慌乱,赵如茵才忽视了正对着她的那个小单间里、坐着看向她的两个老头,否则,她只要集中注意力去看,还是能够分辨出来,徐来福和徐元在长相上有一点儿相似的。
    虽然说,国家政策要求每家每户最少有一个人下乡,但是,现在家家户户孩子都多,年龄相近、都符合政策的也不是没有。
    这要是有人不愿意下乡,给自家兄弟偷偷把名报上了,最后,人家找的还不是街道办的麻烦?
    所以,一般情况下,街道办为了撇清干系,是不会同意报名由他人代替的。
    “不行,报名还有今天一整天的时间呢,他总不可能一直住医务室吧,等他好点儿了,你让他自己来报名!”
    基于其他街道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连累得街道办被人痛骂一顿,办事员十分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赵如茵的请求。
    第10章 戳穿
    赵如茵有些失落,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在触摸到她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一块钱时,心神微微一动,只是,看着办公室里坐着的那两个老头,暗暗咬牙,她也不傻,就算要找办事员通融一二,也不可能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把钱递过去。
    “诶,姑娘,你同学在不在下乡政策范围里?他叫什么名字啊?”正当赵如茵作难之际,却听见其中一个老头儿开口问道。
    “主任,这……”办事员迟疑地看了过去,她的话,却是叫赵如茵心中一喜。
    所谓“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个老头儿既然是街道办主任,想来,给她一张申请表,也不过是随口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不错,开口的正是孟长德,老徐可是拿出了一瓶茅台酒呢,他要是不出点儿力,怎么好意思拿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再者,他们俩从大清早守到现在,为的可不就是把这姑娘逮个正着吗?他的话要是慢一步,这姑娘转头就走,他们老哥俩儿岂不是白费一场功夫?
    孟长德是标准的国字脸长相,这会儿配上刻意放柔和了些的语气,怎么看怎么像是“为民做主”的好官儿,自然,也让赵如茵放下了警惕。
    “他叫徐元,不在下乡政策里面,但是,他思想觉悟高,多次提出要下乡去,用行动来帮助贫下中农,把农村地区建设得越来越好。”
    赵如茵虽然只读到初中毕业,但是在当前的大环境下,一些讲大道理的话,几乎成了一种本能,顷刻间便可以脱口而出。
    徐来福板着一张脸,佯装在打量办公室里的这张桌子,其实,他只是怕自己看到赵如茵后,就要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了。
    孟长德同样在心里暗暗咂舌,这丫头,是个狠人呐,无冤无仇的,就要坑人家家里的独苗下乡去,还说得振振有词的。
    “你确定他是自愿下乡的,对吧?那行,这张申请表,你来替他填一下。”孟长德起身,从办事员面前的一摞资料中,找到一张空白的申请表,递给了赵如茵。
    “对,他是自愿的。”赵如茵再次肯定了自己的说法,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铅笔来,借着这张桌子,开始填起申请表来。
    哪怕她快要下乡去了,可是,家里的活儿大部分还是压在了她的身上,赵如茵没有忘记,她是借着送弟弟上学,才有时间跑来街道办的。
    但是,从小学到家里的这段路程,往返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她妈心里肯定是有数的,所以,她不可能在街道办耽搁太长时间。
    急于把徐元下乡的事情敲定下来,赵如茵不由得忽略了那一丝不对劲儿,只因,今天的事情办得实在是太过于顺利了。
    赵如茵正在填着申请表呢,孟长德渐渐地走到了她的身后,看到表上徐元的名字以及老徐家的地址,登时笑了。
    也没等赵如茵把表填完,孟长德就弯着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打断了她:
    “我说,小姑娘,你刚才信誓旦旦地保证了,住在筒子楼里、徐进生的儿子徐元同学是自愿下乡对吧?可是,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呢?”
    赵如茵心下猛地一沉,面上却依旧怯生生地道:“主任,您认识徐元同学吗?这,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是徐元同学自己,拜托我来替他报名填表的。”
    赵如茵推得,那叫一个一干二净,孟长德气极反笑道:“那你认识他吗?”指着的人,正是徐来福。
    见赵如茵茫然地摇摇头,徐来福声音淡淡地道:“我叫徐来福,是徐元的爷爷,一个小时以前,我刚刚从家里出来,徐元的身体很健康。
    所以,作为亲爷爷,我怎么不知道,我孙子刚才生病去医务室了,还要自愿报名下乡?
    小姑娘,你撒这样的谎,往小了说,是害了我家徐元一辈子,往大了说,那就是视国家政策为儿戏,给街道办和知青办的工作人员增加工作量了。”
    赵如茵脸色煞白,只觉得此刻骑虎难下,她怎么也没想到,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情,徐元的爷爷今天居然不上班,还把她算计徐元的全过程都看在了眼里。
    办事员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情,看主任和徐来福都一脸严肃,这个小姑娘则是一副快要哭出来了的样子,微微动了动身形,尽力让自己不被注意到,她可不想成了两位老爷子的出气筒。
    眼看事情不成,赵如茵的大脑飞速旋转着,已经被人家抓了个正着,要是再把徐元叫过来一对质,那就更是无从抵赖了。
    她还是相当识时务的,与其到时候让事情被闹到她爸妈面前去,不如认错再说,总得先想个法子脱身吧。
    “主任,徐爷爷,对不起,我是马上就要下乡了的知青,跟徐元是初中同学,我在家里面不受重视,想到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独自生活,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所以,就想着要是有认识的人能陪着我就好了,因为这一念之差,才动了歪心思。
    真的对不起,我已经知道错了,等我下乡,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返城呢,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教训了。
    求求你们,就原谅我吧!这事儿要是传到我们家那一片儿,我肯定是没办法再抬头做人了的。”
    “小姑娘,这全国可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你这算盘,未免打得也太精了!你下不下乡,这是你自己家里的事情,跟我们徐家又没什么关系。
    下乡之后什么时候回城,这更是你自己的事情,凭什么这就成了你坑徐元的教训啊?”
    徐来福嗤笑一声,看着赵如茵的眼神好似一柄利刃,能够一下子看清她心底里的所有小心思似的。
    “那,徐爷爷您说,要怎么样才能不计较这件事了呢?”眼见着装可怜没用,赵如茵也就不再白费功夫了,收敛神色后问道。
    “你一个小姑娘,我们家又不是公安,不可能拿你怎么样,但是,你既然这样做了,就总得承担起相应的后果来。
    孟主任,咱们也不做那种弄虚作假的事儿,这位赵同志怎么做了,是不是就该怎么样如实记在知青档案里啊?总得叫知青办的同志们了解每一位知青的思想状况和过往经历嘛,你说是吧?”
    孟长德饶有所思地点点头,赵如茵则是登时变了脸色。
    知青档案有多么重要呢?这么说吧,知青办的工作人员会参考这个来分配下乡地点,而大队在知青档案里的相关记录,也会成为推荐上工农兵大学的重要依据。
    第11章 招工
    眼下知青想要回城,要么,家里有门路,找到了工作岗位,可以把人调回去;要么,身患重病或是残疾,无法从事在农村的重体力劳动了。
    而最后一种方式,就是通过推荐上工农兵大学,尽管赵如茵心知肚明,盯着这条路的人只会更多,但这已经是不可能得到家里助力的她,最好的选择了。
    可是,街道办如果真的把这件事情记在知青档案里,她的大学梦,不说完全破灭,至少也是希望渺茫了。
    对着孟长德,赵如茵不由得露出了恳求的目光来,她知道,徐元的爷爷肯定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这会儿能帮她的,也就只有这位街道办主任了。
    然而,孟长德可不是那种同情心泛滥的人,易地处之,有人这样算计了他家的孩子,他只会做得比老徐更过分。
    “小姑娘,老徐说得对,人做错了事情,总要承担相应的后果,不是吗?希望你以后能够谨记这个教训,踏踏实实、本本分分做人,别再动歪脑筋了,否则,只怕会,聪明反被聪明误呐!”
    赵如茵究竟有没有把这番话听进去,谁也无从知晓,看着她颇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孟长德叹了口气,对着徐来福深深地感慨道:
    “这姑娘,可真是不得了啊!要不是你今天正好在这儿,要不是我了解你们家的情况,说不定,还真就让她算计成了呢!”
    “是啊,这姑娘心眼儿多,但是都没用到正道上,只希望她吃一堑长一智吧!”徐来福附和道,看着孟长德从一摞资料里找出赵如茵的,在上面添了几句话,这才算是满意了。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现在有人这样算计他孙子,轻飘飘地揭过这一页,那就不是他徐来福的行事作风了!
    刚才之所以先放过了赵如茵,一则是不想在街道办闹出动静来,给老孟添麻烦;二则嘛,这两年,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孩子要下乡,徐元因为政策免去了这一重烦恼,已经够遭人眼红的了。
    万一事情闹大,那姑娘彻底没了顾忌,非要掰扯出徐元思想觉悟不够高等大道理来,就算孙子依旧不用下乡,可也难免会影响到他进厂子的事儿。
    与其争这一时之气,倒不如把目光放长远些,时间也不必太长,只需一年之后,谁把日子过得更好,就一目了然了。
    解决了这一桩麻烦事儿,老爷子心情颇好,哼着完全不成曲的调子回到了家,却只看到了自家老婆子,心下还颇为奇怪:“元元呢?大清早的,这是又跑到哪儿去了?”
    “说是出去找同学,想打探打探有没有哪个厂子招工的消息,反正他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往外跑多动弹着点儿,也是好事情,男孩子嘛,总不能成天拘在家里,跟我一个老婆子聊怎么织毛衣吧。”
    于晚菊说着话,手底下织毛衣的动作却是丝毫不见放慢。
    上个月供销社到了一批沪市来的毛线,质量相当不错,颜色也染得很正,恰巧家里这一年攒了好几张毛线票,她不想错过,就狠狠心,全换成了毛线。
    毕竟,临近入冬,过冬的衣物也得早早准备起来了,老头子的那件毛衣还是五年前织的呢,早就不保暖了。
    徐来福听到这话却是登时头皮一紧,他现在是真的听不得“同学”这两个字了,一个赵如茵,就够让人头疼的了,论起心眼儿来,自家的傻小子能玩得过谁啊?
    当然,无论是于晚菊,还是徐来福,都没把“招工”这个词儿当回事,只以为是徐元为了往外跑找的借口而已。
    这年头的工作岗位,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子承父业”的,即使厂子真的缺人、要招工,秉承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理念,面对的也大都是厂里职工子弟,徐元去打听招工的事情,是肯定会碰壁的。
    事实上,徐元看似冒冒失失地出来打听招工的事情,内心自然是有所依仗的,那个梦让他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也告诉了他不少有用的信息。
    即便没办法把未来近二十年的事情都事无巨细地罗列在他面前,可至少,潜意识里,徐元还是记住了几件格外重要的事情的。
    譬如,不久后的红星食品厂招工,就是其中一件!
    以徐家的家底儿,想拿出一部分钱来,在钢厂给他买个工作岗位,那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工作岗位一般都是工人到了退休年龄以后传给自己儿女的,谁都知道,一份好工作代表着什么。
    所以,他们家花几百块钱,能买到的工作,也无非是车间工人、后勤仓管员或是锅炉房这样的工作罢了。
    徐元不是没工作就要下乡的人,后勤部或者锅炉房的工作,工资低、调薪空间也低,家里花出去的大几百块,什么时候才能回本呢?
    而要是进了车间当工人,爷爷是五级工,肯定是会手把手教他的,可是,徐元也算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了,他压根儿就不是那种吃苦耐劳的人!
    比起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一整年还不一定能吃饱饭的农村人来说,每个月都有工资拿的车间工人自然是格外体面的了,可是,要跟他爸那样坐办公室的人比起来,那可就是远远不如了。
    在车间工作并没有想象得那样轻松,别的不说,就一天到晚都不带停的机器噪声,都够人喝一壶的了。
    所以,徐元才把主意打到了食品厂身上,据他所知,红星食品厂虽然是从省面粉厂分割出来的,也才搬到东郊这一片儿不过两年的功夫,只有一栋职工宿舍,连个福利房都没有,可以说是一穷二白,但也正因为这样,发展空间才更大呀!
    徐元的看法可不是毫无根据的,在他那个梦里,红星食品厂因为有个能干的厂长,发展的速度那叫一个快哟,在二十多年后国企破产重组的浪潮中,也是最快完成转型的,厂里的职工受到下岗潮的影响亦是最小的。
    当然了,不管将来,红星食品厂会有多大的规模,至少现在,它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厂子,因着没有福利房,且学校、医务室、澡堂子等设施都没有配备齐全,人们在盘点起附近的国营大厂来都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地把它忽略掉。
    毕竟,这个年代,毫不夸张地讲,国营厂子是要负责起一个工人的生老病死的,当然,也正因为这样,目前在红星食品厂上班的人,基本上都是单身未婚的男女青年,也只有他们,才会暂时不用考虑到住房问题,只觉得有个职工宿舍住,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第12章 消息
    “诶诶诶,你,对,说的就是你,干什么的?”
    还不等徐元想好,该怎么样才能打听到红星食品厂招工的详细信息呢,他便先一步被门卫室的人给发现了。
    说来也怪徐元自己,他一个生面孔,非上下班时间在人家厂子门口转悠,可不就惹人怀疑吗?
    既然被人叫住了,徐元自认为只是来问问招工的事情,又不是要做坏事,难不成还要撒腿就跑?
    所以,低头用手抚平了不知不觉翘起来的衣角,徐元便上前去搭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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