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熟悉的声音。
低沉,好听,和从前一模一样,能轻而易举地俘获许多女子芳心。
可除了声音,其他所有都天翻地覆。
秦如眉闭上眼睛。
“阿眉,脚腕疼得厉害吗?”付容愿担忧地搀扶住她,“我替你看看。”
“不,不要。”秦如眉一惊,立即摇头。
她不敢让付容愿接近她。
她根本无法想象,若让付玉宵看到她和付容愿亲密的举动,会有什么后果,她几乎觉得这个男人会动手杀了付容愿。
付玉宵盯着她,始终微笑着,眼里划过一丝讥讽,但更多的,是隔着久远光阴卷土重来的阴戾、厌恶与痛恨。
“弟妹长得……甚像本侯一个死去的故人。”
他说着,指尖轻点着交椅扶手,每一下都从容闲适,却宛如利刃,刀刀扎进秦如眉的心头。
秦如眉的身体,再也抑制不住,开始轻轻颤抖。
祁王如何敏锐,自然观察出不对,看着秦如眉与付玉宵之间的暗潮涌动,挑眉不语。
付容愿浑然不觉,笑道:“竟这么巧?看来上天早有缘分,要让我们成为一家人。”
在上首男人的注视下,秦如眉只觉得自己不着寸缕,如同一件玩物一般,被人剥光了,冷眼打量,毫无尊严。
“容愿,我想……”
她想离开。
可话还没有出口,已然被人先截了下来。
祁王看着她,又看了眼上首的付玉宵,眼中带着几分玩味,打趣道:“秦姑娘这是第一次见玉宵吧,怎么脸色白成这样,难道玉宵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秦如眉不敢看付玉宵,她的心头只剩下冰冷与茫然,好半天,扯出一个极轻微的笑。
“不,是如眉自己的原因。”
出口的声音,晦涩陌生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付容愿将她护在怀里,朝祁王抱歉一笑,又看向付玉宵。
“阿眉身体不好,最近又日日失眠,今日失态了,王爷和大哥莫怪。”
祁王倒没说什么,不介意地摆摆手。
秦如眉被付容愿带着入座。
对面,柳棠意看着她,笑意加深。看见她这般模样,她似乎很痛快。
付容愿终于觉察到她的不对,却只以为她身体不适,温声道:“阿眉,你若真疼得厉害,别强撑着,同我说。”
秦如眉勉强一笑,“好。”
付容愿点头,转向付玉宵,笑问道:“大哥,你回兆州之后,可要回家来住吗?家里冷清许久,我一直希望大哥回来住几日。”
淮世侯身家豪奢,尤其是这两年,不仅家产愈丰,名望与权势也水涨船高。
光是付玉宵名下,光是园子便有七八处,从前他一直住在家里,自从两年前那场变故之后,便搬了出去,说是喜欢清净。
也就在那时,付老太太也说自己身体不适,迁去了风荷郡养病。
让付玉宵回家住?
听见这话,祁王笑容愈发玩味,也看向主位上的男人。
付玉宵却没回答,淡淡端起茶杯,饮了口茶。
余光里,当那个娇柔的身体先是僵硬,然后开始隐隐颤抖,最后濒临崩溃的边缘时,付玉宵终于搁下茶杯,随口道。
“之后再说吧,你们不是还没成亲么。”
付容愿思衬着颔首,“也好,等过几日我和阿眉成亲后,大哥再回来住,也省得这几日家中操办喜事太过吵闹。”
“大哥今日回来了,祁王也赏脸光临寒舍,二喜临门,不如今晚大家就在家用饭吧,我去福满楼定一桌宴席,让他们送过来,晚上我们大家同聚。”
祁王摩挲着下巴,“这是家宴,本王在,是不是不妥?”
“王爷说笑了。”付容愿无奈道。
祁王哈哈大笑起来。
气氛一派和睦。
秦如眉只觉得自己在这里格格不入,她不敢看付玉宵,只去牵付容愿的手,恳求说:“容愿,我不大舒服,想先回屋子,晚上……晚上我就不出来吃了,好不好。”
付容愿一愣,看着她,却犹豫地皱起眉:“阿眉。”
秦如眉茫然看着他,唇瓣翕动了下。
容愿不是一向对她有求必应吗?
他怎么不答应?
“我们一家子第一次聚在一起,还有外客,不能少一人,阿眉……至少是为了我,也一起用晚膳好不好?若是身体不适,不用待很久,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付容愿低声说着,温柔地把她耳边的发绕到耳后。
秦如眉脸色苍白,好半天,终于道:“好。”
“脚还很疼吗?别急,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一会儿用药油给你揉揉脚腕。”付容愿握紧她的手,安抚地凑近她脸颊,似乎想亲她,“很快就没事了。”
秦如眉感觉一道视线淡淡落到她身上。
头一次,她如此害怕付容愿和自己亲近,立即躲开。
“容愿,别……”
丫鬟们送上冰镇的水果,柳棠意坐在对面,吃完葡萄吃樱桃,冷眼看着她,道:“嫂嫂害羞了呢。”
付容愿看回去,温声斥道:“别逗你嫂嫂,她脸皮薄。”
柳棠意直直看向秦如眉,眼神冰冷,却还是那种娇稚的语气。
“二表哥,我又没有欺负嫂嫂,欺负她的人应当是你吧。哎呀,忘记什么时候,我亲眼看见某人把嫂嫂搂在怀里亲,衣裳都亲乱了,还好意思说别人……反正都要成婚了,有什么好害臊的。”
她在添油加醋。
柳棠意竟知道了她和付玉宵的关系?
怎么会……
秦如眉的身体愈发僵硬,感觉自己的心似乎坠进了深不见底的冰窟窿,一直往下坠落。
她感受到了一道冰冷至极,却又讥讽嘲弄的目光。
付容愿脸皮薄,当即俊脸微红,尴尬地看了眼祁王,无奈斥道:“柳棠意!”
“哎呀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嘛。”柳棠意嘀咕,低头吃水果。
付容愿也看向秦如眉,“阿眉,想吃什么,我剥给你吃,葡萄?”
秦如眉摇头。她现在什么都吃不下。
付容愿笑笑,只当她口是心非,也没说话,剥了个葡萄递过来,“尝一口吧,很甜的。”
秦如眉不想吃,可付容愿的目光温和地攫着她,带着期盼。而高座之上的男人垂眼喝茶,似乎并没有看自己。
秦如眉微松了口气,凑近过去,不动声色地把葡萄吃了。葡萄滑进腹中,冰凉凉的。
“甜吗?”付容愿温声道。
秦如眉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甜。”她颔首。
“那我再给你剥几个。”
秦如眉一愣,忙道:“不用了容愿,你不是要让福满楼送宴席吃食过来吗?现在时辰不早了,你……”
话音陡然刹住。
秦如眉脸色煞白,悔不当初。
她一时心急,说错了话。
若是付容愿离开,自己岂不是要和付玉宵、柳棠意和祁王他们待在一起。
若如此,付玉宵绝对能轻而易举地支开所有人。
“容愿,我也跟你一起去。”
她急忙抓住他的手。
付容愿有些无奈,“阿眉,你脚腕伤了,怎么和我一起去?你当你夫君待人如此苛刻?”
“不会花很长时间的,一会儿我就回来了,大夫很快就到,你留在这里陪祁王、大哥和棠意吧。”
祁王看向始终没有往这里看一眼的付玉宵,忽然一笑,拂了拂衣袍,起身道:“本王也去。”
秦如眉一震,看向祁王,脸色愈发苍白。
柳棠意看了看付玉宵,又看向秦如眉。
她扔下手中的葡萄皮,擦干净手,雀跃地站起来,“二表哥,王爷,你们等等我,我也一起去,我要亲自点菜。”
临走之前,还冲她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嫂嫂,你放心,我一定看住二表哥,不让他在外面勾搭别的女人。”
即将走出院门的付容愿皱眉,“柳棠意,我听见了。”
祁王哈哈一笑,“柳姑娘真是快人快语。”
柳棠意佯装懊恼,追上他们,“二表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付容愿一行人离开了。
不知是不是得了谁的命令,原本站在角落里的下人,也如潮水般退下。
厅堂里,剩下她、禾谷与付玉宵。
还有一个他的贴身小厮,那青衣少年站在他身旁,除却在她刚进来时看了她一眼,从始至终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