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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怕眼睛泄露愤懑心情会漏出破绽,便先学着周亦婵的模样,“屈辱”地垂低头。
    “怎么了,周公主,不愿意为朋友服务啊?”而江舒月笑吟吟抱臂望向她,正等着周公主做低伏小给她下苦力呢。
    宋知不语,只在心中默默倒数。
    须臾,她包里的手机忽然滴铃铃地响起来,宋知接通时才重新抬头,开口竟说的是英语。
    江舒月不过是最普通的中学生,即便她成绩在中游往上,却也是个“哑巴英语”选手。
    宋知语速很快很急,她基本听不懂,只大概听到“安检”和“海关”之类的单词。
    片刻,宋知捂住听筒,似有些进退两难地说:“我找了旅社的人通话指引过关,她要在电话里告诉我流程,现在时间有点紧张了……”
    言下之意,没有办法站在这悠闲接电话。
    从前周亦婵旅行都是家里安排,而今初次独当一面,江舒月对此说辞不疑有他。
    她随口应一声:“那就边走边接呗。”
    宋知不接话,只垂眼扫视地上的三个行李箱,她自己两个,江舒月一个。
    来回扫几圈后,她又难为情地道:“我忘记带耳机了……”
    而据她所知,江舒月的蓝牙耳机也正好丢失,正等着周亦婵去英国后给她现买。宋知必须腾出一只手拿电话,另外两个箱子当然就得江舒月推。
    江舒月立即皱眉,默了默,她不死心地道:“你等着,我去弄个推车过来。”
    竟还想让宋知单手推三个行李。
    宋知心头冷笑,不说话,就任其折腾。
    待江舒月推着行李车过来,她拎眉更深,作出更焦灼的模样讲电话。
    江舒月也不管宋知只腾得出一只手,强行要她帮忙往推车上搬行李。
    宋知并不反抗,却将一位娇生惯养的千金演绎得淋漓尽致——她很“努力”地去提,无奈天生娇弱,手一滑,对方的行李直接嘭地声砸在了地上。
    江舒月欲要发作。
    宋知抢先红着眼仓惶道:“怎么办?那边说再不去很可能赶不上飞机,说是去英国过关很麻烦!”
    大小姐笨手笨脚的娇惯样令江舒月心中直挫火。
    “真是废物,这么点事都办不好!”她口上怒骂着,手却实诚地去搬三个行李。
    再气恨,也还是出国要紧。
    江舒月怕真错过航班,一时也顾不上再使唤宋知,独自推着三个行李恨恨地说:“还傻愣着做什么?带路!”
    宋知故作惶恐地点点头,刚一转身,唇角便扬起得逞的弧度。
    若是周亦婵在这,肯定极度吃惊——在这段关系里,两人的角色竟头次对调了。
    往常都是周亦婵这个“真公主”受辱出钱又出力,但此刻,少女行步如风,而推着笨重行李的江舒月活像个提包跟班在费力追赶。
    *
    得知江舒月和自己一样是首次出国,宋知在航站楼狠狠地遛了遛她。
    她乐在其中,直到真抵达边检口,被查护照和提问时,心中方才涌出阵阵紧张。
    毕竟宋知自己也是出国初体验,会担心回答有瑕疵,加上护照和签证都不是周亦婵的姓名,她更担心被江舒月看出端倪。
    幸而,排队过关时,旅客都得相距一米逐一通过,江舒月根本没机会去探寻她的那些细节。加之江舒月也很紧张海关提问,也根本没余力关注宋知。
    折腾半个多小时两人才终于顺利出关。
    敞亮的候机大厅里,属免税店最人潮汹涌。
    宋知为避免被江舒月敲诈,本欲主动给周衍打个电话闪避,没想到江舒月瘫在椅子里竟半点想动的意思也无。
    强盗静悄悄,多半要作妖。
    以防万一,宋知给周亦婵发去消息询问:【她居然没打算在免税店洗劫“你”】
    周亦婵知道她是初次出国,早约定好今日会全天为她在线。
    因此回复的消息来得极快:
    【能在伦敦哈罗德购物,自然就看不上免税店了[苦涩]】
    宋知:……
    她突然感到自己见过的世面还是太少了。
    正无言,周亦婵的消息又进来:
    【你们要登机了么?万一她拿没定头等舱发难怎么办?】
    【如果你不想应付她,现在也可以升舱的,那样你的旅程也会更舒服,钱都不是问题!】
    周亦婵对江舒月的服从与恐惧似乎已刻入骨髓,如今即便她身在他乡,竟也惧怕担忧不已。
    宋知沉吟片刻,告诉她:
    【别怕,我刚让她一人推了三个行李,有的是办法治她。】
    那端,周亦婵满是不可置信:【真的吗?!】
    她反复确认:【如果你感到压抑了一定要告诉我,虽然我们互换了,但我仍希望你能轻松一些!】
    宋知余光扫视登机口悠然自若玩手机的江舒月,再看聊天记录里哪怕逃离开都依然战战兢兢的周亦婵,倏尔回复:
    【亦婵,我的人生从未如最近般轻松。】
    【既然你这样冒险逃离,之后我们暂时就不联系了。我建议你打破枷锁,别再忧“周亦婵”之忧,只管做自由的“宋知”。趁此机会,先“疯”了再说!】
    随后,宋知也收起手机,与江舒月一齐踏入登机的甬道。
    江舒月打心底就把周亦婵的这次家庭度假当做了自己的英国毕业游,一早做过各种攻略,自然而然,刚登机便发现根本不是头等舱。
    她却没有立刻发难,反而些许愣怔,似乎是对周亦婵竟没听话这件事而感到诧异。
    虽说这位懦弱公主毕业聚餐也尝试过逃跑,但她别的要求向来有求必应。
    “您好女士,请您先入座可以吗?”空姐恳切地催促愣神的江舒月。
    她抱歉地点了下头,旋即眯了眯眼凝向宋知。
    方才在航站,两人一路奔波,江舒月又被首次出国的激动与紧张与裹挟,忽视了众多细节。
    此刻细细回味,才陡觉反常。
    江舒月看向宋知的目光愈发不善,但她却忍而不发,默默到独坐的商务舱对号入座。
    直至旅客都坐好,飞机翱翔天际趋于平稳,她才慢条斯理地解开安全带,来到身后一排的宋知身边。
    女孩立在座椅出口,像堵死了什么逃亡路线似的。她仍是笑盈盈一派阳光可爱的模样,却抬手用手背拍宋知的脸,拷问似的连续发问:
    “为什么不买头等舱?为什么不提前做好过关攻略,而要在我叫你推行李时打电话?为什么这周找各种理由不出门?”
    “我给你信任,你就这样回报我?”
    “想反抗?想逃,嗯?”
    恶魔少女每多质疑一句,拍她脸的力度就更重一分,最后她据高临下地质问:
    “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饶是宋知早知道此番质问少不了,也仍不免因其极度轻慢的侮辱而震怒——抓住人的软肋敲诈好处占尽就算了,竟还要践踏别人的尊严至此!
    她紧握双拳,克制住想要扇江舒月巴掌的欲望,内心不住重复默念“周亦婵没有那样的脾气”。
    宋知不能直接打人,只能垂目死死盯着舱底。一眼不眨,到双目发酸,到眼泪生理性地下落,方才仰起头来。
    “对不起!对不起!”
    少女狠狠拍开江舒月的手,猛地抬头却双目通红眼泪泛滥。
    如同被彻底压垮了般,她语无伦次地说:“我也不想忤逆你也不想像现在这样被拷问,但我真的没那么多钱了!我家是有钱,但都由我爸爸掌控,他不给我那么多钱我也没有办法!我也想听话,我也想死守阴暗的秘密,但我真的没办法了!没办法了!”
    她像是被逼疯了,最后两句完全在怒吼。
    国际航班旅程长而累,商务舱内原本静谧无声,此刻却被少女的崩溃控诉所充盈。
    旅客纷纷侧目,许是宋知哭得太凄厉,甚至有人立刻叫来了空乘。
    三五年了,江舒月更过分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但周亦婵都逆来顺受,再压抑也从没像此刻般在她面前崩溃大哭。
    “什么情况,我特意买的商务舱,居然也有小孩撒泼啊?”
    “不是小孩儿,好像是两个高中生,别是闹矛盾了吧……空姐呢,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啧啧,怕不是塑料姐妹花掰头,登机就开演好戏,这商务舱的票真没白花。”
    “我听到她说拷问啊钱啊什么的,怎么感觉像是哭的那个被欺负了诶。”
    一声声揣测传来,情况陡转直下,而宋知又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江舒月登时懵了。
    她从前的欺凌都是隐秘无声的,怯懦内向的周亦婵亦从未不顾脸面地当众发疯,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计划范围。
    她竟破天荒地对着周亦婵慌了神。
    江舒月并不想将事情闹大,眼见着空乘越走越近,她下意识地凑到宋知耳边威胁:“别哭了!再哭我立刻公布你的日记!”
    宋知才不管,反而大放悲声,哭更响亮了。
    江舒月人都已经在飞往英国的航班上,当然不可能真的公布自己握住的唯一筹码,一咬牙在宋知面前蹲了下来:“祖宗,这次你赢了。”
    或许是周遭探究与怀疑的目光太多,她本又是霸凌者,不想事情闹大变得复杂,空乘的逼近与乘客们异样的眼神令其也有些无措。
    紧接着,江舒月竟挤出假笑,放下身段就像哄真心朋友那般诱哄道:“不是,亦婵你别哭啊……是我误会你了行不行,抱歉,是我不该怀疑你!”
    恶魔竟第一次低下了头,若是周亦婵本人在此,恐怕会极度地难以置信,甚至是受宠若惊。
    而宋知却不会傻到对方一服软就真止哭,那样目的性太强,也太假。直到空乘过来,她都还在大哭。
    但当空姐温声询问时,她却一直摇头,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歉:“抱歉,我受了点委屈,我朋友是来哄我……抱歉,我会快点平复,不打扰、大家休息。”
    当事人不愿说,空乘自然也不好多问;女孩哭声那样悲痛,旅客也不好责怪;宋知如此发疯,江舒月更不便再继续刺激她。
    结果——
    伴随着宋知的哭声渐小,整个机舱的人也都累了,大家不约而同地维持了寂静。
    装疯半小时,宋知如愿换来整个航程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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