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老盯着床上的宋南星端详少许,“除此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异常情况?”
闵肆铖缄默两秒,“睡不安稳,一小时内都处于梦魇中。”他深沉的眸底几丝担忧闪过,“可有什么其他问题?”
严老如炬的眸子在闵肆铖身上顿了下,起身收拾检查仪器,淡笑道,“不用担心,这种状态属于感冒引起的正常反应。我先开两副药,半夜要是没持续发烧,退烧药片就别服用了。”
闵肆铖提上严老的医药箱,单手虚扶着严老的手肘,往外走,“大晚上的还麻烦您亲自跑一趟,实在抱歉。”
严老瞥他一眼,“现在跟我讲这些?虚情假意,你小子打电话到我这里,我不来能放心?”
闵肆铖敛目压眉,默认不语,将一旁的手杖递到严老手中,他跟随严老一道下楼。
严老一边慢步下楼一边看向冷冷清清的别墅,一阵感叹,“难得啊,有生之年还能在你这里看见个姑娘家。”这句话,还有个后半句,他虽是医生亦是长辈,都没好意思说,不少传言说闵肆铖性.冷淡,他不免怀疑当年在部队是不是受伤的部位,不止是检查出来的那几处,还有至关重要的地方。
闵肆铖跟随严老的步伐,“那还托了您们几位长辈过分曲解的福。”
严老‘啧’了一声。
下楼后,严老又顿了顿脚步,“你啊,是该处个对象了。你看看,你外甥女都结婚了,那小日子甭提有多幸福哦。这次我来海市,你爸妈没少在我面前编排你不找对象这事。”
闵肆铖淡声回:“并非我不找,遇到合适的自然而然便在一起。”
“就你这冷性子,我怕你一辈子都遇不到合适的。我瞧着这姑娘就挺不错的。”严老有所指地抬眼看了看楼上,这么多年他可没见过闵肆铖带什么姑娘在身边,更别说带回家了,要是没那个意思,必然不会把人家姑娘带回家。
闵肆铖没开腔,面色极淡,严老知道多半是没戏。
闵肆铖做人做事一向掌控力强且严谨,他辈分大,经历的事多,比其他几个小子稳重,在他的个人问题上,不好妄加干涉。
严老到底不是个八卦的人,摆了摆手,“得,你们年轻人有主见,我老头儿不掺和。”他家小儿子和严钺也是个令人头疼的主儿,现在的年轻人,管不住管不住。
闵肆铖送严老到车上,又叮嘱老海开车注意,要安全将严老送达海市军医院,顺便取药。
*
闵肆铖有工作上的事需要处理,严老离开后,他吩咐蒲姨上楼照顾宋南星,他在楼下的书房办公。
半小时后,闵肆铖从楼下书房出来,去楼上书房取一份文件,途经他的卧室,听见蒲姨哄宋南星的话,他驻步。
蒲姨心疼地安抚着,“欸,乖孩子,不走,妈妈不走,妈妈就在你身边。乖孩子,好好睡觉。”
闵肆铖停留几秒后,眉心紧蹙,长腿迈步进隔壁书房。
不久后,他书房的门被敲响。
他出声:“请进。”
蒲姨匆忙而来,见他在讲电话,欲言而止。
闵肆铖冲蒲姨点了下,蒲姨眼眶微微泛红,半晌才开口,满是心疼道,“肆铖,那姑娘怕是烧糊涂了,一直拉着我喊妈妈。看着怪可怜的,脸蛋儿红扑扑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虽然严老先生都亲自过来看望过,定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万一有个什么情况呢。
闵肆铖蹙了蹙,淡声问,“退烧药片喂了吗?”
蒲姨道:“没敢喂,需要喂吗?”严老先生走时有叮嘱不到很严重不让喂,那姑娘是闵肆铖的客人,她不敢乱来。
闵肆铖眉头依然紧蹙:“你先过去,我随后来。”
电话里的卓明越竖起耳朵听到关键,“姑娘?小舅舅,什么姑娘?”
闵肆铖淡声回:“跟你无关的事少打听。”
卓明越不这么认为,好不容易在闵肆铖的地盘出现女人,他怎能不关心,“怎么无关了?小舅舅,你要给我们一大群人找小舅妈,这么大的事我能不关心?哪来的姑娘,谁家的?我认识不?”
闵肆铖被卓明越抛出来的一串串问题,问到头疼,他长指按压着眉骨,“事情都处理好了?”
提到事情,卓明越一个头两个大,表面上给闵肆铖控股华东办理的欢迎会,实则不少人都是为了东华手中的项目而来。
卓明越苦不堪言,“舅舅、师父啊,您就是故意给我出难题!您不来坐镇,我今晚能被东华那几位老古董给生剥了,我怎么应付得来!”一个个都是老奸巨猾。
闵肆铖合上文件,“你自己看着办,跟在我身边这么久,这点事都应付不了,早点回去帮卓叔种树,兴许还能有些成就。”
“......”卓明越。
卓明越刚被闵肆铖挂断电话,华东的一众高层迎面而来。
一个个笑眯眯的冲他走来,“小卓总,幸会幸会。”
卓明越一改刚才的痛苦,收起他的嬉皮笑脸,绅士的伸出手,依次打招呼,“明总、章总、王总各位幸会。”
明总往卓明越身后看去,“不知闵先生可到了?”
卓明越笑不达底,“我小舅他今晚临时有事,脱不开身,刚刚特意叮嘱我,要好好跟几位前辈学习。”
东华几位高层以及有意来谈合作的老总都是人精。
卓小公子身份非凡,又被闵肆铖带在身边,言传身教。
卓小公子的面子,他们自然要卖,况且还不知道闵肆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今晚自己不出席,让卓小公子代为出面,闵肆铖的心思一向难猜,只怕是给他们这些人一些下马威。
其中一高层,指了指宴会大门,做了一个请,“宴会差不多要开始了,那我们先进去谈?小卓总请。”
三言两语,卓明越在一众高层中谈笑风生。
江晟举着酒杯,一圈应酬结束,靠在边角处,享受片刻安宁。他低下头看了眼手机,他发出去的那条消息,一直没有回复。他转头看向漆黑的窗外,外面的雷雨并未消停,无法让他平静,整个状态处于心不在焉。
他的人到他身边,低声说,“二少,今晚闵先生临时有事并没出席。那位是卓家小公子,人称小卓总。闵先生言传身教的徒弟,也是京都卓家的小公子,别看表现纨绔,实则有些手段和见解。跟他谈一谈华东项目的事,多半是有效果的。”
江晟点了头,端着一杯红酒,迈步向被簇拥的卓明越走去。
江晟耐心不错,一直在一旁,等到卓明越身边的人潮散了不少,才前去举杯,“小卓总,幸会。”
卓明越眉宇微挑。
江晟这个人他了解过,江家十年前突然出现的二少爷,在江城的圈子里有些名气。
十八岁进入□□工作,从一个普通职员开始。
仅用一年时间,便得到江老爷子认可,成为了□□的副总。
卓明越的审视与不语,身边人误以为他刚从国外回来不认识江晟,立即引荐,卓明越顺水推舟,举杯跟江晟碰了碰,“江总,久仰大名。”
一群商界人士谈天说地,上至金融时局,下至哪家酒庄的酒好喝,聊着聊着不知怎就聊到闵肆铖个人问题。
有老总便借酒意试探卓明越,“不知闵先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我可听说京都贵圈儿的名媛,以及我们海市的世家千金不少倾慕闵先生的,闵先生就没一个心仪的?”闵肆铖出生正统,闵家老一辈是跟京都那个圈儿关系密切,都指望能和闵家联姻。闵肆铖这个人偏偏对联姻没什么兴趣,闵家也不需要联姻来巩固地位,所以长辈在他个人问题上都无计可施,头疼得要命。
闵肆铖的私事远比生意场上的事,还令人感兴趣,不少人都留了个耳朵听。
谁不想听听,能不能帮忙牵个线什么的,往后不管在商界还是那上面都能有个体面。
卓明越低头,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抬眼笑笑,“我小舅舅那人你们不是不清楚,他的私事我都不敢多问,总之他眼光跟他人一般厉害,一般姑娘家他瞧不上。”
卓明越一句话把那些有意打听,或别有用心的人堵得一句话说不出。
京圈和海市的世家千金和名媛圈都是一般姑娘,那真不知道闵先生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了。
要说是别人,卓明越这句话出,多少人不服气。
唯独闵肆铖有那个挑人的资本,闵老夫人年轻时候是京都出了名的大家闺秀,后续闵老先生工作调动一同来了海市;姐姐年轻时,也是让京都几位世家公子为之倾慕,明争暗斗了许久;外甥女更不用说,京圈儿谁人不知贺家的孙子辈的媳妇儿,是个被贺宴辞捧在手心的娇美人儿。
提起世家千金,排开京圈和海市,有人真想到了那么一位,江城宋家的千金宋南星,虽只是匆匆一面却让人难忘,真可谓是难得一遇的美人,无奈,那位美人一向低调,早早又被订了婚,只能可遇不可求了。
谈笑间,某位老总转头冲江晟笑道,“还是我们江总令人羡慕啊,年纪轻轻不但事业有成,还抱得美人归。”
卓明越没了解过江晟的私生活,随口一问,“哦,江总结婚了?”
江晟还没应话,江晟身边一老总接了话,“小卓总,您有所不知,江总刚订了婚,他的未婚妻不仅漂亮,两人还是青梅竹马的感情,羡煞我们一群人。”
青梅竹马的感情确实令人向往。
卓明越第一时间便想到贺宴辞和温阮的浓情蜜意,一伙子人没少吃那两口子的狗粮。
真可谓是齁死人不偿命。
紧接,又有老总应和,“是啊,江总的未婚妻宋小姐不仅人漂亮,年纪轻轻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演奏家,我夫人可喜欢她了。”
哈——
这么一提,卓明越知道是谁了。
他垂眸看着杯中红酒,手腕轻轻晃悠着,随而动声色的一笑,“哦,原来是宋小姐啊。”那的确是个美人,的确值得让人收心。
江晟看向卓明越眸色浅着不友好的笑意,心里有些不悦,面上挂着淡笑,“怎么,小卓总认识江某的未婚妻?”
卓明越抿了一口红酒,漫不经心,“谈不上,有过一面之缘,我母亲喜欢演奏会,对宋小姐赞不绝口。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多谢小卓总的赞美,我未婚妻在音乐上确实有不错的天赋。”江晟面色冷了些,不是很高兴卓明越这样夸她,尤其是最后一句。但即便这些不悦,都不足压制住他心中真正的心烦意乱,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顺利到酒店。
雨还在下,夜还很长。
江晟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卓明越“呵”了声,他赞扬的是宋南星,他多谢个屁,关他屁事,就知道往自己脸上贴金!
原本对江晟就没什么好印象,虽说没什么明面交集,就是莫名对他不爽。听到宋南星是他未婚妻,更没什么好感,面子上还是勉强挂得住。
*
蒲姨在一旁递水,闵肆铖把退烧药喂了一片给宋南星,准备起身离开,他的手臂又被一双柔软的纤手握住。
闵肆铖转过头,床上的女孩并没有醒来,此时此刻她一双滚烫的手抓着他,她粉嫩的唇瓣微微张合的说着话,声音轻如羽毛。闵肆铖凑近听,才听清,她说的,“妈妈——不要走——我怕,不要丢下我。”
蒲姨叹气,眼眶还红着,“这姑娘迷迷糊糊这么久,一直喊妈妈。”听得让人怪难受的,蒲姨原本想要不要给姑娘人家打个电话,私下问了老海这姑娘的来历,才得知,是在路上碰见的,只有一面之缘,并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闵肆铖他们太了解从不是个会多管闲事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带个姑娘家回来,不过,他们也不好过问。
蒲姨瞧着心疼,见闵肆铖手臂被宋南星抓着,走不了,便说,“肆铖,你先照看这姑娘一会,我下楼看看老海药煎好没。”
闵肆铖没作声,算是默认。
即便他想脱身,也没法子,他手臂被宋南星牢牢套住,只要他有稍微动一下迹象,宋南星抱他手臂的指尖就紧一紧,人会更不安。
宋南星还处于发烧状态,整个人浑浑噩噩的,额头、巴掌大的小脸以及鼻尖儿上都是细汗。
闵肆铖不久前打电话咨询过严老,说是正常现象,后半夜退烧过后就没事了。
闵肆铖取下搭在她额头上的毛巾,放在温水盆里淌了两圈,单手拧毛巾,举止优雅又利落地叠成大小适合的长条,贴敷在宋南星额头上。
热毛巾贴上宋南星的额头,一阵热流传递而来,她昏沉沉的头舒服不少,睫毛微微颤动了下。
她的睫毛卷翘好看,眼眸阖上的时,眼下形成一片俏皮的阴影。
闵肆铖清冷的目光从她脸颊上收回,有意抽出手臂,宋南星小脸微微皱起,他只好和之前一样保持原有的动作,另一只手拿出手机上阅览电子文件。
不知过了多久,闵肆铖无意识地动了下手臂没有阻拦,压下视线才发现,女孩一双手不知何时没抱他的手臂。转而落在他宽大的手背上,她柔软似无骨的手指圈住了他的无名指和小拇指。
闵肆铖清冷的视线落在宋南星勾住他手指那一瞬,他一向坚硬的心脏,在这一刻,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拿捏住了,还在他心上绕了几圈,化为不可捕捉的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