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临带着斗笠藏在屏风之后,眨巴着眼睛望着苏眠。
刚刚媳妇说要和他玩一个木头人的游戏,不能动不能说话,他要听话。
苏眠察觉到了容临的动静,连忙低下头来对他比了个嘘声。这紧要关头,可不能功亏一篑了。
顾清为了不被怀疑,一早便闪身上了屋顶。只有苏眠几个站在屏风身后。
“可以开始了吗?”苏眠捏着鼻子问道。
顾景恒掏出银针之时,装作无意地扫了一眼桌上没有来得及撤出的还尚有余温的茶杯,眸子多了丝意味不明。
顾景桓握住容临从屏风后伸出的左手,诊断了起来。屋子里一时寂静万分,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分明。
顾景桓沉默了一会,嘴角微微上扬,“果真是西域至毒逍遥散,我还以为医书中都是诓人的。”声音都提高了半分。
“依我看,这位公子的病状已经到第二层了吧。”容临渐渐有些不受控,顾景桓强行按下了手腕不让他乱动弹,而容临却越发乱动的厉害。
苏眠害怕极了,连忙竖起了拇指安抚他。捏着鼻子催促道,“那请问顾公子可有医治之法?咱家公子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了。”
“现在必须用银针封住其奇经八脉,不然气血冲上头,便会彻底丧失神智六亲不认,完全沦为畜生。”
苏眠也急的不行,她甚至都用上了手去捂住容临的嘴。可是,若是针灸,那不就瞒不住了。
有事五舅舅倒是跑得最快,苏眠在心中骂道,恨不得冲出去将顾清从屋顶上拖拽下来。
“媳妇,还要到....”容临眸子里满是不解,空出的手使劲掰开了苏眠的手,委屈巴巴。
苏眠惊呼出声,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顾景桓皱了皱眉,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想起京中那人,顾景桓哗的一声站起了身,一把掀开了帘子。
“二...二舅舅。”苏眠哆嗦着身子,扬起了嘴角,苦笑道。
顾景桓没想到苏眠会牵扯其中,他一把掀开了容临的帷幔,“果真是你。眠眠,你要不要给我一个解释?”
顾景桓眸色漆黑摄人,周身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顾清。”苏眠跑到了窗户边,抬起头直呼顾清的大名,声音都气鼓鼓的。
顾清犹豫了片刻,还是飞身下了屋檐,对着大家打了个招呼,“大家都在啊,二哥你怎么也来了?”顾清搓着手,呵呵地笑着。
顾清扫过苏眠,然后箭步上前,将苏眠提溜到了自己跟前,黝黑的眼眸里蕴满了怒气。
逍遥散是何等的剧毒,普通人没有解药早就已经一命呼吁了,更别说能够熬到第二层了。
果然,原来是眠眠出手了。
“眠眠,舅舅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要再为了旁人损伤自己的身体,你只当是耳旁风是吧。”顾景恒眸中泛寒,咬牙切齿地蹦出了每个字。
“顾清,连你都不阻挠。”顾景桓将怒气撒到了顾清身后,一个飞眼扫了过去。
“眠眠,当真是如此?”顾清也蹙着眉头质问道。
完了完了,苏眠小脸耷拉了下来。
第28章 医者不自医
顾清并不知晓这其中缘由,恨铁不成钢的望着苏眠,心头在滴血。
他刚寻回的宝贝侄女,好喝好吃供着,将她养的白白壮壮的。如今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臭小子,竟割血做药引。
顾清扶着椅背缓缓地坐了下来,捂着发疼的心脏。
“舅舅,眠眠怎么能看见一个生命倒在自己面前而无动于衷呢,从小娘亲便教导眠眠要乐善好施,兼爱平生。”
顾清和顾景桓默不作声,记忆中那个笑靥如花,红衣胜枫的小姑娘早已随风消逝,化作了人间的风和雨。即便是遍体鳞伤,骨子里的温润善良却仍旧未变。
芳若打破了寂静,将苏眠揽至怀中,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哄道,“舅舅们只是心疼眠眠罢了,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眠眠,觉得内心愧疚,并无半分责怪眠眠之意。”
怀中的孩子浑身颤了颤,狠狠地将头埋进了芳若怀中,小手攥得紧紧的,似有无尽的委屈。
“媳妇,不哭...”容临犹如被放在火架上炙烤,四肢却又寒冷如铁,却还咬着牙前去安慰苏眠,伸出手欲去拍拍苏眠的背。
“你给我住嘴...”顾景桓额头青筋直跳。就算他同意了苏眠救下了对家这件事,也不代表他就同意了这个称呼。
他与容家,从父辈开始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顾景桓眼中几乎要喷火。
顾景桓见他面色发白,额头冷汗直冒,想必毒血已经开始侵蚀他的血脉了。咒骂了几声,将他提到了塌上,取出银针威胁道,“要是再口出狂言,我一根银针直接带你走。”
“少主,你没事吧。”清风见顾景桓态度极差,刚准备冲过去解救少主。被苏眠及时拉住,摇了摇头。
顾景桓用银针入体之时,容临忍受不住,尖叫出声,身子止不住的颤栗。
顾景桓的青云十八针乃是医术中早已失传的秘术,银针入血,起死回生。元老先生这一辈子只收了顾景桓这一个关门弟子,将毕生医术都传授给了他。
就连柳冰云这种医学世家,见到青云针法也不免赞叹出声,眼中充满着崇拜与敬畏。
容临奇经八脉被封住了,僵硬的躺在床板上,眼神中的天真褪去,又变回了京城中那个城府极深的容临,“是你?”容临微微挑眉,语气中多了丝震惊。
他偏了偏头,望见一脸担忧的苏眠与清风,面上微微一笑,如三月春风般温暖。
明知这才是原本真实的他,可是苏眠心中沉了沉,多了几分伤感与道不明的情绪,在容临视线投注过来之时,只僵硬地扯了个笑容,低垂着头。
“少主,你终于醒了。”清风雀跃上前,眼中泪光闪闪。
“这些时日辛苦你了。”容临轻咳了一声,微微有些歉意。
若非自己大意,中了他们的计谋,更是连累了这许多人。
“救命之恩,容临无以为报。以后顾家的事便是容临的事,万死不辞。”容临双手抱拳,语气虔诚。
“我们只是尽了绵薄之力,若是真要感谢,还是感谢眠眠吧。”顾清翘起了二郎腿,语气酸酸的。
“眠眠,我自然是要感谢的。”容临眸子多了股笑意,声音富有磁性。
“我可没有把握医好你,药王谷的人既然出手了,必定是不留后路。”顾景桓见他恢复了几分元气,迎面给他泼了盆冷水。
一炷香时辰已过,顾景桓拔出银针放到烛火上去烤。片刻,便蹙起了眉头,大惊道,“怎么会这样?”
苏眠话还未问出,只见容临口吐黑血,四肢抽搐,痛苦地抱着头哀嚎出声。
“舅舅,怎么会这样?”苏眠大惊,本以为病情有所缓和。谁知却加重了几分。
“眠眠,将他躺平放好,用你的一滴血入药。”顾景桓握紧了拳头,眸子满是痛楚与无奈,几乎跪倒在地。
“景桓,你怎么样了?”柳冰云连忙起身去搀扶他,却发现顾景桓跌坐在地,早已丢下了风度与气概。
“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顾景桓也不回话,只顾摇着头喃喃自语。忽而大笑,忽而又低落自责,宛如走火入魔一般。
“逍遥散这个病,我便是穷尽一生也定会医治好。”话音刚落,顾景桓甩了甩袖子,从地上一跃而起,踉踉跄跄的出了门。
柳冰云紧咬着嘴唇,正犹豫不决,却瞥见了苏眠对着自己点了点头。于是福着腰行了个礼,追了出门。
“二哥这是怎么了?疯魔了不成。”
苏眠见顾景桓给他安神稳脉的银针还未取,刚喂了药,容临的病情也稳定了下来,闭着眼睛安然入睡。
苏眠叹了一口气,颇有几分长辈说教之意。
母亲曾和她提起过,二舅舅痴迷医术,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可能是遇到什么坎了吧。”芳若沏了一杯上好的龙井茶,端给了顾清。
顾清眸子微动,却并未伸手去接。
苏眠察言观色,连忙端了起来,豪饮几口,“姐姐想得真是周到,怎知眠眠此刻渴了呀。”
苏眠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大口,豪爽地拿袖子擦了擦茶渍,顺带着怒瞪了一眼不识好的顾清。
芳若脸色黯淡了片刻,还是抿着嘴轻笑了两声。
连她都看出了芳若的心思,偏偏五舅舅还像个没事人一般,倒真是个榆木脑袋,当真是注孤生。
容临尚在昏迷之中,睡梦中还紧握着苏眠的手,不让她离开。
而一旁的清风则假装透明人一般,背过了身去,眼不见心不烦。
他不愿承认面前这个黏人又略显幼稚的少主,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少年郎。
小李子匆匆推开了门,甚至连鞋都掉了一只,语气急躁。
“少爷,您快回去。将军府被重兵团团围住了,如今府中半分消息都传递不出来,奴才实在着急。”
“怎么会这样?京城调重兵,必须有皇帝的诏书。难道是皇宫...?”
“可是奴才看得真真的,司南将军奉旨将二少爷请进了宫。”
顾景桓?
第29章 危机
“听说最近圣上龙颜大怒,城中急症略有蔓延之势,城中有名气的御医大夫都请了去,围坐一堂,都束手无策。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芳若也是从来往的客人那捕捉到的风声,也不知信息来源是否真实。
“舅舅,可是外祖父不是被封为镇国大将军,深受皇帝信任,如今又怎会?”苏眠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询问道。
顾清冷笑了一声,笑得有些薄凉,“当年父亲为了守卫江山,南征北战,如今身体各处剑伤留下了后遗症,早已威风不再。如今北凉再无外敌来犯,百姓们安居乐业,哪里还有我们这些武将的用武之地呢。朝中以容丞相为首的文官更是落井下石,纷纷上书弹劾。不然大哥也不会...”
顾清堂堂七尺男儿,却捏紧了拳头,眼含热泪。
苏眠沉思了片刻,抬头笑道,“舅舅不必担心,有眠眠在,定会护住你们周全的。”
顾清被逗笑了,怜爱地摸了摸眠眠的额头,“眠眠每日吃好喝好,就是舅舅最大的心愿了。”
苏眠憋了憋嘴,“舅舅可是不相信眠眠。”
顾清哈哈大笑,夸赞道,“世人总说女儿志气本就应在闺房庭院中,绣花相夫教子。我顾家满门忠烈,连女儿家都不甘于平庸,志在四方。不愧是我六妹的孩子。”
苏眠望着此时意气风发的五舅舅,心里酸了酸。
旁人只道顾家五公子散漫慵懒,烂泥扶不上墙。可是苏眠却不觉得,他胸怀抱负,有勇有谋,只是对这尔虞我诈的朝廷失望罢了。
小李子驾着马车,在街道上飞驰,只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顾府。
顾府门前果然被官兵里一层外一层围住了,大门紧闭,门口围观的人群只要驻留,就会被带走拷问,闹得城中一时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