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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谷中,起义军的人越来越少。
    “留活口!”高晟持刀护在龙辇前,禁卫军足可剿灭这些刺客,用不着他动手。
    铮铮剑鸣,一条人影斜斜飞入混战的人群,轻盈如燕,凌厉似风,快得几乎叫人看不清他的动作。
    “堂主!”有人惊呼,声音里满是意外和惊喜,“你没被高晟抓走?”
    谢天行格住迎面而来的刀,反手抓住一个兄弟极力往密林的方向一抛,“谁命令你们设伏的?”
    “小石头,他拿着李掌柜的印鉴,还有个自称温姑娘家仆的男人,烧伤了脸,丑得紧。”那人后知后觉,“他们人呢?我们被骗了?”
    “中计了。”谢天行拼命冲剩下的兄弟喊,“撤!撤!快撤!”
    他功夫极高,面对一众禁卫军的围攻,竟是丝毫不落下风,还有余力护着那几人逃跑。
    随行官员侍卫中见过谢天行的人也不少,自然认出来了,一个个大为震惊,嘴上不敢说什么,可看向高晟的目光已带有某种不可说的意味。
    “大人,大人!”有下属低声提醒,谢天行是他的大舅哥,在他府上居住已有月余,为洗脱嫌疑,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谢天行捉拿归案。
    高晟脸色铁青,握住刀柄的手竟然微微颤抖。
    龙辇内,传来一声轻咳。
    大红的飞鱼服几乎融入似血的残阳,高晟闭上眼,深吸口气,再睁眼,杀气顿现。
    身影倏然飘过,铿!刀与剑碰撞在一起,在空中僵持着,嚓嚓响个不停。
    没人说话,更没有质问、劝说、喊冤,两个男人都是紧紧咬住牙关,死死盯着对方。
    不管是不是冤枉的,当拿着兵器冲向皇家谒陵队伍的时候,“刺杀皇帝”就成了事实。就算被欺骗,就算不是真想要弑君又如何?皇上不可能因此饶恕这些人的罪过,天威难犯,诛九族的大罪,不会因为“误会”二字就轻飘飘揭过。
    高晟明白,谢天行也明白这个道理。
    当下,他们不得不拼个你死我活。
    有高晟分走谢天行的大部分注意,剩下的十来个起义军哪里敌得过禁卫军,左支右绌,显见就要命丧刀下。
    谢天行大急,一横心,暗道声:“对不住了。”
    高晟顿觉一股强劲的力道铺天盖地压过来,随后一阵气血翻腾,迫得他几乎握不住刀。他心下吃惊,刚想招呼下属布阵拿人,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当啷,他的绣春刀掉在了地上。
    谢天行劲腰一拧,几个起落便冲到被围困的兄弟面前,连推带托,又扔又抛,最大限度救出几人。眼见禁卫军越围越重,再也不敢恋战,拿出十二分的精力,飘忽如影,硬生生从乱军之中逃了出去。
    高晟掩住口,咳咳两声,把涌到嗓子眼的腥甜强行咽了回去。
    “大人旧伤未愈,不然绝对会抓住那人的。”下属声音很大,似乎在极力证明什么。
    “就是就是。”另一人嗓门更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还有几个活口,在诏狱里走一遭,铁嘴也给他撬开。”
    有个宦官扯着尖细的嗓子喊:“锦衣卫留下打扫,大理寺、司礼监审理此案,北镇抚司协查。”
    众人都是一怔,高晟协查?竟不是主审!
    先前替高晟说话的锦衣卫不约而同沉默了。
    高晟俯身,捡起绣春刀,面无表情。
    夕阳没入西天,山谷渐渐恢复了平静。
    天色逐渐灰暗,黄昏的凉风习习吹动着温鸾的头发,她站在山脚下的岔路口,犹豫不决。
    左边,是通向京城的官道,宽敞平坦。右边,是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羊肠小路。
    “小姐!”阿蔷突然兴奋地叫起来,“快看。”
    尘土滚滚,一人一骑迅速靠近,是谢天行!
    像是突然失去浑身力气般,温鸾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往下坠。阿蔷从背后一把扶住她,差点没哭出来,“天行少爷活着,他活着!”
    “你哥我天下无敌,才没那么容易死呢!”谢天行大笑道,笑容一如既往的灿烂,却掩饰不住他眼中的焦灼和挫败。
    温鸾不错眼盯着他:“现在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了吗?”
    谢天行无意瞒她,简短道:“小石头反水,和一个烧伤脸的男人欺瞒分舵的兄弟,说我被高晟抓了,设伏……刺杀皇上。”
    “什么?!”温鸾的脸登时变得惨白如纸,“那你、你刚才有没有和禁卫军……”
    “有,还和高晟动了手。”谢天行苦笑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们丧命。不能再耽搁了,刺伤皇上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必须马上走。去临安,我在漕帮有几个过命的朋友,走他们的路子,定能护你一路平安。”
    温鸾问你呢。
    谢天行摇头笑笑,“招安不成了,西北也不会太平了,朝廷必会下大力气镇压榆林起义军,我要回去帮他们。”
    “你在送死!”
    “我不会死的,妹子,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活着来找你。”
    温鸾哆嗦着嘴唇,忽想到另一个可能,“今天刺杀皇上的人,是不是有被抓走的?”
    谢天行抿抿嘴角,既没点头,也没否认。
    “你……是不是要去救他们?”
    没有回答。
    沉默,就是承认了。
    “我不走!”温鸾语气变得异常坚定,“我要去找高晟,我要帮你。”
    谢天行先是怔楞了下,很快猜到她的打算,“你疯了,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会被我牵连的。”
    “高晟不会让我死的。”
    “不行,高晟权势再大,也大不过皇权,他护不住你。”
    “哥,”温鸾轻轻唤他一声,“就像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的兄弟死一样,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劫狱送死,我会帮上忙的。”
    谢天行还是不同意,“不……”
    温鸾的手虚虚掩住他的嘴,笑着说:“哥,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你从来不会强迫我,从来都是顺着我的意愿,对不对?”
    望着那双澄净坚定的眼神,谢天行终是败下阵来,紧紧抱着她,“妹子,哥会护你平安的,一定……”
    温鸾笑笑,抬眼看向京城的方向。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回到他的身边呢,不知他回家看到她时,会是什么表情。
    是他首先提出招安的,结果引来一群作乱犯上的“刺客”,天行哥那些兄弟们的行动,肯定会连累他。
    温鸾轻轻叹息一声,莫名的,心里又开始难受起来。
    夜色一点一点吞噬着大地,高晟回到家时,已是凌晨时分,一连串的事情下来,他想,大概不会见到她了。
    “大人,你终于回来了。”小安福打着哈欠开门,“温姐姐等了你一晚。”
    第84章
    ◎我不会再逃跑了◎
    窗子里透出一点朦胧的光晕, 带着微黄的暖意,寂寥的夜色也因此消散了许多。
    高晟停在门外,稍稍平整了会儿呼吸, 方轻轻推门而入。
    屋里的人应声望来,因为熬夜, 眼底血丝很重,整个人看起来气色十分的不好。
    “我以为你会走。”高晟在她对面坐下, 却是打了个喷嚏。
    窗前花凳上摆着一盆茉莉,花开得正盛,满屋子都是茉莉花清雅的香气。
    温鸾吩咐阿蔷把花盆搬到廊下, “自去睡,不用再跟我熬着了。”
    随着阿蔷远去的脚步声,屋里再次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温鸾才开口, “快晌午的时候, 天行哥接到信儿,说要去天寿山,急急忙忙地走了。我人还没进城,就听到皇上遇刺的消息……我总得弄个明白。”
    高晟没有瞒她, 一五一十说明白了经由,“他们应是被人蒙骗, 附近的山林中发现了笔墨铺子小伙计的尸体,推断是那个疤脸男杀人灭口。”
    “那岂不是死无对证?”温鸾暗暗着急,“可知道那个疤脸男人是谁?”
    高晟抬眸看着她, 怜惜、爱恋、愤怒、狂暴……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让他的目光复杂莫名, 看得温鸾心头突突直跳。
    “我们清查李掌柜家时,发现一张没有燃尽的花笺。”高晟拿出一张纸,“这是比照原件描摹的别本。”
    温鸾接过来一瞧,脸色霎时涨得通红,然后慢慢变白,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乍一看,她还差点以为是自己写的,几乎都要怀疑记忆出了差错,这般以假乱真的字迹,只有一个人可以写得出来!
    “宋南一……”温鸾不由笑起来,“真是想不到,他不但利用我,还想置我于死地,真是、真是……十多年的情义,全喂了狗!”
    高晟抬起胳膊,在空中停滞片刻,试探似地落在她的手上。
    指尖冰凉,显见是气得狠了。
    “我会抓住他的。”他说,“之前一直遍寻不到,原来是他把自己的脸毁了,倒狠得下心。不过这回,他用作掩饰的伤疤反而成了最显眼的标志,过不了几天,肯定能将他抓捕归案。”
    温鸾燃起一丝希望,“那些起义军也是被他利用,并不知道那是皇上的龙辇,能不能减轻罪名?”
    高晟摇摇头,“刺杀已成事实,或许一开始有所犹豫,但后来,他们嘴里喊的都是‘杀狗官’、‘推翻朝廷’,谋反确凿,没有翻案的可能。”
    温鸾一阵失望,“定然是死罪,那我哥他……”
    “他逃了,从我手里头逃的。”高晟收回手,稍稍活动了下手腕,“有人怀疑是我故意放走了他,呵,他是高手中的高手,在乱军中如入无人之境,就算我没有受伤没有中毒,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说话间悻悻然的,带着一股子不想认输却又不得不服气的酸意。
    温鸾诧异地看他一眼,犹犹豫豫问:“我哥他也上了海捕文书了吧?”
    “嗯,他武艺高强,远走高飞,找个三不管的地方隐姓埋名的话,能安稳过完下半辈子。”高晟停顿了下,加重语气道,“别再露面。”
    他的意思很明确了,温鸾自然明白,心里愈发憋闷得难受。
    忽瞥见刚刚放在桌上的那页描摹的信纸,愣了下,后知后觉道:“居然没有抓我,也没有传我问话……又是你保下了我?”
    虽是问话,却是肯定的语气。
    “保你,就是保我自己。”高晟淡淡道。
    温鸾笑笑,眼睛突然有点发热,“皇上是不是又斥责你了?”
    “那倒没有。”高晟的语气微微放松,“朝堂内外谁都知道,任何人都可能谋反,只有我不会。宋南一目的是破坏招安,搅乱朝局,让皇上没办法专心查找太上皇的下落。哼,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你们抓住了几个?都关在诏狱吗?”温鸾低着头问,没敢和他的视线有所碰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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