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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有事,恕不奉陪。”赵宣行了一个雅致的礼,留下一句话离开。
    骨灰坛子又破又旧,不晓得赵宣从哪个乱葬岗挖过来膈应人。
    骨灰坛子放一楼,王唯一和殷长衍住二楼。临江院子归属一天未定,他们就不能挪骨灰坛子。但相应的,赵宣也没有权利将两人扫地出门。
    就是双方互相折磨,谁先受不住谁就输。
    “今天中午吃什么?”殷长衍问。
    “酒酿汤圆。”
    “上次煮的你只咬了一口,嫌它粘牙。”
    “可是糯米辟邪。”
    床板底下正对着骨灰坛子,怪晦气的。
    王唯一灌了两大海碗酒酿,撑到挺着肚子、手扶腰在屋里转圈圈。
    等到没那么难受,取了一块小帕子用水打湿,擦拭骨灰坛子上头的灰尘。“估摸着我们以后要长久地比邻而居。殷长衍这个人爱干净,苍蝇进来都得先进皂角粉里打个滚儿。我给你擦了,你可别半夜吓我。”
    汤汤水水喝多了,王唯一大半夜醒来尿急,想上厕所。
    殷长衍睡姿板正,双手叠放在胸前,一晚上就这一个姿势。
    茅房在院子后门那儿。王唯一纾解了,抬步上楼梯。
    下意识瞟了一下一楼。
    一楼坐了一个女人,浑身湿漉漉的,脚下聚了一滩水渍。
    “你是谁?来我家做什么。”声音在寂静的夜中十分明显。
    殷长衍立在二楼,屈肘撑着扶梯,夜风吹起长发四处飞舞,“你在跟谁说话。”
    “有个女人坐在咱们家大堂......咦,人呢?”王唯一指给殷长衍看,那里一个人影都没有,静静地立了一个骨灰坛子。
    殷长衍移回目光,下楼去牵王唯一,“是不是睡迷糊了?走,回去休息。”
    她分明看见了。
    次日中午。殷长衍问吃什么,王唯一继续点酒酿汤圆。
    甜丝丝的,黑芝麻馅儿特别香。主要是辟邪。
    不出意外,大半夜又被尿憋醒。
    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叫上殷长衍,免得他不相信。
    还没推,殷长衍睁开眼皮,眸子里无半分睡意。
    披上衣服,一手牵桌边的灯笼,一手牵她,“走。”
    王唯一上完厕所,上楼梯时又看见了浑身湿漉漉的女人。
    她这次坐在板凳上,怀里抱着骨灰坛子,愁容满面地看着漆黑一片的江面。
    转过头,头破了个黑窟窿,脸蛋上烫了一个烟圈,耳鬓簪了一朵金黄色的油菜花。
    她在看我。
    王唯一下一秒就否认了这个想法。女人转回去,盯了一会儿江面,又转头......她一直在重复这几个动作。
    揪了揪殷长衍的袖子,轻声道,“信我说的了吧。”
    “我看不见你眼中的东西,”殷长衍冰凉的手指与她交缠,挡在她身前,“你说有那就有。”
    殷长衍一出声,女人又没了踪影。
    骨灰坛子静静地搁在凳子上,地面是一大片水渍。
    噫,新邻居怪渗人的。
    王唯一贴了贴殷长衍。
    回房睡觉。
    两人用两床被子。殷长衍的平平整整,第二天爬起来时跟没睡过人一样。王唯一的就皱皱巴巴,活像三个人在上头打过架。
    殷长衍闭眼没一会儿,被角掀开一条缝。
    软馥温香的身子钻了进来。
    “我在这儿,你别怕。”王唯一说。被子是个神奇的东西,它范围之内,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都近不了身。殷长衍的被子效果加倍。“天快亮了,抓紧时间闭眼。”
    殷长衍拉开两人距离,肩头相隔一拳。
    王唯一买的是单人被子,两个人用有点儿窄。没一会儿她就觉得后腰凉飕飕。
    往里贴一贴。
    再贴。
    最后半个身子叠在殷长衍身上,手脚并用缠着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突然,殷长衍闷哼一声。
    他夜视能力极强。
    低头一瞧,她指甲蹭过他胸前的小红点。
    刮破了皮。
    心头装着事儿,王唯一睡得并不安稳,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
    一天都无精打采。
    得想个法子跟新邻居谈一谈,起码别神出鬼没的吓人一跳。
    吴锁送来五个烤兔腿她勉勉强强吃掉四个半。
    吴锁:“明天赵公子要来,你尽快搬。我知道你占理,但是别跟世家公子讲理,尤其对方出自东山赵氏。”
    又对殷长衍说,“她年纪小,又是个女孩子,但你得心中有数。”
    黄昏,天边太阳最后一道光沉了下去。
    王唯一下一楼。这具身体没有修为,死马当活马医,尝试着念口诀。
    双手结印,“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万物显扬。斥尔,来见。”
    一阵带着咸腥味儿潮湿的风贴地而行,刮过王唯一耳畔,吹到骨灰坛子上。
    女人现了身。
    湿漉漉地坐在凳子上,愁容满面地望着江面。不断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是眷影。
    死人留在骨灰上的执念,往往重复着她生前最常做的事情。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王唯一一定尽力而为。”
    女人手指在地面写字。
    一横,一竖。
    身形一顿,倒放一般坐回凳子上,重复之前的动作。
    这个时候,她去世了。
    王唯一搬了个小凳子,撑着下巴看女人,希望能看出端倪。女人做多少遍,她就看多少遍,直到体力见底不能支撑结印。
    “怎么坐在这里。”殷长衍晚上回来,细看之下才发现她后背已经湿透,嘴唇泛白。
    搀扶。
    她摆了摆手。缓一口气儿,继续结印看。
    殷长衍背了一袋子月事带。望春楼点头应允他继续干活。
    他在院子里支好竹竿,拿出两个大木盆蹲在江边浆洗。每次抬头,都能看见一楼坐在凳子上的王唯一。
    她看了一夜,他就洗了一夜。
    第二天天边泛起鱼肚白。
    王唯一撑着膝盖起身,拈起三根清香,朝骨灰坛子三拜,“我知晓了,你的话我会带到。”
    吴锁推门而入,身后站着赵宣。
    赵宣着月白色常服,领口、袖口银丝掐边。没任何金玉佩饰,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贵气。
    王唯一插好香,“来了?坐。”
    吴锁瞪了一眼王唯一,“不懂事,还不快把最好的扶椅拿出来请赵公子纡尊降贵坐一坐。”
    “无妨。”赵宣撩起衣摆坐在凳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明明是客,可他才像是家里的主人。“茶不错。搬家时若有需要,叫我一声,我能搭把手。”
    王唯一装没听见,“骨灰坛子主人不愿意留在这里,你需要的是把她端走。”
    赵宣品茶动作一顿,眸间带讽、眼中有笑,“呵哦,死人告诉你的?”
    “起来,腾个地方。”
    吴锁急出一身冷汗。谁给她的胆子敢对赵宣拉拉扯扯,也不怕被剁了手指。
    没人敢对赵宣这么做,一时之间他也愣住了。很快,眸中轻蔑之色散得一干二净,震惊地望着王唯一。
    王唯一坐在凳子上演了一遍女人。姿势、神情与记忆中别无二致,赵宣想否认都做不到。
    “骨灰主人在江面上撑了一辈子船,可她不喜欢江,也讨厌满身鱼腥臭味儿。她常坐在江边,是因为江的另一面是东山赵氏。她希望弟弟不再跟着自己风里来雨里去讨生活,她希望弟弟能认祖归宗衣食无忧。”
    赵宣沉默良久。
    “她还说了什么。”
    “这我哪儿知道,你得问她。”王唯一问,“她是你姐姐吗?你的眉眼与她十分相似。”
    吴锁倒抽一口凉气儿。他听见了什么?!赵公子是奸生子,长大后才被抱回东山赵氏。
    赵宣放下茶碗,端起骨灰坛子,面上有一分温和,“埋在我院子里好不好?我为您日日洒扫、妆点黄花。”
    “能不用油菜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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