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她想起一位表面要强,但再温柔不过的女子。
顾秀:“希望淑妃娘娘早日明白这一点。”
尽管皇帝与淑妃有过风月相关的情谊。
但奢求一位君王的真心, 不如去捞水中的月亮。
但凡皇帝因为宠爱自己而对淑妃有半分愧疚,秦玉逢都不会考虑从获得他的宠爱开始插手朝堂。
然而, 对这世上的人来说, 雨露均沾的皇帝才是值得称赞的。
“与阿秀谈心, 果真叫人清心明目。”
“清心明目不是这么用的,华妃娘娘。”
顾秀面上带着如玉温润的笑意。
她何尝不是因为无人可话, 而主动违背了自己避世的准则,与秦玉逢相交呢?
“你若真是有意做些什么,我会帮你的。”
秦玉逢从顾秀这里得到了一句贵于千金的承诺。
她心情变得很好。
世界很糟糕,也依然孕育出了很多很好的人。
所以她决定给别人一个承诺。
第二日,秦玉逢派壁水去给陆充媛送了一碗补汤。
给怀孕的妃子送补汤,属于宫廷大忌。
在这个后宫与前朝拉不开联系的时代,高位者想要决定低位者的生死,有时候就是这么直白。
先帝大皇子的母亲,就险些被德昭皇后一碗补药送走。
先帝非但没有治德昭皇后的罪,还表现出自己未能让嫡子先出生的愧疚。
后来证实那位美人是细作,先帝便亲手给对方灌了毒药,专门写了一封圣旨夸奖德昭皇后。
到今上这一代,前朝后宫的风气都委婉许多。
但并不妨碍陆充媛害怕。
然而华妃宫里的人和华妃一个德行,仿若没有感受到她的抗拒一般,还言笑晏晏地说:“主子还有一句话要奴婢转告给您,烦请娘娘屏退左右。”
她更害怕了。
两方僵持,陆充媛以充媛之身惨败于纤云宫大宫女,最终妥协,惨笑一声,虚弱地说:“你们都出去吧。”
壁水将汤药端至陆充媛身旁,然后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不待陆充媛松一口气,她便附在对方耳旁,语带笑意道:“奴婢在入宫前,曾精研医术。昨日主子见您气色不佳,特派奴婢前来为您瞧瞧。”
陆充媛脸色一变,正待挣扎。
谁晓得这宫女长得伶俐可人,做事却颇有一番匪气,一手捂着她的嘴,推着她的身子压住半边胳膊,另外一只手就握上她的手腕,替她把脉。
壁水依旧是附在她的耳畔,温柔地揭露真相:“娘娘可知晓,这一胎将耗尽你的大半元气,甚至可能带来性命之忧?”
陆充媛安静下来。
她当然知道,甚至比皇后都清楚!
但她这一辈子只会有这一个孩子,生不下来她这辈子就完了!
“即使您侥幸怀胎至足月,生产也将会九死一生……您想想,皇后会让您于九死中取生吗?”
陆充媛将自己刚抽出来的手,缓缓地放到壁水的手上。
如果皇后要杀母取子,如今便只有华妃能救她。
皇上倒是看着对这个孩子有些看重,但他当年不也没能保住静妃的孩子么?
陆充媛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所以她试图跟贾文林要一副能最大限度保住她身体的落胎药,欲将此胎算到他人头上,不料对方竟拒绝了她。
如今,她有了更好的选择。
壁水:“娘娘可是有打算了?”
陆充媛点头,壁水便松开捂住她嘴的手。
“华妃,是需要我帮她对付皇后?陆氏仰严氏鼻息,我不可能……”做得太过分。
除非对方能直接斗倒皇后,还帮她获得高位。
“不。”
壁水干脆利落的一个字让陆充媛后面用于周旋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我们主子说,倘若你愿意拼着死掉的风险生下这个孩子,那么她尊敬你,也愿意因为这份尊敬而为你增加一两分生还的可能。”
“只要你确定生下孩子,就不会有除了之外的任何人能在这期间伤害到他。”
陆充媛沉默良久,声音酸涩:“华妃她生来就这么多的依靠,不懂我们这些寻常女子的苦楚。”
她入宫的意义就是生下皇嗣。
不能生的她将毫无价值,也将失去所有的依靠,只能去奢求帝王片刻的怜悯能叫她安稳度过余生。
她怎么能甘心啊!
壁水表情凌厉起来:“不,我们主子比任何人都懂得,都理解,所以才愿意让我来给您这个承诺。”
陆充媛闻言怔愣,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可能。
秦玉逢确实不是会拿别人的孩子做算计的人,她从来都是那样光明磊落,坦荡灼目。
所以才会成为她在这个死局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她重重点头:“这份恩情,我会记得的。”
然后将桌上的补汤摔到地上,大喊:“本宫说了,现在不想喝!来人,给我将她赶出去!”
华妃给陆充媛送补汤,却被对方打翻汤碗的事情,不消半日便传遍全宫。
甚至是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皇帝亢奋中透着憔悴的脸从奏折之间抬起,眼神逐渐涣散:“怎么回事?华妃送过去的补汤有问题?”
赵海德:“御医检查过了,没问题,相反地,正适合充媛娘娘喝。陆主子大约是忧虑多思,一不小心打翻了吧。”
“哦。”皇帝把笔放下,“如今该有四个月多月了,她的胎象如何了?”
“呃……”
“本就怀的不稳,还这般多思多想。华妃那样的人,还能害了她不成?”
皇帝话语里不免带了几分责怪。
他本就没打算让陆充媛生育皇嗣。
对方偏要生。
如今怀上了,他也帮她做出安排,她却没能照顾好自己和胎儿。
赵海德也只能说:“华妃娘娘心善,陆充媛大约是因为与她不够熟悉,又因紧张龙胎,才如此的。”
“好了,送些安胎的补品过去,叫她好生养着吧。”
赵海德刚点头,就见皇帝站起来,不由疑惑:“圣上这是要去哪儿?”
“华妃被误会成这样,怕是要不高兴,去瞅瞅她。”
赵海德:“……”行吧。
喜爱与否,果真是不同的。
皇帝到纤云宫的时候,顾充仪正在与华妃下棋。
二人于树下对弈,小炉煮茶,伴有丝竹之声。
很有一番岁月静好的味道。
叫他多日来因朝堂之事而频频上升的血压都降了下去。
“二位爱妃当真是有雅兴。”
他笑着走进,见棋盘上几乎是对称分布的黑白棋子,险些绷不住表情。
“你们这是……下的什么棋。”
秦玉逢将手中的棋子丢下,偏过头,理直气壮地说:“陛下见笑了,臣妾有强迫症,见不得有不对称的地方。”
顾充仪站起身向皇帝行礼。
秦玉逢意思意思地起身,微微福身。
皇帝扶了她们一把,找回笑容:“难为顾充仪能容忍华妃这般胡闹。”
他还记得在王府时,顾充仪对学习的严谨和深入,他片刻的走神都会引起对方的皱眉和劝诫。
当真比书房里的先生都可怕。
之后他对顾充仪便是礼敬有加,亲近全无。
“她既是在胡闹,便是忍耐些又何妨。”
顾充仪勾了勾唇,眉眼舒展,于书卷气之外又多了些许文人雅士的潇洒。
皇帝恍惚想起对方老学究的做派,更加恍惚了。
“灵玉轩还有些事务未曾处理,既然华妃有了陛下相伴,臣妾便先告退了。”
顾充仪说完便离开。
秦玉逢凉凉一笑:“圣上是头一回听见人喊自己陛下么?竟半晌没能回神。”
“圣上”是基于圣人的称呼,带有一定的神化意义。
“陛下”则更久远一些,一些老臣爱这么称呼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