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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则怿的车子在咖啡馆外的街边停了很久, 快要七点,天色渐渐暗下来,街边的霓虹灯逐一亮起,光线投不进卡宴车内, 车内昏暗一片。
    陆则怿端坐其中, 漆黑的眸长久地望向咖啡馆的门口。
    就在刚刚微信上收到应渺的回复, 回复他那一条等在电视台楼下的消息。
    渺:我现在不在电视台, 你别等我,晚上有事会晚回。
    他搁下手机没一会, 咖啡馆的推拉门被推开, 蒋司推着门,一只手虚虚护着应渺后背,之后应渺走了出来, 蒋司走在她身侧, 跟她并排,微微偏头面带笑意同她低语。
    陆则怿看着两人并排走远走远,直到拐过街角再也不见。
    李勉装了快一个小时的空气人,此刻他不得不开口, 低声询问, “陆总跟不跟?”
    陆则怿收回目光,上半身靠向椅背,闭上眼, 声音无波无澜, 道:“太太约朋友吃饭, 不用跟, 回宅子。”
    李勉:“是, 陆总。”
    夜晚的霓虹灯璀璨又迷离, 晚上高峰期,无数车流跻身街道中心,红色尾灯连成串,走走停停间,恍若一串串红黄相接的灯笼。
    陆则怿坐在车内,目光瞥向车外。
    应渺从没骗过他,刚才那条不在电视台的微信消息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她跟蒋司吃饭就吃饭,何必说这么一句谎话骗他。
    车流开始龟速往前移动。
    应渺那张清瘦到令人心疼的巴掌脸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突然出声,吩咐李勉,“回电视台那边。”
    李勉应声:“好的陆总。”
    终于龟速行驶过最拥堵路段,李勉驾车在前面路口右转折回,车子行驶到一半,陆则怿手机上收到一条消费短信。
    『xxxxxx银行:您于2023年5月2日在君豪酒店消费5600元xxxxxxxxx』
    跟应渺结婚后,陆则怿在应渺那放了一张卡,让她随意使用,但是结婚这么久以来,她从没动过里面的一笔钱,眼下这条消费短信是她第一次使用,却是用来在酒店开房。
    应渺从不用他的卡,也不会马虎到认不出自己的卡,只有可能是旁人从她包包里拿了卡支付,误拿了他给应渺的那张卡。
    还能有什么旁人,刚才跟应渺一起喝咖啡的只有蒋司——应渺小时候交情匪浅的玩伴、跟倪念刚分手的单身男人。
    陆则怿唇抿成一条直线,低声:“去电视台附近的君豪酒店,李勉。”
    李勉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陆则怿,见他沉冷的眉眼,心中一颤,直觉不好,他低声应允,“是陆总。”
    但晚间高峰,路上拥堵不堪,几乎寸步难行。
    陆则怿扯松领带,眉眼漆黑深沉,问李勉,“预计要多久?”
    李勉恭敬答道:“陆总,最少需要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能做很多事情了。
    陆则怿直接推开车门,大步下了车。
    李勉惊呼:“陆总,您注意安全!”
    陆则怿关了车门,将李勉的叮嘱抛之脑后,他长腿快速走过几辆龟速行驶的车,走过街道中间,到了街边人行道。
    他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往电视台附近的君豪酒店大步走过去,已经五月,天气燥热不堪,走了没几步路,额头颈侧便浮了薄汗,他面色冷峻,抬手脱掉西装外套,握在手中大步朝前走。
    他走了十分钟,额头上的汗珠濡湿了黑漆漆的短发,发梢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他看着腕表上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心中升腾起前所未有的烦躁,他手粗鲁至极地濡湿的发梢掳到头顶,直接大步跑了起来。
    修身西裤跟高定皮鞋只适合在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顶端的办公室优雅踱步,并不适合疾跑,陆则怿却不管不顾,好似再快一点,应渺就不会做出他掌控不了的事情。
    陆则怿在二十分钟后抵达君豪酒店,君豪酒店是贺雎家的产业,酒店的管理层没人会不认识江佑陆则怿,经理大步上前准备接待,他唇平抿成一条线,接待的酒店经理上前还没说话,陆则怿开了口,压抑的语气显得声格外地冷沉,“3001号房的备用房卡给我。”
    经理为难道:“陆总,这涉及客户隐私……”
    陆则怿扭头看着他,目光发沉,他没为难他,直接按了电梯上楼,余光扫见酒店经理就要跟过来,他眼风扫过来,年轻总裁的气场威压并不可小觑,他冷冷道:“别跟上来,30层的监控最好也断掉,你如果决定不了,电话询问贺雎,他会告诉你该如何做。”
    酒店经理点头哈腰,“好的,陆总。”
    电梯数字键一路上升,最终停在30层。
    陆则怿靠着电梯墙壁,看着电梯门开合,他直起身体,迈步走了出去。
    3001号房门跟前,陆则怿抬手叩门。
    他跑了快十分钟,气息这时候才湍急起来,他听着自己呼吸又粗又沉,掀着黑眸,静静看着闭合的房门。
    没人来开门,陆则怿再次扯了下领带,他看着房门上的3001铭牌,开了口,“应渺,开门。”
    依旧没任何动静。
    陆则怿猛地用手锤了下房门,他声极低,没有凶她,宛若平常对话一般的平静,“应渺,开门,不要让我备用房卡开门。”
    这一次,门内响起一声轻轻地“啪嗒”声,门朝内打开。
    开门的不是应渺,是身量修长正在戴眼镜的蒋司,他整理好眼镜腿,掀眸看向陆则怿,面上笑笑,“陆先生。”
    陆则怿盯着他看,一言不发,直接伸手粗鲁抓住蒋司的领口,将他拽了出来,“你跟念念的事,我一会跟你算账。”
    话落,他直接大步进了房间,将门锁上。
    蒋司在门外道:“陆先生,希望您不要冲动,不然我会报警处理。”
    隔着一道门,蒋司的话只能隐隐约约传进来,没人在意,也没人理会。
    陆则怿走过玄关,到了客房室内。
    应渺坐在床尾,衬衣靠近脖子的一颗纽扣还没扣上,头发微乱着,长及脚踝的白色软裙凌乱在膝盖处堆着,一双细白笔直的小腿挨着酒店床铺的侧边。
    陆则怿没看到画面,但他脑海中会自动构建画面,蒋司解了应渺的衬衣,所以纽扣开着,把她压在了床上,所以头发乱着,抚、摸了她的小腿和膝盖,所以裙摆往上堆起。
    他将手上的西装外套丢在应渺身侧,垂着黑眸,手按着太阳穴,眸光直直地盯着应渺,呼吸不受控制地开始变粗。
    应渺垂着眉眼,长睫蜷起美丽的弧度,掩着她空洞的眸,她轻声道:“你有事吗?陆则怿。”
    “应渺。”陆则怿冷冷道:“你觉得我有没有事?”
    应渺停了一会,抬了头,面上始终安静,她道:“你既然看到了,我也没隐瞒的必要,陆则怿,如你所想,我喜欢蒋司,跟他开了房上了床,而且,不止今天,不止一次。。”
    陆则怿觉得自己脑仁生疼,应渺那些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把锐利的刀子一下一下削掉他的脑仁,他觉得自己不太能思考,说话只是嘴巴在动,“应渺,你说话前最好过过脑子。”
    应渺笑了一下,飞快地扯了下唇,因为太快,又像是没笑,她道:“陆则怿,那些话我过了脑子,也句句真话,下面的话也是真话,陆则怿,我们离婚吧,我有喜欢的男人,不想再跟你虚以为蛇过下——”
    触及离婚字眼,陆则怿语气生冷打断她的话,“我没看见,也没别的人看见,应渺,你跟蒋司的事就当做没发生。”
    应渺愣了一下,扯了下嘴角,“你这样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陆则怿帮她拿起床边的风衣外套和包包,侧对着应渺的脸冷峻至极,他平声:“这件事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应渺,回家。”
    应渺看着陆则怿弯腰帮她拿包包的动作,她知道陆则怿在乎什么,所以她不做停顿一字一句道:“陆则怿,我跟他接过吻,就在刚刚进门的瞬间,我跟蒋司接了好长一个吻。”
    房内安静地过分,这句话像是平地一声雷。
    陆则怿所有动作僵在那,片刻后,他倏地把已经拎在手上的包包风衣狠狠掼在了床上,他疾步过去应渺跟前,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那双一直冷静也一直冷淡的黑眸此刻红了一圈,没落泪,就是生红,他低头趋向她,快要面贴面,他气息急促又沉重,压低的声像是低吼,“应渺,我说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跟他什么也没发生,你听明白了吗?”
    应渺看着他,轻轻地笑,巴掌大的脸脆弱又绝情,“陆则怿,你要跟一个和别人上过床的女人继续婚姻?你要一个心里只有别人永远不会爱你的女人?要一个永远不会跟你接吻,只要想到跟你接吻就会呕吐的女人?这样有什么意思呢?你从来不是这种人,陆则怿,我不懂你。”
    陆则怿面色阴沉的可怕,眼圈红地也可怕,他紧紧盯着应渺蓄水的杏眸,低声道:“应渺,这些都没关系,都没关系,你跟别人上过床没关系,你不爱我也没关系,不愿意跟我接吻也没关系,应渺,我们不会离婚。”
    “陆则怿,你这种天之骄子捡别人穿过的破鞋不觉得丢面子吗?’应渺觉得自己这一刻已经用尽了一生所有的刻薄,她道:“不离婚,你能一直接受我跟蒋司开房上床吗?陆则怿你可以吗?”
    陆则怿沉沉地盯着她,应渺平静地跟他对视,她继续道:“陆则怿,我跟他不止会上床,还不会戴套,如果我怀孕了,陆则怿,你要养我跟他的孩子吗?你还敢说你可以吗?”
    “应渺!”陆则怿面色沉如水,眼圈红的像是下一秒要流出血,他低吼,“别继续挑战我的忍耐力,应渺,我说不会离婚,就不会离婚!你敢怀蒋司的孩子我就敢打掉他,应渺。”
    应渺看着眼前被她那些刻薄剜心的话逼到快要发疯的陆则怿,她突然沉默下来。
    她将所有的刻薄都收了起来,她不知道陆则怿是哪根神经错乱,到这地步也不愿意跟她离婚,他那么厌恶她把她绑在身边有意思吗?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踩在酒店地面的白色板鞋,她想着自己离开大山后一年不比一年好过的日子,想着因为陆则怿受过的所有委屈,眼泪开始一颗一颗落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她声低下去,不可抑制地抽噎起来,她喃喃自语似地控诉,“陆则怿,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放过我呢?我欠你什么啊?我欠你什么啊?”
    一开始她控诉的声是轻的,低不可闻,后来情绪逐渐崩溃,应渺毫无形象的大哭,她眼泪决堤,大喊大叫起来,“陆则怿,我欠你什么!我欠你什么!为什么要让我过这种生活!你明知道,我跟你结婚不开心,从头到尾一点也不开心,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为什么!”她吼着,双手开始用力往他身上打。
    陆则怿脸被她指甲刮到,血溢出来,成了一条条血痕,他看着她委屈大哭的模样,唇抿的生紧,双臂抱住她,将下巴压在她已经消瘦到开始硌人的肩膀上,他眼眶红着,阖着眸,低声重复道:“我不会跟你离婚,应渺,不会。”
    肩膀上的衬衣很快被应渺的眼泪打湿,直接烫到他皮肤,耳边一直有她的嚎啕哭声,委屈到压抑不住的哭声,她没再说话,也没再跟他争论离婚的事,不过一会,就连耳边的哭声都开始微弱下去。
    陆则怿察觉到不对劲,鼻间飘过血腥味,一开始只是轻微的,现在却越来越浓重,血的味道厚重到他想呕吐。
    他猛地松开她,握紧她的双肩,低头看她,然后瞳孔倏然猛缩。
    应渺还在流着眼泪,却不再出声,她苍白的巴掌脸带解脱似的笑,嘴角一直往外流着新鲜血液,他下意识用手死死捏开她紧抿的嘴巴,里面血肉模糊,她的舌头已经被她咬烂了。
    陆则怿一瞬间乱了,从进酒店开始所有的平静,君子风度统统消失不见,他像一头愤怒又不知所措的狮子,朝应渺怒吼,“你在干什么?应渺,你在干什么!”
    应渺还能出声,不过声音越来越微弱,她笑着,又开始掉流眼泪,泪痕在她苍白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湿漉的泪痕,她眸子直直盯着陆则怿,语气微弱道:“陆则怿,我不想跟你结婚,我也不想跟你过下去了,你不愿意跟我离婚,那我就去死好了,因为我真的真的真的讨厌你,反正生活不会好过,那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永远也不想。”
    她说完,嘴角跟下巴已经被血掩埋,眼睛无力地闭上,气息也微弱下去,脸上迅速没了血色,像极了一个已经失去所有生机的死人。
    “应渺!”陆则怿心被她那些话凌迟,钝痛着,却在瞥见她闭上眼睛气息微弱时,他大脑发白,什么也没想,他只知道应渺不能死,他打横抱起她,大步往外走,房门还关着,他直接粗暴地踹开了酒店的门。
    蒋司一直等在门外,听见这声踹门锁地声响,他吓一跳,转身看向房门,见应渺满嘴血晕过去被陆则怿抱出来,他惊在那里,随后沉了脸,看向陆则怿,“陆先生,你未免过于暴力!她现在全身重量不及你一半!”
    陆则怿毫无形象地冲蒋司怒吼,“叫救护车!你他妈地叫救护车!”
    蒋司没做耽搁,也明白现在不是跟陆则怿讲道理的时候,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打了120急救电话。
    应渺被带进了救护车,陆则怿陪同。
    他看着医生在给应渺做急救,他紧紧盯着昏迷不醒的应渺,那张脸那么小,那双眸子那么安静,那张唇那么苍白,他双手掩了面。
    急诊室外,蒋司打车赶来,看了眼急诊室紧闭的门,他收回目光看向陆则怿。
    他没坐,站在急诊室的门外,昂贵妥帖的衬衣已经皱的不成样子,肩膀上更是被眼泪和血糊成一片,身上狼狈地不像样。
    蒋司走过去,站在陆则怿身侧,他开口,“不知道你对渺渺做了什么,但我要说的是,陆先生,何必强求呢,渺渺她即便是死都不想再跟你过下去,你难道还不能放手吗?”
    陆则怿偏头看他,“你们做了吗?接吻了吗?”
    “我不用骗你,我跟渺渺没做也没接吻,我跟她只是朋友。”蒋司无奈地耸肩,“可现在,陆先生你也明白,你跟她的婚姻走不下去了,除非你想看渺渺一直试图自残折磨自己,直到成功自杀。”
    陆则怿没说话。
    蒋司道:“虽然我不是百分百确定,但渺渺这几年的不开心应该都是因为陆先生你,你如果见到过她十五六岁张扬活泼无忧无虑的模样,陆先生,你该心疼她,你如果真的爱她,那请别再伤害她,放开她吧。”
    陆则怿看向急诊室,神色冷淡,“请你离开。”
    蒋司耸耸肩,“我还会过来看望渺渺。陆先生,我的那些话你好好想想,哪怕你觉得我啰嗦,我还是要说,她十五岁没了唯一的家人,跟着别人背井离乡寄人篱下惶惶终日,那时的她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小女孩,她受了委屈没人说自己撑着,这么多年,她很辛苦,心理健康兴许早就烂的不成样子,不过是在强撑,陆则怿,你……让她开心开心,同意离婚吧。”
    蒋司走了,应渺被医生处理好舌头上的咬伤,人还昏迷着送进了单人病房。
    陆则怿坐在床侧,看着躺在床上瘦到快要脱相的应渺,她满嘴流血的那一幕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些凌迟的话吵的他脑子钝痛。
    他拿过她的手,轻轻亲了亲她的手背,这种明显带着暧昧亲昵的小动作,他习惯在她不清醒的状态下做,仿若她不知道他对她做的这些,就代表着他不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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