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后远处,帕德斯正背手望着大海,主教收回视线,苦笑了一声。
“我的弟弟与我一直理念不同,他那个人,太偏激了。进化者现在最需要做的并不是快速繁衍来增加数量,而是极尽克制、忍耐、甚至是主动对自己处以不公正的对待,来维持钢丝上小心翼翼的平衡。世界上只有很少数的进化者拥有这些品质,很遗憾,帕德斯并不是其中的一员。”
“帕德斯的很多想法,其实与那位‘奥丁之狼’尼尔森是相同的,这会把族群带向危险的峭壁。”主教缓慢地摇了摇头,说:“我不看好圆桌会在帕德斯领导下的未来,一如我不看好‘奥丁之狼’尼尔森的未来,国际监察总署将必有一场大乱。”
白晟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主教的异能是预测,虽然只有b级,没有冰岛那位九十多岁哈尔帕夫人的s级“窥见”那么准确,但那毕竟是一种预言。
“你愿意回到圆桌会吗?”主教望向白晟深邃的眼睛,再一次加重语气问道。
“……”
数分钟沉默后,白晟终于开了口,语调恳切而柔和:
“我答应您,不论将来圆桌会遭遇任何困难,我一定会以外人的身份竭尽全力,予以帮助。”
主教看上去并不太意外,只叹了口气,点点头,说:“我猜也是这样。”
海鸥鸣叫拍打翅膀,暮色下海面连绵一线长长的涨潮。白晟站起身,顺手拍拍腿上的细沙,只听主教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你做出这个决定与沈监察有关吗?”
“啊。”白晟随意道,“因为我喜欢他。”
主教哽了数秒,试探问:“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白晟短促地笑了下,听不出任何情绪:“追求的那种关系。我发过誓会永远保护他。”
“……”主教若有所思,半晌短促地笑了声,多少有些感慨。
当年加入圆桌会的时候,所有学生都发了誓要效忠,但唯独白晟没有。这个年轻s级用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与圆滑,嘻嘻哈哈就把立誓的流程省略过去了,当时主教就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对誓言有着超乎常人的忠诚。
头狼的誓言太宝贵了,他只会留给自己一生最为珍爱、永远都不会背叛的那个人。
“我其实也有所预感……”老人撑着轮椅的扶手,感叹地微笑起来,“毕竟是沈如斟的儿子,并不奇怪。”
从主教口中听见沈如斟的名字,白晟不由愣了下,但紧接着意识到一件事——主教在进化前是英国大学的一名物理教授,而他们那个年代学术界都是相通的,极有可能知道些当年的过往。
白晟心里微微一动,但脸上并未显出分毫,只疑惑地挑眉笑了下:“沈如斟?是谁?”
“一位虽然备受争议但非常出色的女学者,可惜去世得非常早。”主教叹了口气,“如果我一直以来猜测得没错,应该是沈监察的母亲。”
白晟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备受争议?”
主教沙哑地一哂。
“即便在今天,人们看到沈监察手中那足以威慑一切的强权,首先开始讨论的却是那些夺人眼球的桃色流言,对沈如斟当然也是如此。因为人性一贯如此。”
说到这他思忖了片刻,又缓缓道:“不过围绕沈如斟的争议不止那方面,真正值得讨论的地方,是她率先提出了基因达尔文理论,并且在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完全得到了证实。”
“……”白晟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理论验证的过程非常复杂,”主教沉吟片刻,道:“简单解释就是,一部分人在受到某种强烈辐射的作用下,有可能会改变核酸碱基序列,产生某种基因突变,由此触发极大的、能够改变微观粒子运动规律的潜能。当然,这种基因突变是可以遗传的,但在代际传递的过程中可能会触发不同的遗传性状。”
“那不就是一部分人类被陨石辐射产生了进化的意思么?”白晟皱眉道。
主教一颔首:“对,但在三十多年前是非常先锋的观点。沈如斟因此受到巨大的争议,辞去终身教授的职位,并回到了她自己的国家。此后除了她再婚之外,就没有听说任何学术上的消息了。”
白晟心说那个时候她应该是奠基了绝密项目hrg,比终身教授更牛逼了。想到这里突然记起一件事,随口问:“那沈酌的父亲是什么人呢?”
主教摇了摇头。
“这个倒不甚清楚。”老人回忆片刻,数年囿于病痛让他的回忆有些模糊,半晌才道:“当年似乎听过……好像是个天体物理学家。”
——天体物理学家。
白晟瞳孔微微缩紧。
一代hrg的研究方向不仅仅只围绕基因达尔文理论,竟然还涉及天体物理和地外文明?
而它因为“研究事故”而终止十多年后,恰恰是一场来自地外的流星雨诱发了人类的进化!
五年前的进化源陨石难道跟一代hrg之间存在某种因果关系?
“……”白晟脑子混乱,下意识地张了张口,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砰砰砰!砰!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枪响突然从远处爆发,白晟眉心骤跳,转身望去,连主教也不由从轮椅上回过头。
上千米外一片混乱,隐约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赫然是那家海滩酒吧。
第51章
海滩酒吧欢声笑语,烧烤香气四下蔓延,游客在旋律中打闹摇摆,海潮一声声拍打着细腻如雪的沙滩。
沈酌吃了烤肉,站在浅滩边眺望大海吹风。有嘻嘻哈哈的当地人推挤着过来请了他一瓶啤酒,他用西班牙语道谢并回以半包烟,礼貌拒绝了对方一起开车去兜风的建议。
“我记得对人类大监察官是有规定不允许外食的吧,”身后响起一个调侃的声音。
“除非是在确保周围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沈酌对瓶喝了一口,颔首致意:“阿玛图拉大监察官。”
阿玛图拉在黑色泳衣外裹了层艳丽的轻纱。她已经四十开外了,但坚持锻炼,精力过人,有种严厉敏锐的气势,尽管此刻看起来很放松:“——确保周围绝对安全?”
她向周围喧杂的酒吧环顾一圈,揶揄道:“是因为你的那个s级男朋友吗?”
“我们不是那么正式的关系。”沈酌平静地道,“他有他自己的事要忙。”
成年人之间有了亲密接触但“不是那么正式的关系”,阿玛图拉以一种懂的都懂的表情点点头,挑眉道:“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
沈酌直截了当回答:“我与总署长没有关系。”
“哦,我知道。上班要面对大老板已经很够了,晚上再面对大老板是会想要吐出来的程度。”阿玛图拉对不远处那恋恋不舍的侍应生小哥回以一个轻俏的眨眼,做了个晚上再去找你的手势,微笑说:“我只想问,如果你与尼尔森的政治联盟将要瓦解,那么在即将到来的换届改选上,我该怎么争取到你手里那张选票呢?”
沈酌失笑起来。
“您很难争取,尊敬的女士。”他偏过头望着阿玛图拉,似乎非常遗憾:“您精明理性且富于智慧,注定是个出色的领导人,因此没那么好糊弄。水至清则无鱼,我这条鱼是很难在太清澈的水潭里存活的。”
阿玛图拉意有所指:“也许,如果一条鱼的胃口不那么大,它就可以更长久稳定地在新水潭里存活……”
沈酌微笑着转向她,“也许我是一条食人鱼。”
阿玛图拉高高地挑起眉,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远处传来引擎由远而近的疾驰声。
紧接着几辆改装越野车停在沙滩上,十来个相貌不善的当地男人下车进了酒吧,各自腰上别着匕首,肆无忌惮地挎着微冲。
为首是个纹着花臂拉丁长相的男子,还挺年轻,但凶相毕露,上来就一把搡翻了门口的招待,原本还载歌载舞的酒吧客人见势不好,都慌忙向四周避退。
阿玛图拉奇道:“这又是哪一出?”
沈酌随手拽住慌慌张张跑出来的调酒师,听对方用西班牙语叽里呱啦一通才挥挥手,简洁明了解释:“当地蛇头帮派来收保护费。”
酒吧老板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这帮人的嚣张气焰,慌张地小跑出来塞现金,被为首那花臂拉丁男哐当踹翻在地。大概是嫌弃钱少或者气不顺,几个保镖顺脚又踹翻了桌椅酒箱,将侍应生连人带酒撞倒在地。
“?”阿玛图拉一看要钱不够还伤人,尤其还撞翻了赏心悦目的小翘臀,情绪不悦起来:“怎么难得有个空闲还要遇到这种事,当地监察官是死了吗?”
“#¥%*!!”几个保镖立刻觅声向两人走来,嘴里骂骂咧咧着什么,又不老实地伸手往阿玛图拉身上摸。
但他们根本碰不到阿玛图拉,在半空中就好像被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只见女监察官微微一笑,字正腔圆回答:“fuck u。”
沈酌喝了口啤酒,并不想被卷入s级异能真主之轮恐怖的漩涡中,从容往后退了数步,下一刻却被人从身后拦住了。
那为首的花臂拉丁男走到他面前,带着下流的笑容说了几句什么,虽然口音太重听不明白,但肯定不是什么干净的意思。
“……”
沈酌意义不明地望着他,然后微微笑了一下,扬头喝了最后一口啤酒。
他仰起的脖颈修长腻白,那拉丁男明显因为这个微笑而受到了极大的鼓励,顿时兴奋起来,把手伸向沈酌后颈,想要把他的头按向自己。
下一秒他只觉面前寒风一闪——
哗啦!
沈酌一酒瓶硬生生砸碎在他脸上,简直又准又快又狠,拉丁男头破血流栽倒在地。紧接着沈酌从后腰拔出枪,眼底那兴趣盎然的微笑竟然还没有散,枪口对准拉丁男的左腿膝盖:
砰!砰!砰!砰!砰!
一发子弹就足以将普通人类肢体打断,然而沈酌踩着脚下血肉,一发紧接一发,直到打空弹夹,拉丁男的左腿被活活打成了满团烂番茄!
所有人歇斯底里的狂叫响彻海滩,所有帮派保镖都惊吼起来,同时架起微冲对准沈酌。
下一刻子弹从头顶倾泻而下——哒哒哒哒哒!
火舌喷吐如狂风暴雨,枪声停下时,沈酌毫发无损站在原地,而那些帮派保镖全都惨叫打滚,残肢断臂滚了一地。
众人头顶,酒店二楼,四名监察处狙击手同时冷漠收枪,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当地蛇头帮,转眼就成了满地血流成河,为首那拉丁男连死活都看不出来了。
四周静默一秒,紧接着:
“啊啊啊啊啊——!!”
沈酌从容换了个弹夹,对阿玛图拉礼貌地微微一笑,回答:“所以我确保周围是绝对安全的。”
“……”阿玛图拉看着这个清隽俊秀的东方人,眉宇微微压紧。
她是个s级进化者,不会对枪和子弹太大惊小怪了,但沈酌刚才那种开枪手法明显跟常人不一样,那是赤裸裸的过度杀戮。
他也完全没有要掩饰自己这方面血腥癖好的意思。
一个过度漂亮还有些纤秀的人类,能跻身到如狼似虎、全员alpha的十大监察官议会里来,他确实是一条喝血吃肉的食人鱼。
这时外面疾驰由远而近,十数辆吉普车唰唰唰停在酒吧门口。最前面那辆车身还没停稳,就听里面传来一声暴跳如雷的痛骂:“%@#¥*——”
沈酌轻轻地啊了声,忍俊不禁:“怪不得当地监察不敢管。”
阿玛图拉定睛一看。
只见车门打开,一个身形非常精悍的拉美裔男子冲下车,平时非常熟悉的面容此刻堪称气急败坏,一个箭步冲上来,先二话不说狠狠一脚,踹得地上那断了左腿的花臂男差点没魂归西天。
“我叫你这丢人现眼不学好的玩意#amp;¥%*amp;!!……”
他足足大骂了几分钟,对着满地打滚的帮派小弟宣泄完怒火,悻悻一捋袖子,手背上有个鲜红的s。
然后他转向沈酌与阿玛图拉,挤出一个脸色铁青的笑容:
“两位亲爱的同事,我能冒昧问一句,我这不成器的弟弟是犯了什么死罪才被打成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