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琛笑着环住她的腰,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恭喜老婆大人,成功入围!”
梁时欢喜地在陈琛的唇上亲了一口,眼角眉梢都在笑,又重新看了一遍手里的邀请函,兴奋地说:“时间好紧,我要快点订机票!”
说着,又折腾着从陈琛的身上爬下来,满屋子找手机,打给自己的助理。
“通知工作室的小伙伴,全员放假,跟我去电影节见世面去!”
*
三天后,梁时和她的团队由帝都出发,前往瑞士日内瓦。
在机场候机的时候,忽然接到了梁昀的电话。
对方非常不客气,上来就质问道:“你又跑哪儿去了?”
听到这口气,梁时翻了个白眼,瞬间也没了好脾气。
“我还没问你呢,从非洲回来就不见人影,泰启的季度会议也不参加,你这是要当甩手掌柜把事情都丢给我是吧?”
梁昀那边也毫不示弱:“不是你说对我西非的项目感兴趣,年底要过去拍摄的吗?我加点班怎么了!”
“行叭。”梁时撩了撩头发,“找我什么事?”
梁昀听着气呼呼的:“你那好表妹在学校里到处惹事,辅导员为什么会找到我这儿?”
梁时一脸理所当然:“我急着出差,没空,你替我走一趟。”
梁昀无语:“麻烦搞清楚,你才是她亲表姐,我是假的!”
“哦。”梁时面无表情地说:“既然如此,我只能打电话给她亲表哥,把他从行程紧密的大导剧组里拽出来,替我走一趟南城大学咯。”
梁昀:“……”
“算了。”梁昀的口气木木的,“……还是我去吧。”
说完就挂了电话。
梁时心情甚好地登了机,一路飞抵日内瓦。
作为一个国际大都市,日内瓦坐落于阿尔卑斯山山脚,河湖纵横,包罗万象,是一个历史悠久、又朝气蓬勃的活力之城。
梁时从落地的那一刻起,就被铺天盖地的人文氛围包裹着。
车子一路行驶,随处可见星罗棋布的湖岸,历史悠久的建筑群,还有各种风格典雅的商铺和藏馆。
最近正值电影节开幕,大街小巷里都悬挂着招摇的宣传旗帜和海报。看得梁时一颗心怦怦直跳,有种接近理想殿堂的敬畏之感。
圣尼翁国际纪录片电影节作为世界性的老牌电影节之一,一直是各种类型的实验纪录片、新闻纪录片甚至艺术电影的交流胜地,囊括了全世界最先锋、最洞察、最真实的代表之作;同时,也更加侧重女性的思考与表达,是个非常多元而包容的艺术盛典。
梁时入围的单元叫作“国际中短片竞赛单元”,只接受60分钟以内的中短题材。所有入围作品都会在电影节期间进行展映,梁时也很快能够和世界各地的观众一起,在异国的影院里再次欣赏到自己的作品。
刚刚得知自己入围的时候,梁时的心态宛如穷人乍富般惊喜,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可以摸到这种世界级殿堂的门槛。
而当她亲身飞抵此地,沉浸在行业盛会的浓郁氛围中,和众多同行的导演交流,看到那么多优秀的作品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紧张。
得失心这个东西,只会从无到有,越养越大啊。
评奖夜的前一晚,梁时放团队出去嗨,自己趴在酒店的阳台上,跟陈琛打电话。
“怎么办……”梁时的脑门抵着阳台上的花柱,“我好像有点紧张。”
陈琛带着笑意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是谁出发之前,说自己就是来凑个热闹,完全没什么野心的?”
梁时噘了噘嘴:“这谁能保证呢!”
“不过……”梁时真心实意地说:“看到同行那么多优秀的作品,我真心觉得,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太多东西需要学习,这种怀揣着压力的感觉,好像也不赖。”
“梁时。”陈琛的声音顿了顿,语气有些认真,“要相信自己的作品。艺术上的造诣不必多说;在现实性上,你替红雨解决了人生的难题,还推动了泰启的变革。这种影响力,只会让你的作品更加闪闪发光。我相信,评委们慧眼如炬,一定会看到你的。”
梁时怔怔地听完,那些沉甸甸的压力和紧张,好像瞬间不翼而飞了。
让全世界都喜欢,有时候,也未必及得上心上人的一句夸赞啊。
她不好意思地咬住下唇,脸上洋溢着淡淡的温馨,手指绞了绞花坛里的叶子,檀口轻启:“陈琛……我好想你。”
*
公布结果的当天,斜风轻送,细雨濛濛,整个城市都笼罩在淡薄的水烟之中。
梁时身着一身低调极简、又精致到每一处细节的小黑裙,撑着华伞走上电影节的红毯时,围观的记者们还以为这是哪位明星来给导演撑场子的,纷纷抬起镜头,冲着梁时一通猛拍。
直到翻开入围名单的小册子,众人才惊觉,这位风姿卓约的年轻女士,竟然是一位入围导演。
现场人头攒动,中型的殿堂里早已坐得满满当当。梁时一眼认出,嘉宾席上的其中一位,是heddy ivens,美国著名纪录片导演。
她曾经在两天前的论坛里和这位导演有过一面之缘。
那天,作为单元入围者,梁时应邀参加展映论坛,畅聊自己的创作思路。
ivens导演是受邀而来的采访嘉宾,会逐一和每一位入围的候选人深入交流。轮到梁时的时候,现场却忽然出了岔子,好好的同传机器竟然罢了工。
主办方jsg紧急出去找翻译,而梁时淡定得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摘下耳机,顺着自己刚才的思路,和对方改用英文继续往下聊。
对方很惊喜也很开心,两个人相谈甚欢,还约好等颁奖结束后一起出去喝一杯。
梁时没想到,今天竟然又碰面了。
很快,现场的灯光暗了下来,评委们开始宣读本届电影节的评选结果。
梁时团队的小伙伴们屏息凝神,摩拳擦掌,暗暗为她祈祷。
梁时看着他们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胸腔里那份膨胀的得失心有些褪却了。此刻,她已经拥有了太多。
手机上,红雨发来微信:
【梁时,恭喜你入围!也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谢谢你一直这么努力。】
梁时愣了愣。
这时候,台上公布了最佳国际中短片奖的获得者。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获奖作品——阴霾的榕城天空下,红雨提着装满水的白色塑料桶,艰难地行走在空荡荡的水泥楼宇之间。
直到殿堂里的灯光亮起,大屏幕上打出自己的片名,梁时还是有些恍惚,难以置信地呆坐在位置上。
团队的伙伴们已经围了过来,将梁时紧紧地拥在中间,雀跃的欢呼声响彻她的耳畔。
在全场雷动的掌声中,梁时缓缓起身,沿着台阶,愣怔地朝台上走去。
颁奖的小礼堂并不算大,可梁时莫名觉得,这台阶是那么长,仿佛通向她从未涉足过的人生的另一端。
而她自己则犹如一个在干涸的戈壁滩上低头行走了太久的人,猝然抬眸,竟然窥得前方碧波万顷、鸟语花香。
一切都美好得仿若幻觉一般。
直到站在麦克风前,梁时看着台下殷殷期待的目光,才从自己恍惚的心神里苏醒过来。
她稳了稳思绪,以一口流畅的英文开口道:“说来惭愧,我拍这个片子的初衷,其实是为了拍自己。”
“实不相瞒,这个片子里的主角红雨,是我在马来西亚的监狱伙伴。”
听到这个说法,台下顿时响起一阵难以置信的唏嘘。
台上的女孩子年轻貌美,才华横溢,一看就像温室里长大的娇花,竟然有过这样不寻常的经历?
梁时扶着麦克风,不在意地笑了笑:“没错,我曾经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身陷囹圄,丧失了读书的机会,与家人和爱人失联,在异国流落了很多年。那几年,是在地狱中徘徊的几年。”
“我曾经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陷入永暗,再无辰光。就像红雨那样,生活在没有光亮、没有水源的家里,用一个看不到盼头的奢望吊着自己,苟且活着,直到死去。”
“我相信,此时此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像我当初那样,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但是,我想用自己的故事告诉你,请你坚持一下,再尝试一次。绝处会逢生,坚持会改变,努力会看到曙光。”
梁时摩挲着手中的奖杯,用最为坚定的口吻继续道:“今天,我站在日内瓦的领奖台上,特别想引用一位本地哲学家卢梭的话——大雨可以延迟我们到达的时间,但不能阻止我们前进的脚步。”
“祝福所有苦难中的人——希望你们的人生早日迎来晴空。”
台下安静数秒,紧接着,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如雷般轰鸣的掌声。那掌声回荡在殿堂的穹顶,经久不息,延绵不止。
场馆外,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细雨,也渐渐停歇了。
*
颁奖典礼散场的时候,梁时被团队的小伙伴们围在中间,各种兴奋地合影。
ivens导演竟然停在一边,默默地围观着这一幕。
梁时看到她,连忙从人群里挤过来,欣喜地打招呼。
导演人到中年,看起来仍然像个小姑娘般灵动活泼。她首先恭喜梁时获奖,接着又提到,自己今年受邀去南加州大学电影学院任教,想问梁时,有没有兴趣来当她的学生?
梁时被这个邀请惊呆了。
ivens导演继续道:“虽然你刚刚获奖,但作为一名年轻导演,专业的创作道路依然很长。将来,想要拍摄更长、更复杂的系列纪录片,便需要更多、更专业的技巧。我有信心,可以帮助你走得更远。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可以获得你这样一位优秀的学生?”
梁时惊喜得眼睫都在轻颤,过了一会儿,忽然忐忑地说:“可是我没有本科学历啊……”
ivens导演忽然放声大笑:“傻姑娘,作品就是最好的敲门砖!我的硕士项目,会给你留一个位置。”
末了,又补充道:“当然,研究生院的语言考试还是要过的。申请季马上就要来了,不许偷懒哦!”
梁时尖叫一声,扑上去拥抱住这位未来的老师。
*
“恭喜梁导!!!”
鼓点声震天的热闹酒吧里,盛满金黄色酒液的杯盏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脆鸣,在每个团队成员的心中掀起炽热的浪潮。
大家的脸上写满了开心和激动,洋溢着心潮澎湃的笑容。
梁时被叽叽喳喳的小伙伴们围在中间,硬灌了好几轮啤酒,才被勉强放行。
她是从颁奖典礼上直接出来的,衣服也没顾上换,就被激动的大伙儿拉来了酒吧,说是先紧急庆祝一波。
这会儿,身上还穿着领奖时优雅的小黑裙,梁时斜着身子靠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有些熏熏然。
漫天的音乐声蒸腾着醉意,梁时觉得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
可是,真的好开心啊,开心到,必须第一时间和某个人分享才行!
梁时模糊着视线,去摸自己的手包。脚上的漆皮复古细高跟滑了下来,随着曲线优美的脚背轻轻摇晃着。
“啪嗒”一声,鞋子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