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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曾想此生还会有与烟儿再相见的日子。
    他死去甚久的那颗心彷如被注入了甘霖,跳动的脉搏彰显着他此刻的喜悦。
    泪雾已模糊了烟儿的双眸,她连忙挤出个莞尔的笑意,打着手势告诉李休然:
    她不怪他,也不想他责备自己。
    过去的事就都过去了。
    清俊儒雅的府医微微扬起头,满含愧疚的眸子落在身前的清丽美人之上,两人虽隔着几寸距离,可却另有一股别样的缱绻情意在。
    遥遥瞧着,便如一对神仙璧人般登对。
    郑衣息抬脚迈进正屋时,撞见的便是这般刺眼、惹人恼怒的画面。
    那在他跟前动辄落泪祈求、哭啼不已的卑贱哑巴,正对着那面生的府医,扬起一抹娇靥如花般的笑容。
    第11章 补更
    郑衣息立在帐缦之外,冷眼瞧着这两人你侬我侬的模样,心口漫上来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薄怒。
    他自恃身份,不曾出言打断烟儿与李休然的笑谈。
    直到烟儿朝着李休然打了几个他根本看不懂的手势,再配上那恰到好处的赧然之意,活脱脱一副郎情妾意的娇羞模样。
    只听李休然讶异地答道:“你是要我帮忙,去替你扯几块布料?”
    烟儿窘迫地点了点头,不知该如何言语她捉襟见肘的窘境。
    而此刻的郑衣息也终于寻到了怒火的发泄口,他迫不及待地出言呵斥,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把帐缦后的那两人唬了一大跳。
    “你在爷房里住着,却还要求别人给你扯布料,莫非是活腻了不成?”
    李休然抬眼见那锦衣华服的世子爷迈步进了内寝,面如冠玉的俊脸上好似凝着一层薄冷。
    他霎时屏声静气,不敢言语。
    烟儿无措地望向郑衣息,见他面有怒意,且说出口的话没头没尾地让人心生疑惑,便朝着郑衣息做了几个手势。
    她是第一回 在郑衣息面前使手语。
    便见那个本就通身上下笼罩着阴寒的世子爷愈发戾气十足,眉宇间如藏着亘古不化的冰雪一般。
    郑衣息听不懂烟儿的手语。
    眼觑着他漆色的寒眸里翻涌着怒意,好似下一瞬便要欺身上前掐住烟儿细润的脖颈一般。
    李休然心中大骇,想也不想地便出声解释道:“世子爷,她的意思是她想给圆儿做一身衣衫,可是没有料子。”
    本以为他出言为烟儿说话是解了眼前的困局。
    可一声怒意愈甚的冷笑却倏地飘进了李休然的耳畔。
    “我问你了吗?”
    李休然一怔。便见郑衣息连个眼风都偏给他,自始至终只目光炯炯地望向烟儿一人。
    郑衣息睥睨着烟儿,竭力将心内异样的情绪压下,只说:“私相授受犯了郑国公府的大忌,阖该挨上十几个板子才对。”
    烟儿的脸色霎时惨白无比,杏眸里已盈着深切的惧怕之意,人也止不住的发颤。
    与方才对着这府医笑靥如花的模样儿全然不同。
    郑衣息没来由地觉得心口一闷,眼瞧着烟儿泫然欲泣、泪珠顷刻间便要夺眶而出,便没好气地说了句:“抖什么?”
    “我又没说要打你板子。”
    说罢,因实在是理不清自己心口的异样情绪,郑衣息便不想再与烟儿大眼瞪小眼下去,作势要往屋外走去。
    才迈了一步,他倏地回身,头一次将发愣的李休然纳进了眼间。
    “你还在这儿杵着做什么?”
    *
    郑衣息心绪非常不佳。
    他虽未像前几日那般怒形于色,可此刻却如深陷梦魇里的人一般失神地坐于扶手椅里,连公务也都撂在了一旁。
    双喜已从圆儿嘴里得知了事情的起末,进书房给郑衣息递茶送水时,便说道:“爷,老太太那儿给烟儿姑娘送了些蜀锦缎绸来,烟儿姑娘有些不敢收,正等着您的示下呢。”
    郑衣息听罢立时道:“让她收下。”
    说罢,他吩咐双喜:“一会儿去我的私库里,多挑些衣料布匹给她。”
    双喜忙要应下,却听郑衣息又添了一句:“平日里她缺什么你便作主送过去,这些小事也要我来操劳吗?”
    双喜一听这话便唬了一大跳,立马跪在了地上,恳切地认错道:“爷息怒,都是奴才想的不周全。”
    他心里却是叫苦不迭。
    私自开郑衣息的私库可是要打板子的大罪,没有郑衣息的吩咐,他怎么敢?
    “起来吧。”郑衣息面色不虞地说道。
    双喜心下胆寒,绞尽脑汁地说了几句讨喜的话,见郑衣息连眼皮也未抬一下,便道:“爷要保重身子才是。虽则私相授受是大罪,可烟儿姑娘与那新来的府医是旧相识,原也不过是熟人间捎带些东西罢了,伤不了郑国公府的名声。”
    话音甫落。
    郑衣息倏地扬起首,阴晦不明的眸子落在双喜身上。
    是了,他这满心的异样都是因为怕烟儿会损坏了郑国公的名声罢了。
    双喜见郑衣息沉郁的脸色松快了不少,嘴角也露出了几分笑意,只说:“爷既无事,奴才便退下了。”
    郑衣息凝神沉思不答,手里把玩着一方玉体通透的墨砚。
    双喜便作势要退出外书房,才跨出门槛,却听郑衣息问:“你可是有个亲戚天生不会说话?”
    双喜身形一震,回身满目不解地答道:“正是,爷正是好记性。”
    郑衣息清清淡淡地问:“那他可会手语?”
    “会。他媳妇儿还专门去书铺买了本手语册子,才能与他说上几句话呢。”
    郑衣息“哦”一声,又陷入了沉思。
    双喜瞥了眼他冷硬如镌刻般的侧脸,一时福至心灵,忆起了不会说话的烟儿,忙道:“爷可要奴才去外头买一本手语册子回来?”
    良久良久之后。
    沉默不语的郑衣息才点了点头。
    *
    昨日还捉襟见肘的烟儿此刻正坐在罗汉榻上,听着圆儿欢呼雀跃的笑声。
    一寸之隔的梨花木桌上,正摆着郑老太太送来的两缎蜀锦和云绸,那衣料细润滑腻,一摸便知价值不菲。
    再有就是二房苏氏身边的红双,特地来了一趟澄苑,给烟儿送了这个月的月例。
    足足有五两银子。
    烟儿握着那烫手的五两银子,心下有片刻怔愣。
    当初爹爹在赌庄里欠下了五两银子的赌债,竟是起了要将娘亲卖去花楼抵债的念头,娘亲不堪受辱,才投井了却了自己的性命。
    五两银子,能让娘亲灰心地离她而去,也能是大户人家通房丫鬟的一月份例钱。
    奢靡贫贱,这般天差地别。
    一刻钟后,烟儿才拢回了思绪,由圆儿扶着走到了梨花木桌旁,已盘算着该给圆儿做一件灰鼠褂子,以御秋寒。
    圆儿笑吟吟地攀着烟儿的皓腕,嘴里说道:“我就知道我是跟对了主子。”
    烟儿忙摇摇头,意思是她才不是什么主子。
    圆儿却狡黠一笑,与烟儿说:“在姑娘之前,澄苑伺候的那些姐姐们都不能近身伺候世子爷,连书房也不能进。”
    世子爷摆明了待烟儿格外不同,将来说不准还有什么大造化呢。
    正说话时。
    双喜已带着冰月与珠绒进了正屋,三人手里正捧着布匹绸缎,以及几件上好的白玉青瓷摆件。
    冰月与珠绒两人垂首默立,经了霜降的事儿,她两人都已吓破了胆,将平日里的性子都收了起来。
    双喜却扯开嗓子笑道:“这都是爷让我送来的,若是烟儿姑娘还缺银钱使,便来寻我就是了。”
    烟儿朝他福了福身子,意欲道谢。
    双喜却连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将来说不准还要烟儿姑娘来提携我呢。”
    一席话说的身侧的冰月与珠绒二人心里极不是滋味,可郑衣息挑明了是要给烟儿作脸的意思,她们也只有好生听从吩咐这一条路走。
    待三人离去后,烟儿才坐回了罗汉榻上,瞧着那些奢靡富贵的摆件,既迷茫又无措。
    *
    翌日一早。
    门房处便得了宁远侯府的帖子,段氏邀请郑衣息以及郑府女眷们去宁远侯府赏看花宴。
    因上回花厅内苏烟柔的无礼举动,使得郑老太太心生恼怒之意,便只派苏氏前去赴宴。
    苏氏如今肚子里的孩子已满三月,有丫鬟婆子们服侍着,去趟花宴也不算什么难事。
    只是向来不理俗务的刘氏却从小佛堂里走了出来,到荣禧堂与郑老太太说:“没的让弟妹怀了子嗣还要去宁远侯府劳累一场,还是媳妇儿去吧。”
    郑老太太讶异不已,到底是给了刘氏这个体面,将苏氏留在了家里。
    苏氏本就不是个气量宽大之人,当即便在折清堂将刘氏骂了个千百遭。
    只说:“早先去那些五品小官的家里赴宴时,她怎么不抢着去?偏要等老太太定下了我,再横插一脚出来。”
    红双只有温声劝解的份儿。
    这日黄昏前夕,苏氏仍裹着一肚子气在前厅理事,恰逢郑衣息下值回府。
    苏氏挤出一抹笑对步伐匆匆地郑衣息说:“息哥儿回来了,明日可要就要宁远侯府了,今日记得早些安寝。”
    往日里的郑衣息不过朝她颔首一番,吝啬着不肯吐出任何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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