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遥的心情确实好不到那里去,归家堪堪几日,谢鹤年便帮她开始牵线再嫁。
也不知像他这么在乎脸面之人为何便生要如此着急,简直如同她在家中多住上几日,就要了他老命一般。
甚至,牵线的这对象年纪不小,还只是个小小中书令。这般人选,换作未出阁时,连叫她放在眼里的资格都没有。
而谢鹤年说出口时,已然是一副她能找到如此人选,已然是撞了大运般,简直可笑至极!
“小姐,天色尚早,还是有些凉,要不斗篷还是穿着吧。”言朱拿起准备的斗篷打算给她穿上。“到时候跟大少爷一般染了凉气又要生病了。”
“你——”闻琴白了她一眼,言朱瑟缩地瞅了眼谢知遥。
谢知遥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远比不上聂雪臣那般严重,只是体质虚弱了些。但言朱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聂家看多了,总怕主子同少爷那般一落水受凉,就一命呜呼了。
二人的眼神把戏并逃不过谢知遥的眼睛。
这些日子,她们都心照不宣地在她面前尽力不去提聂雪臣,可习惯总是难以避免的。
谢知遥没张嘴,只是顺从地穿上,继续看向窗外流动的风景,仿佛那相似的流动风景再好看不过一般。
归禅寺门口,菩提树下。
“那便是谢家的马车!”
王卯翘首探去,双眼泛红,昨夜他翻来覆去都未蹭入眠,这可是谢家大小姐!
想他王卯出生寒门,寒窗苦读十年,呕心沥血,躬耕于官途,可这么多年过去,官位同他的俸禄一般毫无长进;家中有门路的同窗或领着肥差,或纵情声色。
谁能理解尚书令问公有意择婿,他是何等的心情,心下已打定注意,即便这谢家大小姐貌丑无盐,他也要攥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他相貌本就不差,为了今日,还特意做了身湛蓝的新衣。
一路上来礼佛的小姐们无一不朝他抛来怀春的目光,想到这,腰板不自觉挺得更直,颇有几分意气风发之色。
即使心下已打好了算盘,王卯也还是个俗人,不免向马车上下来的女子投以视线。
女郎未施粉黛,但无人会愿意叱责她不过重视这场会面。红润的唇瓣点亮了那张素白如生绢般的小脸,妙目流转间皆是风情,犹如雪山上走下的神女。
“那就是谢小姐吗?”王卯怔怔地问道。
神女走到了他们二人面前。
“谢小姐。”被犹如大礼砸晕的狂喜冲昏了头脑的王卯几乎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对于一个初次见面的女郎来说,太过放肆。
谢知遥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随即恢复略带拘谨的恬静笑容“王大人。”
王卯只觉自己要陷进那轻勾起的嘴角中。
其他人都识趣地将空间留给了这对相看的男女。
像他们此般初次见面,能做的也仅仅是在寺庙院中的廊檐下一圈圈转来转去罢了。
身旁女子的甜香沁人心脾,王卯几乎觉得自己成了个毛头小子,只恨自己见识不广,搜肠刮肚却找个乐子让佳人一笑。
眼见对方的视线落在旁落的菩提树上,王卯也将视线投注过去,今日早晴,碎金般的晨光洒落在树梢,其上系着的众多红菱在风中舞动,如同游动的红鲤。
“来归禅寺求缘的可真不少啊。”王卯尝试提起话题。
“是啊,这树梢都绑满了。”
王卯心中一动,暗暗给自己鼓了把劲,“谢小姐可知,归禅寺这姻缘树在民间有个说法,说是写有二人名字的红菱挂得越高,两人就能白头偕老。”
“还当真未曾听说过。”
嘴上的谎言轻得像风,耳畔是烦人的男人高谈阔论,谢知遥的视线越过高耸的枝头,看向隐匿于其中的那抹红色。
绫带在风中翻涌,距离太过遥远,连其上的墨迹都看不清。
“也不知是哪对有情人,挂得那般高。”男人的语调中暗含夸大的强调。
“是啊。”
低处的树枝一臂粗左右,缚着数不胜数的红带,一层盖过一层,甚至都看不到裸露在外的树皮。阳光下飘浮着的红鲤间,谢知遥似乎能看到少女满含羞涩和期许地写下自己和心上人的名字。
那高悬在枝头上的那抹熟悉红色,虽看不见字迹,但其上写着什么,她心知肚明。
“谢小姐,你看,咱们俩要不要也去写一根。”
听着暗藏激动的音调,谢知遥不作他想,应付对方的装腔作势已足以让她心累。不同于王卯的春心萌动,对于这个提议,她只觉冒犯。
“不用了,王公子,快到开斋时辰了,我们还是快点过去吧。”不愿再虚情假意,谢知遥挂下脸道。
“哦,听你的,谢小姐。”
*
不知是否被她冷如寒霜的脸吓着了,对方不再没话找话,倒让只想图个清净的谢知遥长吁出一口气。
自视甚高,却苦于无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看向她的视线不像在看一个女子,而是一把通云梯。
自大,寒酸,每一个可以用来形容对方的,都不算什么好词。只希望这人能识相,知难而退。
两人正沉默着朝前行进,远远就看到,前方转角处几个围站的下人,一身着白裙的妇人跪在石板上,面前站着一过时打扮的老夫人。
“这,谢小姐——”王卯刚要提议绕路而行。
“王公子先走吧,我同那姑娘是旧识。”
谢知遥不容置疑的语气戳着了王卯那弯曲了小半辈子的脊骨。
让他都忘了礼数,匆匆离去,将这小姐一个人留在此处。
谢知遥掀起眼帘,看向跪坐在地板上,那分外可怜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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