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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老实耷拉着脑袋,小声应下。
    孩子还小,她根本不明白人言可畏。
    姜氏有点恍惚:“……三娘这般抛头露面,会不会有人认出她的脸……”
    “嘘。”
    顾老实吓了一跳,两夫妻对视,面上都显出些愁苦。
    第九章 贵人
    顾湘到地方的时候,火头营的厨房正忙,七个灶台火焰熊熊,正准备做朝食。
    “老杜头,王知县发了话,顾小娘子以后就在你们这儿掌灶。你把人照顾好,要让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仔细你的老皮!”
    兵士笑眯眯一开口,厨房里就出来一黑胖厨子,看起来五大三粗,也有四五十的年纪,面相却忠厚,十分和蔼可亲:“小秦哥放心,咱们厨房这边可没人敢欺负人……”
    “哼,小丫头有灶台高么?一丁点儿的年纪就敢来掌灶?”
    话音未落,后头就有个中年男子冷笑,顾湘顺声扫了一眼。
    “别理他,小娘子先用这口小灶如何?”
    老杜头翻了个白眼,低声道,“这人叫黄三,以前负责军中小灶,前阵子国公爷要求官兵同食,小灶也就废了,结果他做不好大锅菜,害得三十多人上吐下泻,他也挨了十军棍,这几日便有点不顺气。”
    黄三显然听见了,翻了个白眼冷笑:“呵,食材就这些东西,他们吃坏了肚子,不怪运粮官送来的陈粮霉米,到来怪我?”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们就是聘个神厨,我也不信他能拿这点野菜糙米做出什么新鲜花样!何况是个小丫头。”
    顾湘了然,她低头扫了眼箩筐里的食材,糙米粗粮杂面,菜除了野菜,有一堆葵菜,还有一筐黄瓜。
    到也没这厨子说的那么惨。
    转头又看见堆在角落的半扇猪肉。
    “咕嘟!”
    顾湘盯着猪肉——红烧,油煎,酱烤……红烧肉,四喜丸子,酱猪肘,拌猪脸儿,猪杂,肥肠……
    她的口水真是不停地流淌。
    老杜特别不好意思地叹气:“羊肉实在没有,咱们只能弄到豚肉,苦涩腥臭,军中没人爱吃,当官的整日叱骂,可不吃也不成,到底是荤腥,吃了长力气。”
    顾湘:“……”
    我觉得你就是个深谙凡尔赛大法的老阴阳人,白瞎了那张忠厚老实的脸。
    猪肉先搁着,朝食不宜复杂,顾湘回味了下自家大学食堂餐,决定做个饼卷吃。
    此时厨房正忙,老杜给顾湘做完介绍,就赶紧去忙活自己那一摊子事。其他人也闷头干活,谁也没把刚来的小丫头放在心上。
    很快就到了开饭的时候,梆子声一响,营房里乌泱泱地涌出一群人,齐刷刷挤到饭堂这边。
    顾湘扫了一眼蜂拥而至的人群,第一次把自己当初按照视频教学反复练习过的手艺贡献出来,麻利地揉开面团贴上锅。
    感谢姜氏反反复复教的控火技巧!
    蔬菜汁揉的面团悄悄焦黄,虽是杂面的,杂面却有杂面的好处,更爽口些!
    肥肉炼好的油渣稍拌点盐巴,倒在饼上稍稍加热,充满油脂香味的热气蒸腾而上。
    “估计又是野菜饼子,或许能有点粟米粥,我看老程他们运了些粟米来。”
    “抱怨个屁,至少能吃饱了,有国公爷盯着,粮草没被克扣多少。”
    “咦?什么味?前头那是个女厨子?”
    一行士兵本来睡眼惺忪,满脸颓废疲惫,忽然间精神大振,举目四顾。
    香味骗不了人,不过片刻,顾湘面前就排起长队,等她刷上酱料,卷着油渣,黄瓜条并稍稍烤过的野菜的薄饼,第一次进到士兵的口中,她眼前的队伍已经长出别人一多半去。
    “真香,手艺挺好?”
    “我三哥在衙门当书吏,听说王知县请了个女厨子回来改善伙食,怕就是她了。”
    “岂止是手艺不错,看看人家这一身,从头到脚都是干干净净,再看看那些厨子,就是做饭的手艺差不多,我也想吃这美人做出来的饭食。”
    一群兵士轰然而笑,精神奕奕。
    老杜颇有些意外,没想到王知县送来的人还意外地挺靠谱。想了想便伸手拦住正准备去给贵人送饭的小帮厨:“你去找顾小厨,让她仔细细做一份朝食……给贵人送去。”
    小帮厨愣了愣,点头去了。
    “哎!”
    老杜也是没法子,贵人吃不惯他们做的饭,如今只能病急乱投医。
    都云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眼瞅着到了七月份,天气到越发酷热。
    赵瑛坐在书案前,从桌上的檀木匣子里取出封信,拿在手里打开,慢慢抬手捏了捏眉心。
    他穿了身儿紫色的宽袖锦袍,领子齐齐整整,门口两个门子看着就浑身冒汗,他到仿佛不觉得热,面色过白,眼底略见青黑,整张脸被桌上香茗白气衬得有些恍惚。
    信是狄雅怀所书,并未写太多的正经事,唯一有用些的便是开封这月出现一大盗,接连有十余户官宦之家遭劫,如今已掀起轩然大波。
    狄雅怀信中对此人竟是颇有些向往。
    尤其是张平甫与那盗贼正面交手,竟还让能人家逃走,此事更让狄雅怀幸灾乐祸。
    他是为自己抱不平,去年张平甫公开和陛下道他三大罪状,一曰好施酷刑,二曰当值酗酒,三曰奢靡过度,建议陛下去他勾当皇城司职务。
    此事他到不介意,雅怀却生了气,从此总与平甫作对。
    赵瑛轻笑,近来,他数月间夙兴夜寐,只怕河道之事耽误得时间久了,再给那几个蠢货加收什么河道钱,房屋钱的机会,偏事情总不能如愿,这河道上是处处都是坑。
    此时读好友书信聊作消遣,到也算放松。
    信没读完,赵瑛就听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何事?”
    “公爷,灶上送了朝食过来。”
    赵瑛心下叹气,他想起还得吃饭就心烦,面上却不动声色:“进。”
    火头军打扮的小年轻低眉垂首,小心翼翼撩开帐篷走入,把食盒打开端出两只黑色陶碗搁在桌上,又弯着腰一步步退了出去。
    他来时师父教过规矩,进了帐篷,眼睛盯着足尖,绝不可东张西望,万一要是看到些不该看的玩意,稀里糊涂地丢了性命,师父除了逢年过节到坟头上给他上柱香,也没别的法子。
    帐篷里这位贵人,那就是杀星入命,招惹不得。
    赵瑛看了看陶碗里的饭食,起身净手净面,端过陶碗细看。
    青绿色的透明小薄饼里卷着几片烫过的野菜,一颗卤蛋,一点油渣,一小把葱白,丰富的酱汁闻着又香又鲜,居然让人很有食欲。
    第十章 安顿
    赵瑛平平静静地拿起来咬了一口,略微一顿,混合了油脂的薄饼有一点韧劲,很香。
    他便低头就着绿豆粟米粥把两个饼卷都给吃了下去,吃完还稍稍有点意犹未尽。
    沉默片刻,他又原样要了一份。
    外头服侍他的几个长随,眼看着又一份饭食送进去,大吃一惊,惊完感动得热泪盈眶,心里直呼阿弥陀佛。
    那种随时可能掉脑袋的恐惧总算能消弭下去。
    这都已经大半个月,他们每天晚上做噩梦,都梦见国公累病了,饿瘦了,自己等人被暴怒的陛下拖下去砍头。
    赵瑛其实在来之前,也没想到勇毅军的伙食能糟糕成这副德性,馒头硬的硌牙,各类菜吞都吞不下去,割得嗓子生疼。
    要是让火头营的大厨们知道赵瑛的抱怨,他们肯定想闷头痛哭,这位可是国公爷,谁敢不小心伺候?
    送到他面前的饭食,已经是特别认真收拾过的!真按国公的要求,换成普通大头兵的伙食,麸皮草籽木屑混到一处蒸的黑炊饼,国公敢吃,他们还怕那位吃坏了肠胃,大家一起掉脑袋。
    赵瑛自觉还是表现得很淡定,虽然伙食差到不能吃的地步,可他自己带头要求官兵同食,他就绝不肯出尔反尔,甚至不会流露出一星半点的不满。更不会阴奉阳违让带来的仆从婢女给他单独做饭,反正他们也做不好。
    但……今天吃到这顿饭,他忽然就觉得,再像以前那般下去,自己可能撑不了太久。
    和一般人不同,赵瑛从小就因为那条舌头饱受辛苦,也不知为何,宫里御厨精心烹饪的美食,可谓天下珍馐,无奇不有,但无论是什么饭食,能进他口中的却是少之又少。
    大部分他吃起来都充斥让他难以忍受的怪味,也只有最新鲜的食材,最鲜嫩的肉类,经过御膳房最顶尖御厨的手,才可能有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的菜,让他感觉可以入口。
    也只是可以吃而已。
    为了不把自己给饿死,赵瑛一向觉得无论多么难以忍受的饭,必要的时候他也能拿来充饥。
    没想到到了勇毅军,为了镇压军中的邪风邪气,自律如他,竟也差点翻车。
    今天却遇见了桩好事。这顿朝食,简简单单,普普通通,与他以前吃过的御膳比,可谓处处平平无奇,却特别的奇怪,竟第一次让他知道,原来吃饭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
    犹豫了下,赵瑛招了招手,旁边长随李生便过来低声把王知县,周县尉去村里新寻了一厨娘的事说了。
    赵瑛点点头。
    长随没敢吭声,心里却大赞了王知县等人一声,就是机灵得太晚,国公说要官兵同食,你们就不知道提前整顿下整个勇毅军的伙食?傻子!
    ……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边。
    连成片的帐篷迎风鼓动,沙沙作响。
    顾湘哼着歌高高兴兴地洗洗涮涮,切切剁剁,素丸子炸一锅,刚采的蘑菇炸得外焦里嫩,吃起来比肉也差不了太多。
    粟米细细打磨,煮出来的米粥橙黄浓香。
    豆子自制豆浆,嫩嫩的豆腐或煎或卤,再来一份凉拌豆腐皮,豆腐渣也利用起来,加酱料葱花爆炒,味道也很独特。加上些野菜做成野菜馒头,还有烧麦,蒸饺……
    猪肉切碎加剁椒,做成的肉夹馍香得人恨不能撑破肚皮。
    偷空又做了些大列巴,这个主要是她从小到大常吃常做,手熟,到没想着能合这些士兵的胃口。
    厨房里一整日香味不绝,勾得野猫野狗都在外头徘徊。
    不过半日工夫,火头营厨房就大变了样,新菜谱一下子丰富起来,士兵们每次进饭堂都堪比探宝。
    “咱们厨房的菜式,与那些世家大族比也差不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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