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骑射场完顶竣工。
霍戍在等待工队修筑的空隙里,已经提前把场地上需要的马具,骑射用的靶子,一应需要的东西提前做了准备。
范伯等人都是常与马匹打交道的人,骑射场上需要如何布置,用不着请旁人,自便能妥善安排。
弓坊这头也已经囤积了足够的各色长弓箭羽,只待着骑射场开门,两厢一并宣扬。
这日桃榆从乡里寻了几株金桂,运进了城里放在了弓箭坊的院子里头。
十月里桂花已然开得馥郁,一朵朵小花儿缀满枝头,轻轻碰触便撒落了一地。
桃榆扛着个小锄头刨了深坑,把两指并拢大小的花树给栽了进去。
挖坑、填土、浇水,一系繁琐下来,不过是种了两颗桂花树,桃榆便累得有些直不起腰了,一张脸红扑扑的,背心里也起了一点汗水。
难为还是早上,秋风柔和。
他扶着花树叹了口气,若是夏月里叫他去锄地种菜,指不得还要中暑晕倒在地里。
“小伯父。”
桃榆正想着要不要歇一会儿再继续,忽而一道声音传来。
他偏头,竟是赵盼过来了。
不过一年的模样,这小子拔高了许多,已然是快要和桃榆齐高了。
唤他小伯父,桃榆还有些觉着不习惯。
不过按照辈分,理当如此,但也就是没人的时候赵盼会那么叫,平素里都是唤叔。
桃榆见着赵盼也很是高兴,这孩子多数时间都在书院,少有过来。
“今日休沐?”
赵盼应了他一声。
旋即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拿给桃榆:“才蒸熟的螃蟹,听娘说这边快要开业了,我估摸着大伯和小伯父应当都在,就带了点过来。”
桃榆触着螃蟹还是热的,没客气的接了过来:“我正当说今天去市场上逛逛,不过忙着还没得空闲去。”
“小伯父忙什么,我来吧。你趁热吃螃蟹。”
“不妨事,院子里头种点桂花,你来一起吃啊。”
桃榆转去一侧的小桌子边,把煮熟的橙红螃蟹给拆开,这时节里的蟹已然是肥了。
“我在家里已经吃过了,这是特意给小伯父带的。”
赵盼没提大伯,去年秋时在家里吃饭也准备了螃蟹,不过霍戍嫌肉少事多,并不怎么爱,反倒是桃榆很喜欢。
桃榆吃得东西少,肚子很容易撑饱,对这种要花费不少精力才能吃上,味道又很好的东西很有兴趣。
“娘晓得我休沐特地做了不少,一大早蒸在锅里就去了布行。秋里天气凉爽,出门耍乐的人最是多,布行的生意比往时都忙得厉害。”
秋后天气舒适,城中人结伴出游,乡下人家也忙完了农收,手里头粮食一卖有了进账以后,也是不少人会扯布做衣裳。
城里头时今热闹,桃榆今早来城里的时辰早,碰见了好多盘着粮食要进城卖粮的农户。
外头各家粮行生意也是忙疯了,还有专门派出去的板车游街吆喝自家粮行收粮的价格的。
桃榆笑着道:“蟹价不便宜,你娘倒是疼你,我也跟着沾光啦。”
赵盼道:“娘平素节省,总想着把钱给我存着读书,寻常也不舍得买这些。”
“这是布行的汪叔送的。”
“那我更跟着沾光啦。”
桃榆扒断蟹脚:“正好我都有点饿了。”
螃蟹有些扎人,不过于从小就开始吃螃蟹的桃榆来说,这点子困难可抵不住蟹肉鲜美对人的吸引。
赵盼笑着点点头,接手了桃榆的锄头,帮忙刨坑种花树。
“阿盼你字习得如何了?”
桃榆咬着螃蟹,抬头看见桂花树下的少年,有些书卷气,但又并不文弱。
“待会儿我们做个指路牌,你来题字怎么样?”
赵盼眼睛亮了亮:“好啊。”
街口那间盐行开了门,新街这边确实多了些人流。
先时新街上的商贾戏称这头青天白日的鬼都能打死人,随着不断有商户定下铺面儿装整生意,倒是慢慢都有了些街市的模样。
桃榆跟赵盼把花树种好以后,寻了块木板出来,磨平整以后赵盼在上头写了弓坊射场前走的字样。
两人用工具沿着墨迹凿出凹槽,随后用朱砂给填涂上。
做好这些,两人抱着指示牌去了街口上树指示牌。
桃榆挨着点盐行安置指示牌,届时进出买盐的人许能瞧上一眼。
“赵盼,你怎在此处!”
两人正弓着腰把指示牌脚敲打进地里,就听见一声呼。
桃榆抬头,见着两个打扮得挺是工整的少年,腰间佩玉,面容清俊,年纪当是和赵盼差不多大。
“我与盛沧相伴还前去你家寻你,只可惜扣门无人应,正是诧异休沐你竟未在家中温习,不想是在此处碰见了你。”
“一早我便出来了。”
赵盼道:“你们俩寻我何事?”
“今日天气好,本想邀你前去城郊赛马的,过些日子书院不是要考校骑射么。”
赵盼应了一声:“只是我今日不得空,要在这头帮我小叔叔拾理一下铺子。”
言罢,他同桃榆介绍了一下两人:“小叔,这是我的两位同窗好友,白枉玦,盛沧。”
又转向两人介绍了桃榆。
两个书生看着面若桃花的桃榆脸微微一红,很客气的同桃榆做了礼。
随后桃榆道:“书院考课要紧,练习骑射是好的。平素里你们读书写字辛劳,休沐时骑马射箭,既是能精益骑射,又能松展一二身子,这是好事。”
“不过这时辰再出城去郊外时间只怕紧凑。”
桃榆同赵盼道:“射场那边还未曾全然拾整妥当,不过也只是有些凌乱,不影响骑射。你便带两位同窗前去骑马吧,顺道转转。”
白枉玦和盛沧闻言眼前一亮:“这边有可以骑射的地方?”
赵盼道:“叔叔家才建的。”
“怎也没听你说起过!”
“本欲是开业了才同你们说的。”
桃榆看见几个少年惊喜的叽叽喳喳,道:“好啦,去射场里沏一壶茶说不好?”
白枉玦谢过了桃榆:“只是我们还没带马出来,先回去一趟把马牵上。”
“射场里有马,尚未开门,也没有旁的人,你们正好有的挑选。”
赵盼跟着也道:“我的马也在这头。”
白枉玦和盛沧闻此,一致同桃榆行礼:“那我们便却之不恭了。”
霍戍从北域给赵盼带回来了一匹好马,他喜欢的不行,一直精细的给养在家里头。
他和白枉玦交好,盛沧则是白枉玦从小玩儿到大的挚友,于是三人便都结识了。
有回白枉玦过来与他谈论文章,见着了他的马。
少年郎哪里有不爱马匹的,尤其是此般家境殷实的少年。
得知赵盼有马以后,白枉玦除却与之谈论文章,又还邀请他一同赛马。
三人来往的倒是更多了些。
赵盼课业虽算不得重,但自己刻苦,能去外头骑马的机会到底并不多,家里就那么大一点,马在院子里总觉着是屈了它。
前些日子这边的马棚建好了以后,他就把自己的那匹马牵了过来,自己休沐得空就来,倒是叫白枉玦二人几次三番的都没如何邀约上。
桃榆领着几个少年进了骑射场,二十多亩地建下来的场子可也不是吹嘘的。
进门穿过接客堂,入目即可见着敞大的跑马空场。
场周建有高台,以便观赛。
左方设了长行马棚可供选马,右置屋舍以便换衣休息等。
“我们在书院真是闭目塞听,竟不知这边建了如此之大的马场!往后可再是不必去郊外赛马了,直接能来马场!”
白枉玦和盛沧欢愉不已。
桃榆把人领来射场后就没再继续讨嫌的跟着了,让赵盼带着他们去玩乐,更自在些。
“哪里来的小孩儿。”
桃榆在远处笑眯眯的看着跑去看马的少年,身后悠悠响起了道声音。
“是阿盼的同窗,瞧着挺是识礼,我顺道就领过来让他们在这边转转。”
桃榆回头见着一身灰尘的霍戍,忍不住伸手给他拍了拍。
“这么喜欢读书人?”
桃榆手上的动作一顿,仰头看着霍戍。
“听听这话酸得,老陈醋啊?”
“我今儿听着两个少年说都不晓得这边建了骑射场,咱这就快要开门生意了这样怎么能成。”
“让他们过来乐乐,保不齐下回能带些人过来呢。”
霍戍眉心微舒,未置可否。
“身上有桂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