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明天就要嫁人了。”
我没有吭声,上前摸了摸那大红的被套,想起许久许久之前,自己被这颜色折腾的半死不活,如今却成了我最爱的色彩。
我回头看着陈列,说:“这么多年,谢谢你了。”
陈列愣了一下,很快耸肩摆手,平常比我更会煽情的人现在却嫌我肉麻,“呀呀呀,我们两个之间,不需要说这些。”
我笑了笑,点头“嗯”了一声。
师父是将近十二点到的,我和陈列下楼去接。
虽然也有视频,但这是我们六年来第一次见面。
他如今年近七十,身体还算朗健,但我还是担心他的身体,不过,现在高铁已经通到松潘县川主寺的“黄龙九寨站”,整体来说已经方便很多,可车站到九寨县城还是要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我怕吴老身体吃不消。
但他执意要来,我只好托人将他送到这里,由心说,我也不想让他缺席我人生中这么重要的时刻。
因为在我眼里,他已经是我爷爷了。
我快步过去,将大衣披在吴老身上,握着他的手往楼上走。
他问:“那孩子呢?”
我知道吴老问的是吉羌泽仁。
“他在家里。”
“哦,这样。”
此时此刻,屋里就有四个人,我,陈列,吴老还有我爸,四个男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吴老见过陈列几次不算陌生,但他应当是第一次见我爸,他往地面扣了一下拐杖,生气地看向我爸,厉声问:“你就是小原的爸爸?!”
我爸喉头滚动,点头应了一声。
吴老似乎忍无可忍,抬起手里的拐杖就打过去,我爸没躲,棍子就那样不偏不倚落在他肩上几下。
“看你这脸我就知道,你怎么当爹的,啊,你怎么当爹的!”
陈列坐在另一边,不敢吭声。
我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拦吴老,还是该替我爸挡棍子。
小时候,听我妈说,我爸和我爷爷向来不亲,被打的待遇也是几乎没有经受过,这算是他第二次被打了。
也不知道我爸挨了几下,吴老才算停下来,紧皱的眉头足以表明他有多生气,“那么小的孩子你让他一个人怎么过!”
我爸低着头,没说话,就像一个被长辈教训嗯孩子。
最终,几个人以休息为台阶,各进各屋。
凌晨四点时,陈列把我喊起来,说是上头的姐姐来了,所谓“上头”,就是由看相之后,在新婚当天凌晨四点至五点为新人梳头的人,总之也是一个仪式。
我坐在梳妆台前,姐姐拿起台上的红梳子,在我头上梳了一下,我听见她提声说:
“一梳头,无病又无忧。”
“二梳头,父母叮嘱谨记心头。”
“三梳头,新人前程似锦。”
“四梳头,天长地久共白头。”
幸好没有子孙满地一句,不然我和吉羌泽仁无论如何都生不出来的。
上梳结束后,我也再睡不着了。
陈列怕我饿,还做了饭,很简单,但不糟糕,甚至还算可口。
我惊异地看了他一眼,问:“你啥时候会做饭了?”
陈列眉头一挑,“家里还有个兔子要养不是?”
我笑了笑,表示默认,果然,人对人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吃完饭,妆娘也刚到。
我的头发短,寻思也做不出什么好看的发型,所以只能在脸上下点功夫。
然而妆娘往我脸上补了水后,便没有下步动作,她手中的小刷子欲落未落,看起来有些为难。
我问:“请问,怎么了?”
妆娘笑得红了脸,说:“第一次给男新娘化妆,有些紧张,主要,主要是你长得太好看了,比手机里还好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你化了。”
我笑了笑:“谢谢,你也很好看。”
接下来,妆娘一边夸我,一边谨慎上妆,我们自然而然地也就聊起了天。
上完妆后,在妆娘和陈列的帮助下,我穿好婚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上装绛红底色,金色龙绣,下裳香槟色。
吉羌泽仁穿的是深蓝和金色,那是我们一起选的婚服。
陈列支着下巴打量我,半会儿后冒出一句:“嘶,这么瞧着,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早就让你多穿点亮颜色,你看这多好看,你家小孩儿见了肯定开屏。”
妆娘笑红了脸:“新娘子这么好看,新郎官儿可真有福气,又有那么开明的家长,真让人羡慕。”
想起吉羌泽仁,我不由得扬起嘴角。
“他才是我的福气。”
第77章 一拜天地!
“嗒—”
钟表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大,我看过去,墙上的时间正指向—八点十五分。
“接亲队伍到了!”
“小乂小乂!”
“你家小孩儿来娶你了!”
扒着门缝的陈列突然扭头冲我高喊,门外的光像是抓准了机会,前胸贴后背地从那天狭长逼仄的缝里冲进来。
它们把门撞得大开。
送来手捧鲜花的吉羌泽仁:
他身前系着一朵喜庆的大红花,蓝金色的婚服在光下面闪烁着细碎的光,恍若无数只金色的,蓝色的蝴蝶围着一颗剔透深邃的蓝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