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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过的还是很快的。
    九月份闻琰开学, 正式升入培英小学二年级。班上同学大部分熟悉。听秦云敏说,有几个因为家里大人工作调动转走了。开学第一天,闻琰放学回来, 说起那几个转学的同学, 里面就有当初和她打架的高浩宇。
    “在英国的时候,陈知让就和我说他这学期肯定不来了, 我不相信。上学期结束他还弄坏了梦梦的文具盒,气死我了。怎么就不来了, 文具盒还没赔给梦梦呢!”
    公主埋头吃着饭,语速飞快,神情气愤,哪哪都不耽误。
    秦云敏这学期工作量减半,但因为教的是主课,平时也没有闲下来多少。范婧照顾着她,偶尔和赵慧芬一起接闻琰放学。碰上这个时候,钟影下班铁定要去舅妈家吃饭, 有两次小区门口遇上同样赶趟的周崇岩, 热闹起来那是真热闹。
    南州入秋的时节别具一格。
    作为这几年发展最快的新城, 市里的街道和建筑往往呈现出整洁干净的秩序感。绿植大都常青,金秋的氛围似乎只在日暮晨起时分伴随日照一点点被人们感受。
    少了些层林尽染, 蓬勃清新的景观倒也符合这座新城。
    暑期热度褪去, 艺术中心的活动也回归日常。
    钟影听说团领导要换人,就在年底,也不知道到时候会出台哪些政策。她还记得这届领导上任的时候,就是招她们这些专业老师进来改革原先的艺术交流模式。刚开始的几年势头和新鲜劲都很足, 这两年渐渐走了形式,暑期尤其。钟影不是很关心这些, 虽然和程舒怡聊起来,她总会犀利地点评几句,希望钟影也发表点看法,钟影就会说,我觉得你说得挺好。她好像认真听讲的学生,态度端正,弄得程舒怡一个劲笑。
    孩子开学了,老人在家里无聊。北湖公园例行的活动如期举办。赵慧芬拉着附近的社区里策划了几场相当有规模的相亲活动,声势浩大,还上了南州市新闻台。可把闻琰高兴坏了。画了几十张“观看券”,去班里分给同学。券上详细写了新闻播出时间,以及简短的赵慧芬生平履历——闻琰最亲爱的奶奶。放学那会,还和陈知让一起去打印店印了十张赵慧芬公园站立照,说到时候让奶奶签名。
    “十五一张,不贵吧妈妈?”闻琰仰头问。
    陈知让很有头脑道:“不贵的。我看黎梦今天吃零食都吃了三十多。”
    “如果有人要见奶奶、和奶奶合影,算一百。里面得包含给奶奶的人工费。”陈知让仔细叮嘱。
    钟影:“……”
    校门口的打印店还是很忙碌的。闻琰带来的照片印出来不是很清楚,公主正一筹莫展,陈知让灵机一动,拿下打印的照片付了钱,偷偷对闻琰说,没事,到时候就说,买了照片还想去看真的奶奶的,通通减五块。
    一旁,钟影:“……”
    两位小朋友站在街边商量后续的“细节”。
    傍晚的余晖从枝桠间落下。
    道路尽头,高楼大厦一点点没入青灰色的天际。
    偶尔拂面的风里递来入秋这阵干燥又温暖的气息。
    这边车子通行缓慢,大都打着双闪慢吞吞地一辆接着一辆从面前过。
    钟影拎着闻琰书包,扭头好笑地瞧着他俩脑袋挨着脑袋,忽然,余光瞥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下意识,心脏先一步落空。
    回过神,掉头过来的车窗里是一位陌生的男人面孔。树梢错落的枝影映在车前窗,后视镜折射着尽头的日落,好像一道雪片。
    钟影站在原地,垂了垂眼睫。
    今年中秋和十一的长假难得靠在了一起。
    秦云敏和钟影商量,两家人选了个时间,一起去附近的古镇玩。那个地方前两年刚被南州市政府列入重点文物古迹保护,主要都是些石碑,听说保存得还不错。
    酒店多数新建,规模也各式各样,有那种专门给一家人活动的小院子。临着湖,清晨雾气弥漫,傍晚霞光浸透,瞧着很有意境。
    只是刚到的第一晚,闻琰就被院子里等候许久的蚊子叮了一腿的包。赵慧芬心疼,皱眉说要换房间,起码换高一点。这样邻水的景致,高点看也不影响。范婧点头附和,说这地方太野了,蚊子都追着人咬。钟影哭笑不得。她和秦云敏一起去前台商量,话还没说两句,闻声就遇上了熟人。
    陈寓年转头过来,笑着说:“带小院的问题确实很多,尤其夏秋两季,冬春还好。我们也在考虑要不要改成不露天的西图澜娅餐厅。暑假还有蛇窜进了屋里。”
    自从程舒怡离开南州去香港,这还是钟影第一次碰上这位公子哥。
    钟影有点惊讶,不过想起来铂粤就是做酒店起家的,这边又有市政支持开发,近水楼台,他们肯定要先占好。
    简单寒暄了下,换好房间回屋取行李上楼,钟影想了想,还是给程舒怡打了电话。
    她的预选赛就在国庆后的一周。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还是和之前几次一样,不是人声嘈杂就是车水马龙,香港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拥挤。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程舒怡说她下班过来踩点比赛场地。
    说起陈寓年,她的语气和七月份在香港又有些不同。两人太久没见面,彼此联系也无,一时间聊起,就像在说陌生人,听着淡然又客套。
    大概断了联系就是会这样——说来说去,总是没有下文,时间久了,只剩枯燥和乏味。
    程舒怡一度也是这么觉得的。
    只是正式比赛那天,她在后台准备,混乱又嘈杂的人群里,忽然有人高声叫她的名字,说程舒怡程小姐是哪位?一口粤语,尽管在这个环境待了几个月,她还是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扭头就瞧见一大束粉金玫瑰在人群上空游走,好像荒野里摇曳的篝火。
    还未举手,送花的人似乎有些不耐,又高声道,程舒怡程小姐是哪位?有位陈先生,祝您心想事成!
    他不再祝她前程似锦,似乎知道她为了眼前的取舍付出了什么,于是,便只祝她心想事成。
    陈寓年每次送来的祝福似乎都是令人惊喜的。
    程舒怡不清楚他是什么想法,她也从来没有问过。毕竟时机总是不对。
    其实算个朋友吧。
    但也仅此而已。
    程舒怡收下花,看了眼卡片,放到一边,转头小心拿出她的大提琴。
    她身处在一片鼎沸人声里,眼前的大幕即将拉开,程舒怡忽然发现,有些事确实可有可无。
    钟影收到程舒怡成功入围的消息是在十月底。
    那个时候,南州深秋的氛围已经很浓厚了。
    她需要去澳洲参加入围晚宴,还有后续一系列的培训和阶段性比赛,正式决赛在来年一月。
    小区里银杏落了一地。
    钟影有些激动,说你还回来吗?程舒怡犹豫了下,说还是不回来了,李绘茹听说她入围,已经将她转为正式的老师,薪资都涨了不少。钟影觉得这没什么,笑着说:“好的,音乐家。以后只能买票去看你了。”
    电话那头,程舒怡忍不住笑。
    今天是周末,闻琰照例住在赵慧芬那。钟影抬头看着家的位置,家里没人,黑漆漆的一片,灯都关着。
    “最近心情好些了吗?”程舒怡问。
    其实她不提起,钟影都不知道时间原来过去了这么久。
    “和以前一样。”钟影浅笑着说。
    确实和以前一样,她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平静,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事能够搅乱她的心绪。
    程舒怡叹气,好久没说话。
    反过来钟影安慰她:“和以前一样不好吗?”
    “不是说不好。”程舒怡立即道:“只是见过好的时候,才觉得不应该这样。”
    七月热烈的阳光还在眼前。她无所事事地半躺在她的床上,神情带笑,姿态悠然,好像被人捧在手心的白鸽,洁白光鲜、明媚动人。
    钟影沉默下来。
    程舒怡察觉着那头的无声,一时有些慌乱:“影影……”
    “我没事。”
    程舒怡便没再说什么。
    回到家,钟影给自己简单做了晚餐,吃完的时候,时间已经有些晚了。秦云敏发来信息,问她明天有没有空,陪她去产检,每次产检周崇岩都比她紧张,她想要钟影过去平衡下。
    钟影笑着应下。
    洗好澡把换洗的衣服放进洗衣机,然后再去闻琰房间收拾,等洗衣机那边结束,她穿着睡衣去阳台把衣服晾起来。
    空气里有很淡的桂花香气。
    照理眼下这个十月底的深秋时节,桂花早就开过了,钟影无意识想着,转头,视线忽地定格在楼下。
    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车,车门打开,气球和鲜花一样一样冒出来,孩子的说话声在另一边蹦蹦跳跳。应该是一家人周末出门晚归。
    有些事就是避无可避。
    晚上还是会惊醒,只是这次,似乎心底没那么慌了,她睁开眼看着湖水一样漆黑的天花板,想了很久裴决在做什么。
    大概有人想念确实会打喷嚏。
    远隔千里的裴决打了好几个喷嚏。
    那会,他正在纽约和当地一家知名律所聊东捷航空即将开庭的官司。
    国内找好合适的对接事务所后,吴宜转手给他安排了另外的活——来美国替她跟进官司。裴新泊那边谈得不是很顺利,她需要回国帮一帮,不然这种“自爆”的事有一就会有二。
    对面,律所负责人见裴决打喷嚏,笑着说最近是有些降温,裴先生注意保暖。裴决礼貌应下,继续刚才的话题。
    负责人还是持乐观态度的,手上文件过了一遍,笑着表示虽然制造商存在袒护行为,但你们的证据已经很充分了,裴先生不必过多担忧。他们并不直接负责此次东捷的官司,是裴决另外找的一家圈内顶尖,提供应急和从旁指导。
    一顿饭的功夫谈完,裴决准备回酒店稍作休息,然后坐晚点的航班回北达科他州。
    推开西图澜娅餐厅门,小刘不知什么时候等在了车旁,神色严肃。
    这趟来美国,他是一起过来的,一来多个帮手,二来,在国内的时候,他们已经将这边相关的法律条款摸了个大概,小刘按照吴宜的指示,主要和官方一些人打交道。原本他今天上午是要去见州议会熟人的,多了解下负责官司的法官背景。
    见裴决出来,他疾步上前:“吴总打电话说裴总要做个手术,让我来通知您不必担心,按部就班就好。”
    裴决皱眉:“什么手术?”
    他知道他爸长年累月酒桌应酬不断,又喜欢和宁江出来的那批老工程师没完没了地喝,胰腺问题很严重。
    “说是胰管梗阻,需要手术。不过吴总的意思是,这边要紧,您务必——”
    裴决点头:“知道了。”
    小刘愣了下,裴决的表情看上去并不十分紧张,倒莫名有种:老子你也有今天叫你少喝点的冷淡劲。
    他绕开小刘去车上,关上车门驱车离开。
    小刘:“……”
    亲情如此单薄吗。
    傍晚的时候出发去机场。
    中央公园的枫叶已经很红了,夕照落在湖面,空气里的寒意十分明显。
    路上,小刘忽然接到吴宜电话,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裴决没听见,只是小刘搁下手机嘀咕道:“钟小姐是一个人来吗,算了,订套间没错……”
    后排,裴决抬头盯着小刘后脑勺,半晌,严肃道:“谁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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