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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以为这种方式代表了休战,而在黎静眼里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黎静气得脸色发白,伸手将余鹤身上的被子掀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呵斥余鹤:“你不要不识好歹!我......”
    余鹤从床上坐了起来,漂亮的桃花眼微抬,视线落在黎静脸上。
    余鹤的眼睛黑白分明,瞳仁幽深,平时懒洋洋地耷拉着眼皮,看出不什么气势,现在直勾勾盯着人,那对眼珠犹如落入寒潭的荧惑,透露出股不详的邪气,令人心中发凉,不敢与之对视太久。
    那双眸子透着刺骨寒意,黎静背后竟渗出了一层冷汗。小小年纪这样妖里妖气。她攥紧拳头,打定主意要把余鹤赶出傅宅。
    余鹤却没再多说什么,他淡淡移开视线,起身走出房门。
    明明目的达到,该给余鹤的下马威也给了,可黎静却没有任何胜利的得意感觉,反而胸口憋着一股气堵的心里难受。
    她想叫住余鹤让他换一身得体的正装,可余鹤根本不理她,趿拉着拖鞋走下楼梯。
    余鹤刚刚睡着就被吵醒,还莫名其妙地被中年大姐寻了顿晦气,满脸哀怨,低着头走到一楼。
    黎静跟在他身后。
    傅云峥坐在餐桌旁,手中拿着筷子,见到余鹤,傅云峥也没多问,只是示意帮佣添副碗筷。
    餐桌上摆了四道菜:香菇蒸排骨、萝卜烧鲳鱼、鸡丝炒芥兰、烫西生菜,还有道炖了一夜的老参汤。
    菜是色香味俱全,可余鹤没什么胃口,他端正坐下,按照用餐礼仪没直接动筷,而是默默擦着筷子。
    傅云峥倒是挺随意的,他夹了芥蓝放在餐盘,没急着吃,反而对余鹤:“想添什么菜直接厨房说。”
    “谢谢傅先生。”
    余鹤应了一声,只当傅云峥在说客套话。
    过了片刻,傅云峥放下筷子,金属筷子和陶瓷筷托轻磕发出一声脆响。
    他脸上分明没什么情绪,可余鹤却感到整个餐厅的气氛一凝。
    好像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余鹤握着筷子环视一圈,连颐指气使的黎静都低下了头。
    在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沉默过后,傅云峥开口问:“余鹤,你为什么不高兴?”
    余鹤有点惊讶地抬起头,没想到傅云峥对自己的情绪如此敏锐。
    也是了,傅云峥说自己脸上藏不住事儿。
    余鹤是真藏不住。
    傅云峥问他为何不高兴,余鹤下意识就看了黎静一眼。
    黎静一凛,瞧见余鹤居然敢当面给她难堪,她多年能站在傅家领班的位置上,自然不是吃素的,立即反客为主,先发制人。与其等余鹤说,不如自己说,这样才能掌握主动权。
    她微微躬身,面朝傅云峥解释道:“傅先生,余鹤少爷早上吃的就不多,空腹睡觉最伤胃,我便自作主张地叫他起床先吃午饭,许是惹了余少爷不高兴。”
    余鹤:“......”
    这话说的漂亮,可谓半句假话也没有。
    余鹤早上吃的不多是真,空腹睡觉伤胃是真,黎静还坦诚说是自作主张叫余鹤起床,认下把余鹤吵醒的同时又向傅云峥告状,暗示余鹤没规矩,到了中午还在睡觉。
    任谁听下来都会觉得黎静没错,反而是余鹤不识好歹。
    仿佛是人家好心叫他起床吃饭,他却乱发少爷脾气似的。
    余鹤没说话,只是搁下了筷子,等着傅云峥发作。
    傅云峥好像没听到黎静后面说了什么,只关注到余鹤食欲不振这点。
    他叫来负责制定菜谱的阿姨:“周姨,把菜谱拿来给余鹤勾菜。”
    黎静的脸上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她舌灿莲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可傅云峥根本不在意,仿佛只有‘余鹤早上吃的不多’这一句听了进去。
    傅云峥沉疴未愈,每天所有菜谱都是几个营养师搭配敲定的。傅云峥极自律,他知道什么是对自己好的,有些蔬菜即便不爱吃,也不会从菜谱里删去。
    傅宅的别墅一楼有个专门宴会厅,能坐下几十人。
    月前傅家亲戚来过中秋,傅云峥在宴会厅单备了一桌山珍海味,自己却不看不吃,在主桌略坐了坐,就回到餐厅吃家里厨师做的营养餐。
    几个伯父想和傅云峥说些话,还得追到餐厅来,陪着傅云峥吃味道寡淡的营养餐。
    即便如此,傅云峥都没说加个菜。
    余鹤翻着菜谱,问傅云峥:“您吃辣吗?”
    傅云峥面不改色:“吃。”
    在场所有侍从:“......”
    黎静咬紧了牙,愈发看余鹤不顺眼,眼神如刀,抬眼瞥向余鹤,就如同看那祸国殃民的妖姬一般,黎静委实想不通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子,怎么就把傅先生迷成这样。
    傅云峥什么吃过辣的?
    她在傅宅伺候了十几年,来没见过傅云峥吃辣。
    傅云峥是云苏人,云苏菜口味清淡,讲究原汁原味,很少以各类酱料调味。
    辣椒在云苏菜中尤为少见。
    之前傅云峥去湘南出差,有位从京城来的副市长,劝傅云峥尝一尝当地特色川椒火锅。
    傅云峥婉拒说辣椒味重,喧宾夺主。
    怎么今儿就不喧宾夺主了?
    第8章
    余鹤把菜单从头翻到尾,一道辣菜都没见着,再看黎静的脸色,也觉着傅云峥是唬自己,迟疑道:“可是......这菜谱上一道辣菜都没有。”
    傅云峥依旧面不改色,淡淡道:“久病难愈,他们不让我吃。”
    余鹤:“......”
    在场所有侍从:“......”
    “生病不能吃辣的吗?”余鹤有点怀疑,腰椎受损,理论上讲是外伤,和吃辣有什么关系?
    很小的时候傅云峥就知道:当人说了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去圆。
    可惜他已经不假思索地说出第一个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继续往下圆编。
    傅云峥漫天甩锅:“医生医不好我的腿,就只能从这些细枝末节显得他们医术高明。”
    余鹤信了。
    确实,不管因为什么病看医生,医生都会习惯性嘱咐一句:忌油腻、辛辣、生冷、海鲜等不易消化食物。
    外伤也涉及伤口愈合,皮肉上的伤口好了,骨头骨髓上的伤却未能痊愈,傅云峥坐在轮椅上,肠蠕动相应减弱,医生这么嘱咐一句倒也没什么问题。
    “那还是别吃了吧。”余鹤合上菜谱,对周姨说:“麻烦帮我加个油焖虾。”
    “你点。”傅云峥不自觉地带上点命令的语气,又很快收回威仪,语气稀松平常:“算我沾你的光。”
    余鹤:“......”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的霸气外露,但余鹤被那转瞬即逝的威严震慑,就像有人拿鼓锤在他心口敲了一下。
    余鹤说:“那就水煮肉片?”
    傅云峥不言,静静地看着余鹤。
    明明是坐在宽敞明亮的奢华餐厅,余鹤却犹如置身于警局的审讯室。
    对面的人远比余鹤有耐心,就默默直视余鹤,也不催促,只等余鹤自己把实话吐出来。
    在傅云峥无形地审问下,余鹤咽了下口水:“还有川香辣子鸡、虾也要香辣的。”
    得到答案后,傅云峥满意地点点头,吩咐厨房:“去做。”
    周姨问余鹤有没有忌口,余鹤如实回答:“不吃胡萝卜。”
    “葱蒜香菜呢?”周姨问。
    余鹤说:“都可以。”
    傅云峥筷子微顿,余鹤立即改口如实说:“吃葱的味道不吃葱,蒜吃熟的不吃生的,香菜不吃。”
    傅云峥略微诧异地扫了余鹤一眼。
    余鹤以为傅云峥是不明白‘只吃味道’是什么意思,正想进一步解释。
    谁料,周姨竟了然道:“葱是可以借味儿,但在菜里不能出现葱叶对吗?”
    余鹤没那么追求完美:“出现也没事,我可以自己挑。”
    周姨笑道:“不劳您动手,厨房炝锅时炸出葱香,再把葱捞走就是了。傅先生的菜也是这样做的,不麻烦。”
    这回轮到余鹤诧异了。
    再观察桌上的菜,发现还真都不见葱花。
    难道傅云峥和自己一样,也是能接受葱香,但不吃葱?
    这可真是巧了。
    十五分钟后,这三道川菜都摆在餐桌上,傅云峥像是知道帮佣在旁边站着余鹤吃不好,不仅主动让伺候的人都下去,还直言如果余鹤和他坐在一起不自在,就回房间吃。
    转身离去的黎静脚步一顿,心说把饭端到楼上吃是什么规矩,也太过轻慢失礼了。
    余鹤也是这样想的。
    把主人家扔在餐厅,客人独自回卧室用饭,寻常人家也没有这样办事的,他看向傅云峥:“这样不好吧?”
    傅云峥不以为意,反问:“怎么不好了?”
    余鹤想了一下,他有很多说不出口的理由:他和傅云峥的关系、他如今的地位、还有黎静对他说的话。
    可这些余鹤最终都没说。
    余鹤只是说:“卧室是睡觉的地方。”
    傅云峥没和余鹤争执房间的定性与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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