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雷霆。
一切磅礴而不可思议的自然诸相的无垠伟力之下,楚维阳在顷刻间,见得了那连绵的疾风骤雨与雷霆罗网之下,几乎每一息之间,都在持续不断生灭的斑斓神华之中的诸界。
骤生骤灭之中,所有关乎于道法与自然的浑一,尽都以这样不可思议的景象呈现在了楚维阳的眼中。
这一路走来,楚维阳曾经见到过各种不尽相同的磅礴天象,见到过那斑斓神华之中一界的生灭,但是不论是天象,还是诸界,从来未曾有过今日所见得的这样磅礴,以及这样的繁浩。
而也正是在这样的洞见与观照的过程之中,楚维阳明晰的感受到了那一缕始终恒常存在于雾海前端的灰烟,真切的悬停在了此间,悬停在了如是巍峨天象之前,并且渐渐地,似是要从这一境跃升出去,朝着真正的汪洋极深处垂落而去。
而也正是顺着那丝缕烟尘所传递而来的几乎微不可查的前因,楚维阳看到了那无垠巍峨的天象所引动的几乎沸腾也似的滂沱汪洋海水之下,那真正无序的昏黄汪洋所缠裹着的极尽朦胧模糊的轮廓。
这顷刻间,楚维阳罕有的,在这一刻竟生发出了终于抵至目的地所在的某种纯粹的感慨。
天晓得,借由着那一缕灰烟的前因,从走出旧世之后,楚维阳到底走过了多少的须弥距离,在这一路程之中,又到底耗费去了多少的光阴岁月。
咒术之力晕散,天机之力晕散,诸气的崩断甚至抹去了道人的前尘与跟脚,直至在这样纯粹的无垠之中,明晰的须弥概念已经失去了纯粹的意义,四时的轮转也在纯粹的昏黄浊世里变得朦胧模糊。
在这一切的背后,是恍恍惚惚之中,仿佛从一个宇宙走到了另一个宇宙的不真实感。
但是同样的,楚维阳也明白,从来不曾存在有甚么朦胧与模糊,也不曾存在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宇宙海疆。
这是己身以须弥之道驾驭着法舟的横渡,同样的,这也是昔年那场教天地寂灭的大战之后,一界陆沉,那万象死寂,本源倒转的一方界天,在彻底的沉没入了昏黄汪洋之中,被真正的惊涛骇浪,汹涌湍流缠裹着、推动着,从故九天十地所在的旧世,一路推到了此间所在之处。
这对于楚维阳而言朦胧而模糊的距离和光阴,对于这一方死寂大界而言,便是新旧两道万古争锋的漫长岁月的漂泊,从殒亡至于今朝,每一度春秋,每一度昼夜,每一息,每一刹那,尽都明晰而真切。
进而,则是在这样的复杂情绪之下,当楚维阳真正洞见了那匍匐在深邃汪洋之下的界天磅礴的轮廓之后,所纯粹的下意识油然而生的感慨。
太庞大了!
可以说,至于今日,楚维阳已经将五大界天的现状姿态相继洞见得真切了。
仔细计较与论算起来,诸界天轮廓大小上相差仿佛,即便而今看来,显得轮廓最是微小的三元太玄天界,也仅只是因为天宇仍旧处在恢复原始古貌的过程之中。
但是相比较于旧世悬照的四大界天,而今这沉浸在了昏黄汪洋之中的故清虚空明天界,则显得庞大的过分,仅只是这顷刻间以不真切的目光观照而去时,少说这一界都要有寻常的两个界天那样的大小。
当然,这样的感慨来得纯粹。
楚维阳并未曾想过要从道法的层面与在这顷刻间剖析出这一方大界真正如此庞大的根由所在,毕竟,这是真正万象死寂,诸道凋敝之后,真正满蕴着奇诡与邪异的一界之所在。
这万古光阴的路上,甚么样的玄奇变化的诞生都有着可能。
就像是那浊煞浪涛在无序之中碰撞出有序来,就像是这汹涌风暴之中诸界的骤生骤灭,这一切尽都教楚维阳有所明悟,道法的诞生与变化的过程之中,不仅只是有着严苛的义理,偶然与巧合同样是道法诞生与演化的真髓与本质之一。
进而,当楚维阳的心神之中正有着这样的念头生发的同时,道人的目光便随即在那巍峨磅礴的始终维持着的天象,以及那匍匐在深邃海域之中,观照着那轮廓已经长久未曾有所挪动的故清虚空明天界。
楚维阳渐渐的从中感受到了某种必然而然的联系的存在。
这种联系的存在的过程之中,甚至牵系着那风雨雷霆之下所接连涌现的斑斓磷光,那些骤生骤灭的诸界。
于是,楚维阳不禁生发出了最后的困惑,到底是因为这此地这样的天象,才引动了那庞大界天的停驻,还是因为别的缘故,这庞大界天的停驻,最后引动了如是巍峨与磅礴的天象?
直觉告诉楚维阳,这牵系的背后,有着某种更为深刻的因果干系,这种干系本身,将会影响与左右着楚维阳对于自然与道法浑一的认识和理解。
洞悟了这些,楚维阳将会掌握有己身真形法道途前路上,关乎于三元道术的蜕变与升华之中,极其关隘的一步。
只是在楚维阳的审视过程之中,那天象如故,那轮廓如故,那生灭如故。
一切的一切,以前所未有的跃动显照在楚维阳的眼中,但其复又各自悬照,恒常不易之间,不落分毫文字,除却神华外,不见分毫的道法气韵。
这终究是意味着,想要明白这更真髓处的变化,便需得要深入探索而去,隔空观照,是观照不出来的。
而也正是伴随着这样的念头涌现,楚维阳最后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那庞大的轮廓上面。
“不过是又一处海眼漩涡而已……”
最后,如是轻快的说了一声的时候,楚维阳的诸般杂念顷刻间皆去。
电光石火之间,伴随着道人施施然起身。
霎时间,那漫天的雾海大盛,裹挟着丰沛磅礴的须弥之力,在这顷刻间,齐皆朝着楚维阳的身周翻涌而至。
进而在道人凌空而立的顷刻间,舟头,诸修相继立身在师雨亭的侧旁,看着师雨亭以莲花法印推出,引动着须弥雾霭,倏忽间洞开云路,路的尽头,是灵浮洞天的盛景洞开。
漫长时间的接连横渡,伴随着先天道器级数的太上八卦炉混同着无上神通,恒久对于昏黄汪洋的疯狂汲取与煅烧,海量的元气菁华在这一过程之中晕散在道场三界里。
诸修此刻朝着那映照的道场一角看去时,所洞见的便尽都是在蜕变成了真正的寰宇乾坤之后,以更为浑厚的底蕴,鲸吞着诸气而得以“蓬勃生长”的天地须弥。
以及在生长的更为辽阔高远的天地之中,那像是沾染了昏黄汪洋也似的更为无垠与磅礴汹涌的元气海洋。
而也正是在这样的道场风景呈现在那须弥雾霭之中的时候,倏忽间再看去时,那百界云舫便已经悬停在了道场汪洋之中。
在乎于此,在乎于彼,如是须弥概念兜转的刹那,这灵虚而玄妙的一境之中,便相继消失了诸修与法舟的外象。
最后,伴随着丝缕的雾霭也在这玄虚的一界之中彻底烟消云散去。
道人这才手腕一翻,将九节竹杖握在掌心之中的顷刻间,楚维阳的身形便已经从诸境诸相之中相继横渡而过,一息之间,便已经从玄虚之中降落于世,并且伴随着刹那间身周的五色玉华蒸腾,不等那巍峨天象像是暴怒着被楚维阳的身形所牵引。
几乎同一时间,伴随着那蜕变之后更为真髓与本质的三元道术的气韵相继笼罩在道人的身周,霎时间,几乎是同样自然混同着道法气韵的风雨雷霆,便相继从道人的身周涌现。
刹那间,那真正恒常显照的天灾诸相之中,那已经跃动着要朝着楚维阳这里灌涌而至的风雨雷霆,竟真个在这一刻,面对着那真真像是同源而出的气息,随即戛然而止。
那长久跃动的变化之中,鲸吞着四面八方的丰沛雾霭与浊煞之气,进而满蕴着灵光的一切诸相之中,这一刻甚至教楚维阳感触到了十分拟人化的某种灵韵层面的“困惑”。
只是就像是楚维阳观照诸相,未曾洞见任何文字跃然纸上一样,面对着如是困惑的天象灵韵,楚维阳也不曾欧哲甚么宣之于口的释惑。
道人仅只是在顷刻间扬起了手中的九节竹杖。
于是,刹那间,风卷云舒,雨至雷轰,那天象不曾真个抵至,这顷刻间,反而是楚维阳的道术气韵蒸腾而起。
他像是未曾感受到那巍峨天象之中诸界生灭的磅礴力量一样。
这是真正掌握有着高卓道法,并且对于己身道法的极致自信而带来的底气。
刹那间,伴随着如是气息的引动,自然天威被道与法引动到了极致。
进而伴随着楚维阳朝着昏黄汪洋之中轻轻一戳。
刹那间,那自然天威之中前所未有的凌厉雷霆在这一刹,随着杖尖点出的方向,悍然轰击在浑厚汪洋之中的顷刻间。
如有磅礴伟力,连大海汪洋也能够割裂与分野。
真正的汪洋裂痕伴随着雷霆的轰落而辟开,也正几乎顷刻间,原地里那五色玉华裹挟着楚维阳的身形,便毫无犹豫的立身在悬空之中,朝着那大海的裂缝,纵身一跃!
第948章 广莫之野无何有
刹那间,伴随着楚维阳的纵身一跃,五色玉华的包裹之中,雷霆辟开的深邃海渊将楚维阳的身形淹没。
似是而非的景象,让道人无端的生发出感慨来。
仿佛己身走出了旧世无垠千万里,可是一转眼间,三元极真界的海渊仍旧毫无留情的将己身吞噬。
这天底下,芸芸众生里,又有多少人,愿意出走千万里,只为走回最初时的来时路。
如是沧桑的感慨教楚维阳的心绪莫名的复杂。
直指下一刻,直至《五行大遁》的神通被楚维阳运用到了精妙至于毫厘间时,当道人借由此,彻彻底底的徜徉在海域之中,直指这浑厚汪洋的极深处,进而,在那极致深邃的海底,洞见了故清虚空明天界的真正景象的时候。
那种从古史之中走出的磅礴与巍峨的感触,教楚维阳几乎顷刻间,便斩却了诸般复杂心绪,仅只剩下了纯粹的愕然与惊诧。
在楚维阳的注视之中,那不仅仅是巍峨磅礴的高远大界轮廓,那足足承载着无垠的灭世天象的无垠广博,那足够将整个旧世四大界天齐皆囊括在其中的无垠体量。
那仿佛是楚维阳的认知之中,所能够理解的天地寰宇乾坤的概念的极致。
而在这样的巍峨大界之下,在这毫无遮掩的满蕴着浊煞与诸阴,满蕴着奇诡与邪异的,已经不清楚是否还能够论算是界天的磅礴寰宇“大球”之下,则是一艘同样古老而且磅礴到超乎了楚维阳想象的古舟。
古舟上半部分的甲板之类的部分,已经彻彻底底的被大球所覆盖,所淹没,并且在光阴与须弥的力量共同的加持下,似是粘黏在了一起。
而古舟的下半部分则已经在海底的原始莽荒的矿脉上接连的“触礁”,入目所见时,有着大半的腐朽船舱已经因之而断裂成了残碎的木板,被抛向了海底的四面八方。
而同样的,楚维阳也能够看到,那同样被撞断的原始莽荒的矿脉之中,有着浊世灵韵菁华疯狂汇聚而成的星星点点的斑斓浮光。
可那不是甚么微茫而绮丽的点缀。
那是神通玉果的元胚,是不曾被特有之神通经篇的神韵所沾染过的纯粹菁华在岁月之中酝酿而成的元胚。
而这样的景象,也在明晰的告诉着楚维阳,他到底立身在怎么样的天野之中。
这是原始莽荒而充满着凶险的海疆,但是同样的,这也是未曾被耕耘的,真正满蕴着光阴与岁月造化的宝地!
但是面对着那些神通玉果的元胚,楚维阳却未曾甚为莽撞的去摘取。
元胚一旦沾染这道法的神韵,便要在其上落于文字,将现有掌握的神通经篇凝聚成己身用不到的另一枚神通玉果,对于楚维阳而言,很难真正算得上是甚么收获。
更相反,这样的神通玉果,倘若是仍旧悬照在那里,徜徉在浊世的自然之中,反而能够更继续的恒存下去。
于是,仅只是一眼扫过之后,楚维阳便重新将目光落回了那“大球”,以及那“触礁”的古舟上面。
事实上,已经无需楚维阳去猜度了。
真正抵近的顷刻间,楚维阳便已经感受到了其上那再明晰不过的道法轮转的气韵。
百界云舫!
而且,借由着那断裂之处的材质纹路与痕迹,楚维阳也已经辨别出了这曾经教道人洞见过的至高炼材,那是昔日里百花楼老楼主曾经给予过师雨亭的馈赠,言称是从昔日九天十地鼎盛时,百花楼的祖庭之山门法舟上,最后所收拢而来的残片。
当时,仅只是一小块炼材,都教老楼主,教百花楼的先贤显得珍稀异常。
而这样的无上炼材,而今有着整整一船,连带着那迸溅开来的部分,也碎了满满一地,混同在了那断裂的矿脉碎石之中。
这顷刻间,楚维阳已经能够想象到,这万古光阴岁月里,所发生的事情。
那是古昔年那血腥一战之后的某种无法言喻的巧合。
在这种极致巧合的促使之下,沉默入汪洋之中的故清虚空明天界,正正好好的在被汪洋吞没的过程之中,“撞”上了昔日九天崩灭的顷刻间,便隐没在了汪洋之中的百界云舫上面。
或许也并非是纯粹的巧合,而是那一刻,凋敝的一界,与至高层阶的须弥宝器之间,那若有若无的相互通衢的道法牵系。
进而,也正是借由着这样的碰撞,真正辽阔而高远的界天级数的寰宇乾坤所裹挟的浑厚须弥之力,成为了那沉入汪洋之中已有经年,并且长久沉寂的百界云舫,重新被须弥之力震动,进而焕发出“活力”与“生机”的力量源头。
而同样的,也唯有在这样的九天十地最为鼎盛时代的圣地大教山门级数的法舟,才能够托举着真正概念上死寂的界天远行。
从来便没有着古老一界的随波逐流,这是古老大界与古老法舟之间相互依凭着的远行。
而且,楚维阳也很难想象得到,若是没有清虚空明天界与百界云舫古舟的相互依凭,相互扶持着远行的话,这古舟与古界相继沉没在旧世的海疆之中,将会有着甚么样的后果。
或许真正属于古老一界万象死寂的奇诡与邪异,会直接在旧世海疆之中晕散开来,并且此后万古岁月光阴里的新旧两道的持续不断地厮杀,将会成为这种奇诡与邪异被更进一步滋养的温床。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这样的奇诡与邪异还未曾能够焕发生机的时候,古界连带着古舟,便被当做是那个古老时代遗留下来的资粮与薪柴,被新旧两道修士齐皆一拥而上,疯狂的拆解与割裂之后,相继融入到己身的修途之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