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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这蠢东西半天也没把雪地扒拉出个形状, 神医从妖兽身上跳下, 手一挥将它赶到一边, 灵光闪过, 地面厚厚的积雪被狂风卷着似的往上翻飞, 很快就被刮掉了几层,露出下边一截红色的衣角。
    认出那衣角上的花纹有些眼熟, 神医眉头一跳,加快速度,很快,面前一层积雪见了底, 露出下边几乎结成冰块的司溟和柳沾衣。
    司溟在极度虚弱下已经退回了原型,一条庞大的蛟龙将柳沾衣紧紧裹在身下,只有一截衣角露在外边。他一动不动,神医伸过去碰了碰,发现司溟已经没了呼吸。
    他心口重重一跳,费力把柳沾衣扒出来以后,发现她鼻子下边也没了动静,浑身上下冰块似的。
    而且这两人,浑身都是冻僵了的伤口。
    “这两人,怎么越混越回去了。”看看司溟,神医叹道:“能跟她死在一块,你也算死得圆满了。”
    再看看柳沾衣,又叹一句,“能跟他死在一块,你也算死得其所了。”
    显然,对于这两人的过往,神医多少了解一些。看两人这副狼狈不已的模样,神医两指并拢,引出一些灵气送到柳沾衣身上,想着给这两人清理清理伤口,好歹让人走得体面一些。
    谁料灵力落到那伤口上面,却没有如神医所想化在表面,而是像被什么东西吸引着,滋溜一下冲进了柳沾衣体内。
    “好家伙!原来是假死!”神医手一拍,当即抬手运气渡了一大把灵气进去,又喂了一粒救命的丹药。
    片刻后,柳沾衣静止不动的胸口缓缓有了起伏,身上的冰霜也渐渐化了。她本就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此时苍白虚弱地躺在地上,衣裳又破裂暴露,何等香艳又惹人怜爱。
    神医忍不住多瞧了一眼,随即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还好还好,对于一个洞慧境的修士而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拖上很久。
    见柳沾衣已经有了微弱的气息,神医放心下来,跑到那条蛟龙面前如法炮制一番。
    这两人显然在雪地里埋了不少时间,但连柳沾衣都还有一口气在,蛟龙皮糙肉厚的应当更没问题。
    然而仔细检查一番后,神医发现自己想多了,司溟明显比柳沾衣严重许多,更何况他跟柳沾衣签的是主仆契约,柳沾衣生死一线时契约还会强行转走他一半的生机供给主人,看起来两人差不多,其实柳沾衣现在的每一口气都靠司溟给吊着。要是神医再晚一刻把他们挖出来,这两人就真只能牵着手去往生池了。
    神医赶紧掏出自己救命的丹药往司溟和柳沾衣嘴里塞。折腾了半天,见两人气息彻底稳定下来,他才抹了把汗,把无意识转换成人形的司溟和柳沾衣一块搬到他那头妖兽上。
    拍了拍那妖兽的脑袋,神医道:“虽说你一开始肯定是想吃了他们,但看在你误打误撞让我发现了他们的份上,回去就不杀你入药了。”
    奈何这妖兽没什么智慧,完全听不懂神医在说什么,身上多了两个人,它还嫌重,后腿一直试图往背上擦,想将两人弄下去,被神医教训了一顿后才肯老老实实当个搬货工。
    神医紧跟着也坐到那妖兽身上去,他从储物袋里翻出条毯子盖在柳沾衣和浑身光溜溜的司溟身上,又掏了枚火属灵珠放两人中间取暖,一边干活一边习惯地开始絮叨:“哎我出门采个药也没带别的衣裳,这毯子你将就盖盖,好歹没让你赤身.裸.体招摇过市。不过你俩也不是没当着别人面那啥过,想来也并不在意。”
    妖族有意识化形时会分出一部分灵力化出衣裳,但眼下司溟连醒来的力气也没有,自然就不可能特意给自己加身衣裳了。
    将两人捆一起绑在妖兽背上,神医采完药,一边治病一边带着两人溜溜达达前往南之域。
    途中柳沾衣醒过来一次,摸到身边光溜溜的司溟,还以为两人又躺在哪个地方快活了,片刻后发现环境不对,才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
    神医有所感应,回头一看人醒了,忙问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柳沾衣有些虚弱地回忆道:“我们逃出洞虚天境不久,就发现有人追了过来。即使提前消除了痕迹,凭天人境的感应,只要顺着离开的那几条路一直追,迟早能找到我们,而我们当时已经无力再跑了。”
    神医恍然,“所以你们就假死以躲避洞虚天境的探查。”
    柳沾衣点头。
    所谓假死,是修士暂时切断自己气机的法子,需要彻底断开自身与外界灵气的吸纳与吞吐,以避免自身气息外泄。
    但这样做有很大风险,因为修士体内的灵力随时都在运转,吸纳进外界的干净灵气,同时吐出体内因灵力循环产生的废物。一旦彻底切断与外界灵气的交接,体内气息停滞,灵力循环随之僵化,久而久之,修士就会从假死变成真死。
    也因此,除非逼不得已,否则没有人会去假死,就算有,也是在清醒时感觉到不适后当即脱离。像柳沾衣和司溟这样原本就身受重伤的,大多再也醒不过来了。
    神医叹道:“你们也是胆子大。就不怕真死在那里?”若不是他受符阴所托,要为他炼制七色灵丹外出寻找辅助药草,要不是他的妖兽恰好停在了那里,这两人就真死了。
    “死就死了。老娘这一辈子也活够了。”柳沾衣目光复杂地看着怀里沉睡的司溟,淡淡道:“我们风月道自有特殊的感应法门,若我真死了,白珑就能感应到我在哪里。”
    神医:“也就能取出你藏起来的圣药对不对?”
    他转回身,摇头晃脑道:“可惜你师父死得早,要不然现在你怀里的是谁还真不一定。”
    柳沾衣眉毛倒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神医身子一抖,很快认怂了,“凶什么,实话也不让说了……”声音渐低。
    柳沾衣没再管他。她抱着司溟坐起身左右环顾,又看看身下正快速往前爬行的东西,“这是什么妖兽?”她看着这东西六条长满了黑色毛刺的腿、背上薄薄半透明的翅膀以及……头上两根线?
    神医头也不回,“蟑螂啊!”
    蟑、螂?
    柳沾衣脸色变了……
    黑色的影子在雪地上原来越小,风雪掠过,带来神医骂骂咧咧的声音。
    “蟑螂怎么了?吃得糟长得快、耐打耐抗能吃苦还能入药……你怎么骂人呢?你怎么能打蟑螂?你不要脸!”
    ……
    ***
    浮海天
    齐正非这一生之于寿命漫长的修士而言,当真比这一场烟花还要短暂。
    秘境内外,众人皆是一静,合唱的蛟龙当中,有一条呆了呆,忽然飞扑过来,中途化作少女模样,踉跄地扑倒在水潭边大哭起来,正是海阿兰。
    呆立在水潭边的白兔子被这哭声惊得回过了神,它一侧头看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海阿兰,再看看身边呆呆睁着眼睛却没有半滴眼泪的白珑,有些茫然又有些难过。
    白泽的世界观在此时此刻遭受了很重的挑战,因为它不明白,男主身为另一个气运之子,怎么会死?怎么能死呢?
    它侧头看白珑,“白珑,你的男主,不对,你的好朋友齐正非死了,你不哭吗?你不难过吗?”
    白珑愣了一愣,有些茫然,但她很快又点点头,“难过的,可是,我哭不出来。”
    白兔子静静看着她,它看出来,白珑是有些难过的,可是在她的眼睛里,茫然显然比难过更多,似乎她还没缓过来,没有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白泽心想我也不明白。上辈子女主会死,是因为她被外来者用银钉破了气运,而齐正非如今的气运还很昌盛,他怎么就能死了?
    “难道……他是自愿的?”一个人自愿去死,气运多高也拦不住。
    “自愿?”白珑呆了呆,“本来该死的是玄妙道人,他自愿代替玄妙道人去死。所以……”白珑侧头看向白泽,“他很爱玄妙道人吗?”
    白泽瞪了瞪眼睛,片刻后,它缓缓道:“他不止爱玄妙道人,他也爱你,爱符阴,爱齐家主。”
    白泽捋一捋,大概能明白齐正非的想法。
    玄妙道人和齐家主被栢问仙蛊惑,玄妙道人还和栢问仙一起埋伏杀害符阴,三位真仙境强者的埋伏,可想而知有多么凶险,但凡符阴的运气差那么一点,但凡他们准备的松懈了一些,符阴就将万劫不复,而没有了符阴,他们的秘境很快就会被找出来,也许白珑会再一次遭到上辈子的结局。
    上一世加上这一世,他们和栢问仙早就是不死不休的死敌,玄妙道人是栢问仙的同盟,自然也在他们的必杀名单上。
    而之于齐正非,玄妙道人是他的师祖,白珑是他关心惦念之人,只要他还是原来那个人设,他注定会在其中左右为难。
    白泽为他想过最好的解决办法,那就是把门一关,高高挂起。两边都不管,两边都不帮。即使看上去冷漠,却无可指摘。
    但它没有料到齐正非会千方百计送信过来,还将玄妙道人的长处弱点一一告知,他们的准备能如此顺利,符阴能毫发无伤地击杀静明尊者,还能逼得玄妙道人自爆,其中齐正非的情报功不可没。
    其实当看到齐正非那封信,看到这种堪称“欺师灭祖”的行为时,白泽一瞬间想过男主人设崩了这个问题。
    但危机就在眼前,一切当以白珑为重。忙于为这场大战做准备的白泽很快就将之抛到了脑后。
    直到今日……
    他尊敬爱戴的师祖倘使对他还抱有一分疼惜,就不会再帮栢问仙对付白珑和符阴。
    他关心惦念的朋友倘使对他的牺牲还有一分动容,就不会再去追究玄妙道人的过错。
    这样,爱他的,和他爱的,都能安然。
    脑子里忽然闪过他抱着酒壶坐在沉船上,醉醺醺嘟囔自己英俊潇洒的画面……
    白泽忽然想起来,齐正非今年,其实才二十一岁。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天头疼了一天,昨天大姨妈来了疼了一天。
    今天还是不舒服,本来想再请一天假,但是想想,再请假人都跑光了,然后就慢吞吞码子码到现在。
    白珑年纪小,跟她搭配的男主齐正非不可能年纪多大,其实想想,要是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和白珑在一起,大概也是两个小年轻谈恋爱然后小孩子一样开开心心过每一天吧!其实齐正非是个有些跳脱的性子,只不过伤心难过的时候,面临重大抉择的时候,看起来会很成熟,然后有时候写着写着也忘了他多大年纪了。
    第114章
    滴答一声, 白兔子扭头看去,就看见白珑抹了抹红红的眼睛,慢了不知道多少拍的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为朋友的逝去感到难过了。
    见白珑很快收拾起心情看向水潭, 白兔子也忙打起精神,将男主死去后可能引发的后果暂时抛到一边去。
    秘境外, 符阴亲眼看着齐正非代替玄妙道人灰飞烟灭, 一时目光复杂,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原本以为,若是齐正非这个碍眼的原男主死掉,他会非常开心, 然而当事情真的发生, 他却并不觉得高兴。
    齐正非的品性并没有值得指摘的地方。符阴嘴上说着想要做个像齐正非那样的好人, 其实他心里最厌恶的就是成为这种人。
    因为对于一个大义凛然的好人,世人总是苛责多过宽容。只是一件事做得不符合一个好人的身份, 就要大失所望,可等这个好人真的为了成全世人眼中的忠孝道义而牺牲, 世人除了感叹几句, 很快又会抛于脑后。
    他事事做得尽善尽美, 可他什么好处也得不到。
    所以符阴是真讨厌齐正非, 这种人明明那么蠢, 却把他衬得好似多么十恶不赦。
    “哈哈哈哈……”就在此时, 浮海天上响起一阵畅快的笑声。
    符阴的目光掠过不远处癫狂大笑的栢问仙,最终落在七色草上, 七色草被玄妙道人替换后就落到了栢问仙手里,此时正被一团灵气包裹着,悬浮在栢问仙身边。然而符阴并没有趁此机会将七色草抢回来,而是问道:“你笑什么?”
    笑声震荡间, 栢问仙的身影仿佛更虚幻了,几乎跟他身边被白雾包裹的纸人一模一样。
    听见符阴的询问,他笑声很快顿住,继而面色平静地看向符阴,仿佛之前那个狂笑的人并不是他。
    “我想杀两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成功。我亲自动手,结果只会遭受更严重的反噬。如今,在我的刻意安排下,其中一个乖乖踏入了陷阱,心甘情愿去献祭自身,这难道不好笑?”
    符阴眼神更阴鸷了几分,“所以,你刻意拉玄妙道人下水,就是为了引齐正非上钩?”
    难怪这一世突然多出个玄妙道人,难怪栢问仙始终未尽全力,如果齐正非像上一世那般安分,不要跑来找白珑,不要与白珑相识,根本就没有今日之事。
    栢问仙:“世间情意就是如此奇妙,能轻易办到真仙境也难以办到之事,这样的捷径,任谁都会心动。”
    符阴目光冰凉地注视他,“所以你今日大费周章地对付我,也是为了引白珑出来?”
    栢问仙笑道:“不错。”
    符阴冷哼,“白珑聪明,她不是齐正非那种蠢货。”
    栢问仙语气平缓,“情意面前,再聪明的人也会丧失理智。要不要和我赌一次。”
    赌运很差的符阴张口拒绝,“不。”
    话音刚落,肩膀悄无声息被人钳住,符阴愕然回头,就见到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从后掐住了他的脖颈,封住了他的气脉。
    符阴挣扎了一番,却发现不止是脸,身后那个人简直像是他的半身,力量和灵力与他全盛时一模一样。他彻底沉了脸,“这是什么东西?方才你说那么多话,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栢问仙:“如果不是为了拖延时间施展本源,我为何要向你解释我的安排?”
    话毕他不再理会已经无法动弹的符阴,而是逡巡着浮海天各处,口中道:“白珑,想必你已经看见了符阴此时的境地,你难道忍心让他落得跟齐正非一个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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