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宋恬最初见到小白龙的地方。
秘境的冰湖底下,她一眼看到了桑竹,一边衣袖空荡荡的,正在闭目打坐。
白萩现出原形,龙身绕成了一个圈,将他围在了最中央。
他们落了下来。
宋恬沉默地松开了与梦玦相握的手,走到桑竹的身前,俯身,轻声道:“二师兄。”
桑竹浑身一震,双眸尚未睁开,滚烫的泪水,就涌了出来。
她看着二师兄的衣袖,并未多问,是谁砍下的那一剑。她只是道:“我回来了,二师兄。”
过了许久,桑竹才睁开眼,呜咽着,道了一声:“师妹……”
梦玦和白萩默契地离开了。
湖底只剩下他们。
宋恬坐在湖底,一路走来,她从漫天谣言里,早已大概猜出,月明峰出了什么事。
“二师兄,我们还在,一切都会有转机。”她再次强调。
桑竹低声诉说,她和梦玦离开的十几日里,月明峰发生的事情。
他们刚走时,一切如旧,大家都很好。
直至几日之前,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大师兄在月明殿帮忙,他们听说七星峰衡阳子出逃,于是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只是那一夜,几人都觉得有些不对接。
似乎经脉不畅,头脑昏沉。
他们先开始,只觉得是半夜被唤醒,没睡好的缘故。
直到大师兄持剑闯入,到了正堂之中,一剑刺穿师父的胸膛。
满地血污之中,他像是个疯子!
桑竹赶来,大师兄提起重剑,杀红了眼。
经脉里没有一丝灵气,桑竹猝不及防,被砍断了一条胳膊。原本以今夜就要命丧同门之手,白萩恢复了几丝神力,化作一条龙,将他卷走。
暴雨如注,月明峰、七星峰,一片混乱。
衡阳子似乎真的逃了出来,正在七星峰大开杀戒。他们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逃出了剑宗,忽然想起,师父的身躯还在那里。
他们又折了回去,雨停了,只是,月明峰小院,熊熊大火冲天而起,将一切化作灰烬。
再之后,就是到了龙潭秘境。
桑竹讲完了那日所发生之事,宋恬安静地听着。
她忽然问:“风如织呢?”
“如织师姐?”桑竹脸上泪痕未干,他想了想,摇头道:“那日未见她,不知她在何处。唉!或许已被人沦丧绝的林苦寒……”
他已经不称呼林苦寒为‘大师兄’了。
宋恬淡淡道:“我知道了。”
桑竹含泪发誓,道:“师妹,我,我一定会为师父他老人家报仇!”
“先休息吧。”她轻声道:“对了,我记得师父曾说,大……林苦寒这段时日,进步神速,眼看着就能结丹了,可有此事?”
他咬牙切齿:“确有此事。说不定,是……”
“别说了。”宋恬道。
她的灵府里,还有着梦玦留下的月牙储物空间,里面有一座小金塔,封锁着灵心的残息。她坐在湖底,闭着眼,感知着那个金塔,若有所思。
‘顺心意’、‘复仇’、‘剑灵’、‘混乱’、‘如是我在’……
金色且发光的字词,在她的脑海里徘徊,她想要用一根线,将这些字词牵到一条线上,可是它们看起来毫无联系。
哪怕有可能牵到一起,但那只是她的凭空臆测,并无依据。
她还要再想想。
.
此处不知是何洞天。
在大抵是北域的冰天雪地,因为身下是被冰雪冻结的床榻,抬起眼,看到的是纷纷扬扬的雪花,一望无际。
林苦寒睁开眼。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苦寒,你醒了?”
昏迷前的一幕幕,又重新浮现在眼前,他叹息一声,闭上眼,喃喃道:“我倒是宁愿我永远也不醒。”
“你没了,那我怎么办?”
他又睁开眼,费力地扭头。
身旁,是风如织,以及几个月明峰弟子。她们都抱膝坐在角落里,望着天,神情木讷。
此处是茫茫雪原上的一个峭壁下,勉强能遮去一点风寒。
她看起来也很不好。
“我们怎么在这里?”
“我的师父,也被衡阳子杀了。”她坐在风雪里,碎发凌乱,在寒风中凄然道:“同门死伤大半,我们逃到了此处。”
林苦寒默然。
他想安慰风如织,但又猛然想起:“我的师弟师妹们……”
风如织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林苦寒又回忆起更多的过往,身躯颓然倒下:“是我……不仅弑杀亲师,还砍掉了阿竹的一只手臂!”
他剧烈地咳嗽,偏过头,呕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地。
“不怪你,苦寒,真的不怪你。”
风如织慌忙给他拍一拍后背,且低声道:“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中了衡阳子的毒计,才产生了幻觉,而且薛师叔也被下药了,不然,以你的修为,如何能弑杀元婴期的修士?”
“是我修为太低。”林苦寒忽然道。
她道:“我并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不,不,”他望着雪天,含着血泪,攥紧拳头,一字一句道:“我一定要好好修行,为,师父报仇雪恨!”
待到斩杀衡阳子后,他就拔剑,以谢师门!
第81章 第081章:剑魄
龙潭秘境里, 一晃,又过了些时日。
此处药草极多,宋恬随着梦玦, 在雪山采了冰莲, 又用几种珍贵药材, 慢火熬成膏药,给桑竹敷在了断臂的伤口上。
对于修士来说,断臂, 也是可以再长出来的。
他们在丛林外搭起了几间小竹屋,所有东西, 应有尽有。宋恬给他敷完药膏, 推开门,明月高悬于空,淡淡银辉洒满大地,夜色凉如水。
此处, 恰似一个世外桃源。
但是对于磐石宗弟子来说,世上无桃源。
风吹花动, 两侧木绣球灿烂绽放,像是一团团雪球。花影下, 梦玦手捧玉简,正在看着。
他很少有这么认真读书的时候,月光透过花的缝隙, 漏了几分在他的侧颜上, 容颜如玉, 俊逸不凡。
宋恬朝他走去:“花花。”
“嗯?”他侧眸一笑, 收起玉简, 道:“我回来了, 见你在忙,就没有打扰你。”
昨日,梦玦离开秘境,去外界走了走。
“怎样了?”她在木绣球树下,抬眸望着他,期盼地问:“可有师父的消息?”
“没有。”
宋恬并不气馁,她虽有一点点失落,但又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自言自语道:“我们会找到师父的,他是元婴期修士,只要元婴还在,就不算陨落。”
梦玦轻声道:“嗯。”
“对了,可有林苦寒的消息?”
“听人说,有人在北域,看到了月明峰的弟子,不知他是否跟月明峰的人在一起。”梦玦又道:“嗯,还有,衡阳子揪了一帮人,在外创立了落霞宗。”
宋恬默然。
过了会,她轻声道:“到底是谁,将他放出来的?”
可是,值得怀疑的人,太多了。
七星峰的弟子里,跟衡阳子关系较好的,已经数不胜数了。
她在月下拔出飞蒲剑,仔细端详。
梦玦不解,道:“恬恬在看什么?”
“我在想,灵心死后,世道反而更乱了。”宋恬冷静道:“他不是要为司空门主复仇吗?他这样的剑灵,就该狡兔三窟,是否还留有什么?”
她敲击剑刃:“你在吗?”
飞蒲剑的剑灵化作一道烟雾,飘了出来。
剑灵看起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瞅了瞅宋恬,又望了望梦玦,有些害怕。
“有事吗?”剑灵小心地问。
前些时日,飞蒲剑总被梦玦当做乐器‘弹奏’,对他有几分忌惮。
后来又听闻薛泓之事,剑灵一想到磐石峰落魄至此,就十分落寞,整日在剑内长吁短叹,恨不得志。
“我有一些事情,想问问你们剑灵。”宋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