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曾让他忧虑。”贵妃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内心忽觉有几分不适,脱口而出道:“那你可曾担忧过他?”
场上默了片刻。
接着姜予一字一句,语气上扬,显然十分不解,“妾身应当担忧他么?”
姜予并不是觉得自己不能做好,她嫁入宁府,衣食住行族内事务一一都打理的尚可,只是有时,她实在不明白对待这位夫君,该是什么态度。
姜予屏气凝神,直言道:“娘娘先前教训,妾身一日都不曾忘,时刻谨记于心。”
既说过她不该生那份心思,她就不会过界,没有说配不上还恬不知耻往上凑的道理。
是以,她不觉得自己有何错处。
贵妃气的想笑,她唇角并无几分温度,“好,很好。”
王茵茵听得心都提了起来,她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好在一旁的裴女官上前说了几句好话,才下来带领她和姜予一道离开,脚刚踏出屋子,便听茶杯碎地的声音。
她惊的一颤,适才送行姜予未曾上前,她瞧着小侯爷一个人确实冷清,但想到两人的关系却也不是不对,贵妃苛责姜予不够关心小侯爷,是何意思?
正想着,裴女官上前,对她道:“王家姑娘,前边便是您家的马车了,奴婢就不送了。”
王茵茵赶忙道:“姑姑慢走。”
虽然心里非常好奇,但她知道自己不该听旁人的家事,便捏着裙子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见人走远,裴女官道:“少夫人,奴婢有些话想对您说。”
姜予也想回去,但好歹是贵妃身边的人,也不好推辞,便点首随着她走,空旷之处不远,便是行军整备之处。
裴女官道:“少夫人,三姑娘另嫁的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姜予点首,“嗯,听过。”
“太子向姜家下聘前日,小侯爷去了一趟东宫。”裴女官察觉到她踟蹰的步伐,停了脚步,道:“您或许不知,坠马一事是姜家三姑娘设计,想必小侯爷一早便知晓了。”
姜予张了张唇,脑子里一顿,才如惊雷炸开,裴女官这话说的过于惊悚,小侯爷前脚去的太子府,后脚太子便下了聘,宁栖迟与姜千珍有情,太子原先蓄意撮合拉拢,如今这举动不是撕破脸皮么?
姜千珍刻意设计,既如此,那小侯爷原先是否真的执意要娶她?
“少夫人应当知晓,小侯爷同姜三姑娘在外的谣言,青梅竹马自小有情,若不是恒生了这么个变故,怕也是才子佳人的美话。”裴女官道:“赐婚之事非是儿戏,自坠马之后,一直传闻小侯爷承诺会娶三姑娘过门,说的最多的便是以平妻相待。”
这事几乎是人尽皆知,所以外头传言小侯爷同姜千珍私会之时才没有那么多骂名,因为几乎旁人默认,宁栖迟会娶姜千珍,不是平妻,也会是贵妾。
宁栖迟一向守诺,一直都是君子之风,他们坠马消失一夜,姜千珍算是彻底攀附上了宁家。
小侯爷如若不娶,亦是有损于名声。
可没曾想,姜千珍居然另谋高就,不嫁了。今日裴女官这话,便是说明,她另择他路或许就是小侯爷所为。
宁栖迟,或许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对姜千珍有情愫。
姜予得知其中内幕,有些震惊。
见她如此,裴女官很满意,意味不明的说道:“如今小侯爷与您和离的心思必然淡了,贵妃娘娘并不是不讲理的人,若您能讨得她开心,未必不能继续留在侯府。”
姜予神思回拢,才知她说这一番话的目的。她不禁很邪恶的想,贵妃是真的关心宁栖迟,还是怕断了与侯府的联系呢?
姜予散去这古怪的想法,并不接应,“我嫁的是小侯爷,不是贵妃娘娘,该不该留下来,也不该是娘娘同我说。”
裴女官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一时间巧舌也僵在了口中。
姜予思考片刻,又道:“况且若是我不想,就是求我,也未必有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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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43
◎不用怕,孩子◎
城墙上, 一道素色倩影掠过,停在了至高点。
素手搭其上,袖袍被吹得鼓起。
身后人担心地问, “姑娘,咱们这样会不会得罪了贵妃娘娘啊?”
衣裙如云,隔着远距离,只能看见一片密集的人群,听见鼓声,肃杀的气氛如在眼前。
姜予远远的看着,耸了耸肩。
“她提出,我拒绝,说什么都会得罪。”
原先一开始, 便是将话都说绝了,如今回头施舍,她为何要感恩戴德?
话说的难听,可意思便是如此, 拒绝便已经是得罪了,既然如此,为何要唯唯诺诺, 贵妃本就不喜欢她。
“说不准, 等侯爷回来......”
“什么?”
可话到此,她却摇摇首不再说下去, 等他回来,或许便是和离的日子了, 她还在意贵妃做什么。
隔着距离, 姜予看不见小侯爷, 就同贵妃所言, 她做到了一切身为主母的本分,却丝毫不在意这位夫君。
此去,前路坎坷,或许不巧,真的是永别。
姜予又看了一眼,最后在落雪中转身,“走吧。”
*
宫里的年宴自然是很热闹的,天子近臣和家有诰命的女眷都要一同入席,侯夫人不能来,便由姜予出席。
王家近来炙手可热,王夫人已经得了诰命,此刻正被团团围了起来,夫人们脸上都堆了笑脸。
可她眼见了姜予,就几步上去,笑道:“你同我坐吧。”
陈家夫人瞧见她,也温善的道了声好。
姜予一一打过招呼,忽觉前排有道目光看来,她瞧着对方身上隆重的服装,略微疑惑,很快她便收回了目光。
其他夫人脸上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这风水轮流转,如今上京女眷圈里头姜予的名声可算是今时不同往日。
姜予在王夫人身侧的席位坐下。
王夫人道:“前几日,我听茵茵同我说,你准备年后到外头庄子巡检一番?”
姜予笑道:“嗯,带着我家几个小妹,去住些日子。”
“那儿清净。”王夫人赞同道:“我家几个姑娘郎君素日待在家中也是烦闷,若是能出去放放风,也好过总给我添乱。”
姜予一听,便知王茵茵同她说过了,几番言语后,把事儿定了下来。原来只是两家的事儿,偏偏有人竖着耳朵听,心里算盘打得直响。
韩夫人借着她家老夫人的光进了宫,早早挤在中间,脸皮厚的插进去话,“呦,我家萍儿也说,这到了春日躁动,想出去踏青踩风呢。”
两人没搭理她,她便兀自说道:“我家还有两个整日不学好的混小子,一身的武力,小女娘在外头,还是要有人照应着,况且这人多总是热闹的。”
韩夫人嘴皮子厉害,王夫人也不好一句不答,她说上一句,韩夫人便能说十句,姜予听着两人说话,安静的饮着佳酿。
忽然眼前多了个侍女,低着首对她道:“皇后娘娘在申时二刻便会前来,夫人若觉得枯燥,可在宴后去钟粹宫歇息一二,宫筵要到戌时才结束。”
钟粹宫?德妃?
侍女声音说的很轻,说完后便转身离开,姜予随着她的背影瞧去,看她停在了陈夫人身后。
德妃的母家便是陈家,姜予心中蹒跚了一会,可见陈夫人脸上礼貌的神情,倒不似是要害她。
她便弯了弯唇,回以礼貌。
韩夫人几次三番想同姜予说话,刚开口要问一句,宴席上便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皇后娘娘驾到。”
姜予便起身同众人一道行礼,她席位不算太往后,只见眼前拖去一道曳地的华贵裙摆绣着金丝风雀,很显尊贵。
之后,太监又一一报了宫中的各宫妃嫔入场,姜予低首,并不去看旁人。
宫里的筵席不似寻常人家,上面的几位近亲宗室说的话大多都夹带明枪暗箭,各宫妃嫔也是,姜予只是个小人物,她习惯的开启了自己多年养成的技艺,心里默念,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陛下是来的最晚的,姜予依旧低调行事,只是没办法被喊到名,她心想果然如此,便从容出列,跪下行了个不出差错的礼。
场上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只觉有一道威严的目光从她浑身上下扫了一通,接着便是冷声置地,“侯夫人可安好?”
“牢陛下挂念,冬日天冷,婆母身子略恙,臣妇在其身侧照料不曾懈怠。临行前婆母嘱咐臣妇要进宫谢恩,不能来亲自拜见,是她之憾。”
德妃道:“她身子不好,有这份心已是难得。”
姜予又往下弯了弯身,“多谢娘娘体恤。”
姜予行为并无一点错处,谈吐也中规中矩,既不出彩亦让人看出一点毛病,一般来说,叙话到这基本上已经可以结束了,可皇后和圣上都未发话。
只听席位上,怀着孕的容嫔掩唇笑道:“早先便听闻,你身怀几分通灵之术,可能瞧出,我这胎是男是女?”
她像是四五月份,并不是特别显怀,自然民间所说圆儿尖女并看不出。
殿内即刻寂静下来。
容嫔这问话,也是掐着数冒的,席间女眷都瞧着,那什么占卜之事传的神乎其神的,大多数人想的也只是瞎猫碰见死耗子,并没那么当真。
可过了那事以后,不少人也不想得罪她,生怕真同韩家那姑娘一样落了个什么晦气。
眼下,却被勾着好奇心。那等大逆不道的话,对着宫内娘娘,姜予还敢说出口么?
片刻后,德妃皱了皱眉道:“容嫔怕不是糊涂了,皇嗣之事也拿来当做谈资。”
容嫔笑道:“我不过是说笑罢了,贵妃都没说什么,德妃娘娘何必这般较真呢?”
那意思明晃晃的,人家婆家人都不曾开口维护,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什么?
贵妃凤眸在姜予身上划过,眼底带着些轻嘲。
窃喜的,嘲讽的,担忧的,焦急的,看热闹的视线凝聚在姜予身上,贵妃不喜这侄媳,有目共睹。
只听她从容道:“臣妇愚钝,并无此等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