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外面响起了嘈杂声,那个将军回来了。
莺娘听着那些纷沓的脚步,铁甲摩擦的声音,还有男子们低沉的说话声。
知道宣判自己命运的人来了。
她深深垂下头。
侵略者的将军在亲兵的簇拥中大步走了进来,脚步声铿锵,踩在别人的心头。
校尉立刻迎上去:“将军,这个人是本地的县令。”
莺娘的父亲垫着步子跟上去:“将军,将军。”
将军脚步没停:“什么事?”
莺娘的父亲腰一直弯着,追着将军的步子:“将军攻城辛苦了,下官家中小女,特送来供将军差遣。蒲柳之姿,还望将军不要嫌弃。”
说得委婉,意思很明白。
将军哼了一声,走到大堂的台阶上才转身,抬手低头摘头盔:“少弄这些,先把县库……”
将军抱着头盔,声音戛然而止。
火光下,县令的身后跟着一个少女。
十四五。
一身单薄白衣。
俏生生地。
抬眼看了他一眼,立刻低下了头去。
含着泪,忍着辱地站在许多粗野男人放肆打量的目光中。
满院子血污和堆起来的尸体,唯她素净婉约得像从画里走下来的江南仕女。
玉骨冰肌,不惹尘埃似的。
“……把县库封好,”将军说,“把册簿整理好,我的人会去接手。”
将军的语速变得很慢很慢。
“不要想趁乱贪污,吞了多少,给我十倍吐出来。”
将军继续说着,可他的眼睛没能从莺娘身上移开。
大家伙都看到了。
第194章 番外:莺娘2
大家都看到了。
唯独莺娘微垂着头,没有看到。
她只听到了父亲和将军的对话。
将军训斥父亲,父亲连连称“是、是”,“不敢,决不敢”。
刚才看那一眼,将军摘了头盔,胡子拉碴,脸上身上有烟熏有血污。与她日常能接触到的面如冠玉的江南士子完全不一样,令人害怕。
火光下也没看清长什么样子。
但比想的要年轻,也比想的要更高大。不是老头子,也不是满脸横肉的那种。
该庆幸吗?
县令一直点头:“是,是。那下官这就去办。”
将军点头:“去吧。”
于是,县令转身就走了。
快得让人喊不住他。
莺娘不敢置信,转身喊了声“爹!”
可她的父亲就那样把她丢在了那里。
她甚至追了两步。
可那里全是男人。
粗壮的,浑身脏兮兮的男人们,在火把的光下,一双双眼睛都看着那么地可怕。
莺娘的脚步停住,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可身后也是有许多人的。
她转过身来,那个将军就站在台阶上看着她。
火把的光把他脏脏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只有那双眼睛,说不出是冷还是热,总之吓人。
莺娘被这许多男人围在了院子里,有种赤身又无处可逃的绝望。
她紧紧攥住衣带的两只手,都在发抖。
想哭,可哭都不敢哭。
她在这全是粗野污脏男人的庭院里,仿佛是一块鲜美多汁的肉,总觉得只要一哭,就会有无数的饿狼扑上来撕咬她,生吞活噬。
少女显见是吓坏了。
纤细的身体一直在发抖,眼窝里充盈了泪水,谁看着不心生怜惜。
只粗鲁男人们不知道,他们自以为“怜惜”的目光,正是把少女吓得抖若筛糠的原因。
只大家好像集体被施了什么法术似的,动作都变得很慢。
该快步走动的好像腿忽然受了伤。
该出去的也在门口脚步磨蹭。
还都偷偷地瞟向正堂的台阶处。
直到将军喝了一声:“都手断腿断了是不是!”
一下子众人就恢复了正常。
该跑的跑,该走的走。
可气,没看到将军怎样处置。
正堂的庭院里,莺娘垂着头,不敢大哭,可还是有泪珠子控制不住,掉在鞋面上。
她听见那将军大声唤了个人,问:“后面拾掇了好吗?”
那人说:“差不多了。原来府里的人都先关起来了。”
将军道:“先与她寻个院子安置。”
那人欢快地应了。
将军顿了顿,又道:“找两个丫头给她。看她需要什么,去置办。”
再顿了顿,又道:“派两个人看着,别出事。”
这便是,收下了?
男人们互相挤眉弄眼,咧嘴偷笑。
受了将军命令的校尉大步走过去:“这位娘子,请跟我来。”
男人们也都收了视线,不再多去看她。
刚才她是降城县令之女,大家肆无忌惮。但现在,她是将军的人了。
怎能对将军的女人无礼。
莺娘无处可去,无路可逃,只能点点头,忍着眼泪,跟着那校尉走。
走了几步,视野里出现了台阶和男人的靴子——要去后面,自然要穿行游廊,走角门。可从侧面入,也可从正面。
校尉带她走正面。
校尉把她带到了将军的跟前,还停下了。
莺娘自然也只能停下,不敢抬头,只看将军的脚。
将军身材高大,腿很长,脚也很大。
将军说:“你别害怕。我现在忙,回头再与你说。”
声音温和,但没有更多了。
那么多男人都在竖着耳朵听呢,
只这个人叫她“别害怕”,终究是恐惧中的一点安慰。
溺死人抓到的一截浮木。
莺娘泪珠子啪啪地落下来。
火光昏暗,远处的人看不见,但将军肯定看到了。
他说:“去吧。”
校尉又开始走。
莺娘抹抹眼睛,屈膝行了一礼。
书香之家熏陶出来的女孩子,一举一动都是自小养出来的。这一礼行得匆忙,可依然那么好看。
有士兵跟旁边的人咬耳朵:“像画里的人似的。”
莺娘被带到了这座将军府的后宅。
一路上校尉琢磨把她放到哪里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