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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笑声传来。
    那是太后的笑声,满是慈祥与疼爱。往日里明湘和桓悦鲜少见过她这样毫不掩饰的疼爱,就连太后的嫡亲侄女梁慧都没有这个待遇,唯一能令太后百般疼爱掏心掏肺的人明湘只见过一个,就是她们梁家嫡出的那根独苗梁善。
    当然,现在梁善烂的骨头都没了,彻底变成了旧事。
    殿前宫女入内通报,刹那间太后的笑声戛然而止:“皇上和永乐来了,快请。”
    二人入内,桓悦只简单行礼,明湘则深深一礼,先问了太后安好,随即起身。
    太后身边原本坐着福容大长公主,现在大长公主已经连忙站起身来。只有一个小童还坐在太后怀里,懵懵懂懂抬头看向桓悦的方向。正是大长公主与驸马所生的独子柏枢,乳名康儿。
    大长公主连忙道:“康儿,忘了娘怎么教你的了,快起来给皇上行礼。”
    太后溺爱起儿孙来,那是真的丝毫不带脑子。曾经的安平侯世子梁善被她娇惯成了一幅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现在对着唯一的外孙,太后同样把他看得像是眼珠子:“康儿还小呢,你急什么。”
    大长公主差点气个倒仰。
    桓悦还不至于挑一个小孩子的礼节,当即摆手:“福容姑姑客气了,今日家宴,只讲情分,不讲那些繁文缛节。”
    福容大长公主暗自松了口气。
    太后脸上也笑开了,一边让桓悦和明湘入座,一边道:“康儿,这是皇上表兄,这是你永乐表姐,记住了吗?”
    那孩子年纪还小,很是乖巧听话,跟着太后开口叫人。桓悦不大喜欢小孩,身上没什么能给小孩的东西,明湘见状,从腰间取了个荷包递过去给他。
    荷包里装的是一对小小的金如意,柏枢接了荷包,一字一句道了谢,坐在太后怀里乖乖玩荷包,也不嚷叫,眼睛眨呀眨的,很是可爱。
    这个家宴总共只有太后、大长公主并她的儿子、桓悦、明湘五个人参加,眼看人都到了,太后吩咐开席。
    满桌人到底不是亲生的祖孙,最多只有些面子情,短暂的敷衍一下还看不出来,这么围坐在一张桌上,很快就暴露出了众人间的生疏。如果打个不恰当的比喻,那么就活像是一对皇帝赐婚的怨偶,碍于赐婚不能和离,又实在过不到一起去,于是全都挂着虚伪的假笑。
    随着时间的流逝,连年纪最小的柏枢都意识到气氛的僵硬,不安地转头看向母亲。
    大长公主悄悄拍了拍儿子的手,然后轻咳一声,道:“皇上,听闻钦天监选了几次,最终定了九月十五,要将镇国公的灵牌移进府中?”
    这是桓悦和明湘早就商量好的,令柳黛奉柳氏上下的灵牌迁入镇国公府供奉。此前钦天监算了几次吉日,因为南北开战的事改了日期重新测算,最终定在了九月十五。
    桓悦嗯了一声。
    啪的一声,太后放下银箸,淡淡道:“哀家多饮了几杯,先回去歇着了,你们不必拘束。”
    大长公主顿时痛苦地闭上了眼。
    这一刻,哪怕身为太后的独生女儿,从来明白母亲这个担当不起的性格,大长公主都不由得在愕然之余,生出了一点对于太后的淡淡怨气——身为母亲,你就这样把女儿丢下一走了之了吗?
    要知道,这场家宴事实上是为了太后才办的!
    大长公主满腹恼怒无可倾吐,眼看母亲已经在宫女侍从簇拥下退入内室,她张了张口,面对着皇帝与永乐郡主两个小辈的目光,刹那间生出了被架上火烤的慌乱。
    然而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大长公主重新端起肃然的神情,强笑道:“母后听闻此事,当时便对我说,镇国公府乃是为国牺牲的忠臣良将,迁移灵牌更是大事,再如何郑重也不为过,所以,母后想要亲身前去主持此事,也算是为镇国公府的满门忠烈尽一份心。”
    “?”
    桓悦不动声色地和明湘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眼底的迷惑:“太后这是转性了?”
    “皇祖母明见。”桓悦微笑,“既然皇祖母有此念,朕自然不能不允,到时候,还要劳动皇祖母凤体,亲自出宫去主持。”
    大长公主的笑容愈发僵硬:“……母后一向很愿意为国为家略尽薄力。”
    既然如此说定,接下来大长公主与明湘二人自然又是推杯换盏一番,又消磨了近半个时辰,才终结了这场尴尬的家宴。
    从慈宁宫出来,桓悦悄声对明湘道:“大长公主的话肯定没说完,太后必定有所求,只是大长公主没好意思出口。”
    他能看出来的明湘当然也能看出来:“太后想做什么?”
    桓悦摇头表示不知,紧接着举起三根手指:“太后在意的无非三样,她的地位、梁家的地位和大长公主的地位,你说她想求的是哪个?”
    明湘耸了耸肩表示不确定:“既然太后和大长公主都不说,何必上赶着去猜测?”
    “说得对。”桓悦笑起来,“我才不想理她。”
    “?”明湘听出不对,猛然转头,只见桓悦正偏过头朝她笑,神情自然看不出问题。等明湘从前后侍从手里接过宫灯提起来一晃,通明的灯火之下,只见桓悦乌黑的眼珠上仿佛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眼梢泛起了一层淡红。
    明湘:“……你是不是喝醉了?”
    “没有啊。”桓悦答道。
    明湘心中慢慢开始嘀咕,却也拿不准——她自己从小身体不好,无论赴什么宴都没人敢劝她喝酒,桓悦则是登基前年纪还小,登基前三年又因为国丧没怎么开宴,所以她居然也没摸透桓悦的酒量,只知道他在慈宁宫喝了几盏……几盏什么酒来着?
    “回福宁殿吧。”明湘说。
    桓悦轻轻道:“皇姐会陪我吗?”
    “?”他说完这句话,明湘顿时更觉得他醉了,桓悦虽然大胆却很有分寸,除非关起殿门来说私房话,很少在外表现出如此缱绻的一面。
    这不止是因为他本性谨慎的缘故,更是因为他本能里绝不愿意给明湘带来任何危险——历朝历代天家比这更混乱、更无忌、更骇人听闻的事不知凡几,但除非是丝毫不顾身后声名的昏君,正常人都不会大胆到把这种丑闻揭到台面上去。一旦揭开必然要有人付出极其沉重的代价来维护皇室声名,在皇帝和郡主之间,付出代价的那个绝对不会是皇帝。
    明湘目光不易察觉地四下一瞥,确定随行的都是皇帝身边的熟悉面孔,一个个都恍若未闻低垂着头,松了口气,失笑:“我陪你回去。”
    福宁殿距离慈宁宫不远,很快就到了。桓悦进内室去换衣裳,明湘看看时间还不算太晚,坐在外殿等他,顺便命人煮了碗解酒汤。
    她在外等了一刻钟,等的怀疑桓悦是不是要进去亲手织一件新衣裳出来,都准备站起来离开了,才见桓悦一手按着眉心出来。
    明湘已经把桌子上几碟子点心尝了个遍,只觉得每一碟都甜得发腻,她嫌弃地叫来宫人奉水漱了半天口,觉得自己舌尖上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甜味。
    桓悦缓步过来在她对面坐下:“皇姐这是嫌弃我这里的点心?”
    “太甜了。”明湘瞟他一眼,端起茶盏来喝了口茶,用清苦的茶香压下去点心甜腻的味道,“你是吃了半罐子蜜糖吗?”
    不知为什么,桓悦突然笑了起来。他一手托着腮,眼睛弯起来,明湘怀疑这是他酒还没醒的表现,于是问宫人:“醒酒汤还没煮好?”
    “我没醉。”桓悦勉强止住笑意道。
    明湘缓缓蹙起了眉:“醉鬼都喜欢说自己没醉。”
    作者有话说:
    本章事没搞完,明天有个论文ddl,后天更新下一章,一定写到那个点。
    第109章
    他复又低下头去,细密地啄吻
    “或许是吧。”桓悦微笑道, “也许我真的醉了也说不定。”
    他凝视着明湘,神情缱绻,满含着一如往日般令人心醉神迷的柔情, 其中爱意几乎要化作实质流泻而出。
    桓悦抬手, 指尖贴上了明湘冰白的面颊。
    “皇姐。”他喃喃道,“每当我看见你,在欣悦爱慕之余,往往又会生出忐忑不安的感觉。”
    他放低身体, 抬起眼来,自下而上地望进明湘眼底,是个全然仰视的姿态。
    “你会抛下我吗,皇姐?”
    明湘垂下眼,不偏不移地与桓悦对视。她浓密乌黑的眼睫垂落,遮挡住了眼底一闪而逝的光芒。
    她失笑:“我为什么会抛下你, 我怎么能抛下你?”
    桓悦仍然固执地望着她, 端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种难以琢磨的神色来, 仿佛明湘那短短一句话并不足以使他安心。
    “我是大晋的郡主。”明湘短促地笑了一下,“我的母亲就在这里, 我的一切都与你密不可分,我怎么会抛下你?”
    这句话果然有用的多,桓悦那种忐忑的、不安的情绪似乎略略消散了些, 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终结这个话题, 反而接着追问:“那我呢?”
    那就没有半点,是出于对我的爱意吗?
    明湘垂首,不答反问:“我记得这个问题, 你曾经问过。”
    “我不安心。”桓悦轻声道。
    他像只蜷缩在冰天雪地里的狐狸, 把自己团团缩成一团试图抵御随时可能来临的风雪, 却又掩盖不住向往,于是火红的一团里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张望着。
    “皇姐对我的回应,是出于垂怜,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情意呢?”
    桓悦没有等到明湘的回答。
    永乐郡主坐在通明的灯火中,堂皇的殿堂下。她面容白如冰雪,神情无喜无怒。这为她的美丽又额外平添了一份高不可攀,仿佛她高居天外,平等的居高临下俯瞰着所有人。
    桓悦的心不轻不重地跳了一下,在胸腔里回荡出洪亮的余音。
    明湘低头,吻上了桓悦的唇。
    行动永远比言语更有力,明湘吻下来的刹那间,桓悦愣住了。但下一刻,他就直起身来,捧住了明湘的面颊,更深更重的吻了回去。
    少年皇帝的吻比往常更加深重用力,明湘几乎透不过气来,在急促的唇舌纠缠中推了推桓悦的肩膀。
    桓悦停下来唤了声皇姐,声音柔和,还带着轻轻的喘息。
    下一刻,疾风骤雨般的吻再度落下,不知什么时候,榻上的小几被胡乱推到一旁,而明湘一阵天旋地转,已经躺倒在了榻上。
    她急促地喘息着,桓悦埋头在她颈间亲吻吮咬,唇舌擦过的地方带起颤抖的热意。
    明湘不知道笼罩着自己燥热到底是由于窗外吹进来的暖风,还是由内而外生发出来的。她抬起手抓住桓悦的手臂,却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在颤抖:“衡思——”
    尾音猝然变调,因为桓悦正不轻不重地一路向下,吻进她不知何时散开的领口之中。
    刹那间明湘视线茫然地一扫,目光掠过殿中书案上的那只蟠螭纹博山炉。炉中焚着静心凝神的香,袅袅白烟升腾而起,让明湘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她开始止不住地颤抖,额间渗出细密的汗水来。恍惚间明湘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声音,等她茫茫然找回一点缥缈的神志,才隐约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喘息声。
    当啷一声脆响,那是明湘发间玉簪落地,跌的粉碎。
    该停下来了。明湘想。
    她和桓悦从前时常亲近,但是这一次不同,他们似乎都已经失去了自制的能力,开始前所未有的试探着那条彼此讳莫如深的界限——太过头了,这太过头了!
    明湘去推桓悦的肩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完全失掉了一向的平静,尾音奇怪的变了调:“衡思,衡思。”
    桓悦停住动作,他伏在明湘上方,当他抬起脸,明湘看见桓悦乌黑的眼底覆盖着一层水雾,唇若丹朱,发丝胡乱地披散在肩背上,也垂落在明湘颈间胸口。
    “皇姐。”桓悦唤了一声,神情茫然的像只稚嫩无辜的小狐狸,似乎不明白明湘为什么要突然叫停他的动作。然而他的声音是哑的,面容素白,眼珠乌黑,朱红的唇和凌乱散落的长发,让他看上去全然不似端丽的少年皇帝,反而像一只噬人的美丽艳鬼。
    “我热。”明湘轻轻地道。
    桓悦抬起手,他的指尖柔柔地摩挲着明湘的面颊,然而就连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都惊起了一连串的涟漪。
    他们长久地对视着彼此,能够在这咫尺的距离里看清对方眼底倒映着的自己。桓悦低下头,在明湘耳畔轻声说:“我也是。”
    然而谁都没有下一步动作,明湘没有继续推开桓悦,桓悦也没有退开。在片刻的寂静之后,桓悦小声问:“皇姐今晚留下来好吗?”
    明湘闭上眼,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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