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行?你现在……”
贺光徊打断老师继续往下,神色一改平日的淡漠,带了点罕见的认真:“老师,在我是病人这一基础上,我还是一个有独立思想的成年人。我不想听任何人的去挣什么最年轻的教授,也不想因为谁的一句话就在还有能力教下去的时候早早回家混吃等死。”
系主任觉得自己一向沉稳不爱表露心迹的学生今天有些他猜不透的激动,这种不轻不重的激动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奇怪,但这些话是从贺光徊嘴巴里说出来的就怎么听怎么奇怪。
他没头没脑地问:“你和小秦吵架了?”
贺光徊愣了一下,摇摇头说:“没有。”
老人家琢磨不来年轻人的想法,听见回答也只是挑眉盯着贺光徊多看了两眼便不再深究。他老气横秋地叹道:“你能这么想是好事,别想太多,就好好做你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好。当然,也不用把自己逼太紧。”
贺光徊低下头,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方才的激动。他局促地双手绞在一起,在老师不经意间又缩回了自己的壳里。
“我只是……觉得自己还能支配自己思想和躯体的时候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后面老师还说了什么贺光徊已经不记得了,他甚至都忘了老师是怎么离开的办公室,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办公室里已经只剩他一个人还坐在靠背椅上。
先前同老师说的那些话里基本上句句属实,不想听任何人的是实话,想趁自己还能支配躯体的时候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是实话,那句没想到能写完文章就更是实话里的实话。
这段时间贺光徊总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莫名其妙就开始愣神,心里空荡荡的,耳朵像塞了两团棉花什么都听不进去。出题的时候会愣神,写论文的时候也会愣神。
想的太多,最后就变成了什么都没留在心里,以至于回过神来的时候会惊觉怎么时间过得那么快。
他一手撑着办公桌一手撑着座椅靠背站了起来,足尖点地动了动因为坐太久而有些麻木的腿。打算回工位拿水杯接点水喝,然后回来一边改试卷一边等秦书炀来接他回家。
不得不说忙起来有忙起来的好处,好处就是忙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然后再一愣神就到了下班的时间,回家吃完饭再改几张试卷就可以吃药睡觉,一晃一天就过去了。漫长的一周这么过下来也不觉得很难熬,好像一眨眼秦书炀就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贺光徊端着水杯这么想着,而后发自内心地笑了下。
他拖沓着麻木的双腿往墙角的饮水机走过去,忽然天旋地转,麻木的双腿好像突然被水泥封住了一般,整个人如同怀里的水杯一样,重重砸在地上。
第14章
飞机晚点,秦书炀来不及回家放行李,下了飞机就往学校赶。
靠近学校的时候秦书炀让司机靠边停着等他一会,再上车时他怀里抱着一束漂亮的冰蓝色玫瑰,耳侧夹着电话对电话那边说:“炖个百合,别放太多的冰糖,我老婆上次说你家新换的师傅做甜品太甜了。”
“……对,三个菜一个汤一个甜品,汤你弄好点,我们再四十分钟就到。”
收起电话,秦书炀笑眯眯地招呼司机师傅可以启程了。司机是本地人,叼着烟同秦书炀闲聊:“刚下飞机就要约妹妹出切耍啊?”
“啊?”秦书炀反应过来司机是在他讲话,也笑了起来,“不是妹妹,是我老婆。我飞机晚点了,来不及回家做饭给他吃,一会接到他出去一起吃。”
司机笑得更大声一些,摇摇头说:“搞不懂你们小年轻,下个班还要接。”
“不是的,不是他非要我接。”秦书炀笑着否认,“是我太想见到他了。”
身侧的鲜花传来淡淡的香味,秦书炀温柔地碰了碰花瓣。为了能早点回蓉城,这几天秦书炀忙得根本来不及拾掇自己,现在胡茬都变成了胡子,衬衣领子也皱巴巴的。要不是还算长得人模狗样,那基本和流浪汉没什么差别。
兴许是累了,秦书炀后面是靠在窗子上休息着的。他眼里的温柔缱绻和糙得没边的外表形成了极大反差,在将暗未暗的夜幕下一双眼睛让人只看一眼就难以忘却。
市郊不好打车,秦书炀担心贺光徊等他时间长一会饿坏了。出租车停在校门口的时候秦书炀干脆又多给了司机点钱,让司机等他一会,然后抱着那束鲜花匆匆走进夜幕。
越靠近那栋最熟悉不过的办公楼秦书炀的速度就越快,最后干脆上楼的时候充分发挥了腿长的优势,一步跨三个台阶地往办公室赶。
还没到办公室门口,他就迫不及待地喊了声“幺幺。”
来的这一路秦书炀给贺光徊发了不少消息,贺光徊一条都没回。他想好了,一会要用下巴把贺光徊的脸磨红才算数。
秦书炀满心的欢喜摁都摁不住,从上扬的嘴角和下弯的眼角里流淌出来。
他怎么能想到,推开门迎接他的不是因批改试卷太忘我而忘了回消息的贺光徊。
办公室往里一点是一块没着没落的空地,离前面的饮水机和系主任的花架有段距离,离后面的办公桌也同样差了一截。
往日方便老师走动的空地现在变成了贺光徊无法撑扶的缺憾,他趴坐在地上,周围是一地的碎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