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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忽然有一种练字多年后,发现手里的笔是王羲之遗物一样的震撼感。
    陆萍香忽地咳嗽了几声,问她:“为何想问这些?”
    “只是听公仪蕤说起些传闻,心中好奇罢了。”
    “他是爱胡说这些东西,当初花月道宗宗主与平秋宫夫人私通便是被他所传,以至于两宗交恶。”陆萍香感慨道。
    虞禾笑过以后,又忍不住问道:“长老最近身体不适吗?”
    “只是与心宗一同修补各处法阵,略有些疲累,很快就没事了……”他说话的时候,面带笑意地看着手中金蝶轻轻振翅。
    第42章
    陆萍香静静地仰起头, 望着虞禾跟霁寒声在桃树中穿梭着摘桃子。
    淡鹅黄的衣裙飘动着,柳色腰带如枝条般垂落,掩映在苍翠的枝叶间, 衣袂翩跹时偶尔会让他产生一种故人仍在的错觉。
    虞禾好一会儿没听见陆萍香说话,再看去的时候发现他正看着她的方向出神,眼神却又不像是在看她, 表情甚至有几分怅然。她猜陆萍香一定是想起他的那位夫人了,或许很多年前, 他夫人也曾在此处陪他摘桃子吧。
    虞禾想起书中陆萍香的结局, 又有些感慨地想,以如今的谢衡之的模样看来, 陆萍香应该就不会死了。她入门后一直受到陆萍香照拂, 他是栖云仙府中对她最好的前辈,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看到这样一个温柔和善的人无辜死去。要是以后能再回到栖云仙府,她一定会回来拜见他。
    离开萍香山的时候, 虞禾跟霁寒声一人抱了一大筐桃子。
    尚善感受到体内契约的召唤,很快就从河底钻出来,二话不说先张开大嘴。
    霁寒声忍俊不禁, 将筐里的桃子一个往往尚善嘴里丢。
    虞禾扔桃子的同时, 默默出神想着别的事,桃子扔歪了砸到尚善的眼睛, 他疼得“嗷”一声,愤怒道:“你瞎呀!”
    “抱歉抱歉。”虞禾连忙又给他丢了一个桃子赔罪。
    “你在想什么?”霁寒声停下手中的动作问她。
    虞禾坐在地上,发愁道:“我在想, 要不要和这把剑缔约, 让它成为我的本命灵器,如此一来日后也能使用剑阵, 说不准还能更好地悟透须臾剑法……”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手边的锈剑,又说:“但你看它现在的样子,万一这锈迹永远去不掉……”
    “或许,你与……破伤风缔、缔约之后,才能遇……机缘。”
    虞禾忽然有些后悔,下次有人再问她这剑叫什么名字,她一定不胡说八道了。
    “你说的也是,试试才能知道。”虞禾说着就用以风为刃划破手掌,将血滴在了锈剑之上,而后默念心诀。
    锈剑嗡嗡动了起来,一阵灵光消散后,片刻便没了动静,斑斑锈痕一如方才。
    “看来还要再等等。”虞禾叹了口气。
    “桃子!”
    尚善催促道。
    “来了……”
    ——
    三秋竞魁在即,红枫小筑已经快被各地的仙门住满了,霁寒声也忙碌了起来。
    虞禾从前在悔过峰的事务是鹤道望的随身弟子,如今鹤道望昏迷不醒,她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代职的峰主有自己的弟子,并不需要她跟在身边。于是虞禾每日给鹤道望的花草剪枝浇水,做完后便又像从前那样,满山门的找人切磋比试。
    几乎所有人都看出了虞禾修为的进步,押虞禾赢的人越来越多,时常能高过悔过峰的内门弟子,一些不想挨打的同门也纷纷拒绝再与她比试。
    虞禾每回一身淤青去找尚善,他都在担心她会不会哪一天突然死了,把他也给连累,催促着她赶紧将契约解开。
    虞禾原本还想拖上一拖,然而她与霁寒声每日都去禁地找尚善的事,不知道被谁给举报到了悔过峰的长老那处。霁寒声是姑射山的人,自然怪不到他头上,加上三秋竞魁在即,他的师伯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惩处。虞禾便大不相同了,她本就是悔过峰的人,又只是个内门弟子,与魔物私通是大罪,若不是尚善身在禁地,她必定要到洗心台受刑。
    长老知晓她是鹤道望的随身弟子,顾忌到鹤道望品性恶劣,得罪他必定会招致报复,最后只让虞禾连续一个月,每日在戒律堂前跪三个时辰。将此事诏于告示碑以儆效尤。
    鹤道望在的时候,戒律堂每天都能跪上一排的弟子,虞禾还同情过他们,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也能轮到她自己。
    虞禾虽然不知道是谁闲来无事将她给举报了,但她决定先把这个仇记在萧停身上。
    如今鹤道望昏迷,戒律堂前罚跪的弟子少了许多,连续好几日,都只有虞禾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跪着。同门在告示碑上看到她的名字,惊讶地跑上去看,给她送水还陪她说话,新来的长老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连续跪了好几日,虞禾膝盖都是一片青紫。在戒律堂看守的前辈看她面色痛苦,好心提醒道:“你下次往里头多垫几层,这位长老不像峰主,他会当没看见的。”
    鹤道望是让人罚跪,还要先命人去检查,抽走别人护膝的狠毒心肠。
    虞禾点了点头,调整了一下姿势,就听堂中有人在激烈地朝着什么,很快一鞭子下去又安静了。
    “最近戒律堂好像又忙起来了?”
    “是啊,楼疏雨妄图开启魔域,搞得仙门百家人心惶惶,前阵子去围杀十二楼战死了不少修士,阳关一脉的人找到机会又开始冒头了。”
    虞禾觉得有些耳熟,又问:“阳关?”
    “就是那个扬言杀尽魔族,要让九境以内,修士为尊,凡人为卑的阳关道。这不是胡说八道吗?一群疯子,许多仙门内都有信奉阳关的弟子,栖云仙府也是,这个八宝法门的修士欺压凡人被送到这儿来了。”
    虞禾也想了起来,这个阳关道在书里还占有不少戏份。魔物以世间恶念为养分,世间万物,唯有人族浊念最多,恶欲最重,因此只会让魔物无穷无尽,杀之不绝。阳关道的修士认为,魔族既然是因为人的恶产生,凡人无力抵抗魔族,不过是自食恶果。
    魔物因凡人恶念而生,前去除魔卫道的却都是好人。好人为了保护一群无能的恶人而死,实在是太不公平。若要修士以性命护卫凡人,就该得到敬仰与供奉,就像庙里的神仙一样,得到了供奉才会保佑信众。
    原书女主柳汐音就是坚决反对阳关的一员,书里她的好友正是因此与她不合而反目成仇。
    那个时候阳关已经逐渐壮大,虽说除魔的事没少干,但也在凡间欺压百姓,以至于加重了凡人与修士的矛盾。后来甚至有些地域的凡人为了报复,甚至到了一种联手残杀仙门修士的地步,柳汐音与男主也曾险些死在凡人手中。
    虞禾摇摇头,说:“修士也是从人过来的,成了修士就高人一等,未免太荒唐。难道身为凡人的父母亲友,也要对修士跪拜上供不成?”
    前辈点头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修士是得了天命的凡人,便不该辜负一身能为,除魔卫道乃是责任,怎能向凡人索取报酬。”
    正说着,忽然平地生风,戒律堂檐角的铃铛被吹得当啷作响,周围的林木花草也被拂动。倏尔间风又消失了,虞禾立刻反应过来,方才那是灵气震荡。
    “这是……”前辈朝着东面看去。
    戒律堂内有人感应到了灵气的震荡,长老也跟着走了出来。
    虞禾也随着他们的目光扭过头,发现东面的天际有一道折射着彩色光晕的白虹,然而只是短暂一刻,白虹便消散了。
    这时候她才听见有人感叹地说:“掌门这是破境了……”
    前辈也反应了过来,那道灵气波动,是谢衡之成功破境,已至悟心剑,登天道的剑修境界。
    虞禾跪在地上,默默地仰起头,望着那道虹光消散的方向,其他人正对此事议论纷纷,她心中却莫名一片平静,只是忽地又回想起上一次见谢衡之,他说:“对你生情,的确非我本意”。
    她正出神之际,额前忽然微微发热,紧接着恍若针扎一般疼了起来,她伸手去摸,忽然间疼痛又消失了,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虞禾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这是解除命剑的感应。
    谢衡之已到至臻境,剑化万物,命剑之咒也能自解。
    自此后,他们二人,才算真正再无纠葛。
    受罚结束后,虞禾又偷偷地去了一次禁地边上。尚善化为人形,光溜溜地露出半个身子,问她:“你怎么才来?”
    虞禾这次没有批评他不穿衣服的事,只是说:“我们把契约都解除了吧。”
    “你不想管我了?”尚善没想到这事会是虞禾主动提出,立刻面露凶相。“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禁地!”
    她摇摇头,说:“不会的,你放心,就算离开栖云仙府,我也会托人照顾好你,经常来给你喂吃的。只是我经常来看你已经受罚了。要是被人查到我与你结契,你被处死,我也要受刑。何况往后我若死了,你也不想被我连累吧。”
    尚善脸上满是不信任,他说:“你们人族最会骗人,我才不信。”
    虞禾给他丢了一大包糖糕,哄劝道:“不骗你,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不是我的灵兽,我也不做你的仆从。”
    尚善见虞禾态度诚恳,认为她的话也有道理。虞禾那么弱,一巴掌就能拍死,万一她短命,岂不是将他也给连累了。
    见他点头,虞禾抬手化出法诀,随后点在自己手背,尚善额前现出一道符文。
    “破。”
    符文应声而碎。
    虞禾又说:“主仆之契你还未解。”
    尚善被拆穿心思,哼唧道:“我不解。”
    她倒也不生气,尚善被关在禁地中,千年百年不出来,只要他死不了,也暂时无法对她做什么,日后再找机会让他解开便是。
    “随你,我还有事,再待下去又被罚跪了。”
    虞禾离开禁地,直奔着望仙台而去。
    望仙台地势广阔,众仙门都到齐了。姑射山一派在一群五颜六色的弟子服中素得格外显眼,虞禾找到后拨开闹哄哄的人群走到霁寒声身边。
    霁寒声的师伯一见是她,立刻冷哼了一声。
    “就是你带坏了我师侄?”
    霁寒声连忙语无伦次地说:“师叔不、不是,是……是我自己。”
    “好了,你休要替她多说。”那名前辈打量着虞禾,说:“虽说有寒声替你美言,若你能为不够,姑射山不会破例收你入门。”他说着又冷笑一声。“毕竟我们不如栖云仙府良莠不齐,什么人都收入门中。”
    虞禾也没想到看起来仙气飘飘的姑射山,原来也会搞拉踩这一套。
    正想着,有人惊呼:“谢衡之来了!”
    “听说他又破境了,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你看……”
    虞禾在议论声中,朝着远处的那抹颀长的身影看去。谢衡之在高台之上,俊美不凡,气势凛然,甚至他一出现,周围就此起彼伏地出现了惊叹的抽气声。
    虞禾也如旁人一般,看着千万人眼中的焦点。
    霁寒声的师叔注意到她背了一把锈剑,忍不住一挑眉,问道:“此剑……何名?”
    若不是姑射山重礼数,他都想问怎么背着破铜烂铁。
    虞禾的目光从谢衡之身上移开,将剑取下拿在手里。周围人声鼎沸,谢衡之的名字如雷贯耳,如潮水一般挡不住地钻入脑海。
    她心里却忽然有道声音呼之欲出,似是想要将那些杂乱都挡在外。一时间心中愈发清明,似乎被什么牵动似的,让她不由自主地开口。
    “断流。”
    霁寒声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虞禾的声音更为坚定。
    “此剑名为断流。”
    话音才落,锈迹忽然开始剥落,如同尘灰一般消散,寒光乍现,露出剑的本来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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