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禾犹豫片刻,往回看了一眼,随后才点头道:“我们走吧。”
——
霁寒声似乎很赶时间,千里之遥的距离,甚至不惜耗费灵气使用神行术。
很快虞禾便察觉到,这是前往魔域的方向。
她一路上都不多问,顺从地跟着霁寒声,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直到一股强悍无匹的剑意逼近,毫不留情的杀招朝着霁寒声落下。
他迅速闪身躲避,祭出武器去挡下狂乱的剑影。
原本寂静无声的山野,瞬间激起层层的回响。
目之所及,尽是一片飞沙走石,草木被悉数摧毁,在剑风中被粉碎。
行光十三剑的杀招,组成天罗地网般的剑阵。
破妄发出嗡嗡剑鸣,仿佛是夺人心魄的乐章。
“霁寒声”手中的两柄弯刀再握不住,被剑风打开,剑影穿透姚娉婷的身躯,在她身体上留下两个血洞。
“谢筠,收手。”
虞禾话音才落,即将如雨点一般落下的千万重剑影,顷刻间消散不见。
而此时此刻,顾微与柳汐音等人,也终于追赶上了他们,见到眼前的一幕,柳汐音毫不意外。“我就说他不是霁前辈,他伤还没好……”
谢衡之顺从地站在一旁,方才毁天灭地的架势收敛得一干二净。
姚娉婷伤重,勉强撑起身坐起来,面色苍白地看向虞禾,冷笑两声也不说话。
“你躲了那么久,为什么现在为了带走我,用这么拙劣的骗术?”虞禾分明记得,萧停也一直想要活捉她,想必和姚娉婷脱不开干系。
现在阳关道在风口浪尖上,当日借花之阵的主导又是姚娉婷,仙门正在四处追杀她,她竟不顾危险自己冒出来了。
除了能威胁谢衡之,和死而复生过以外,虞禾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显然前者对姚娉婷已经没有意义了,那就只能是后者。
虞禾认真道:“你想用我身体里的法宝,去救一个将死之人?”
若不是寿数将近,姚娉婷这样狡诈的人,不至于冒险到这种地步。
纵使阴谋被戳穿,又身受重伤,姚娉婷依旧不慌不忙。
“我还以为你是喜欢他,才二话不说跟他离开,原来只是假意迎合,想要利用我带路……”
虞禾不禁感叹:“你这样说,显得我好聪明。”
姚娉婷嗤笑一声,别过脸去没有再答话的意思,顾微上前说:“直接带回去让悔过峰处置,什么话都能问出来……”
他说着便要封住姚娉婷的灵穴,却在下一刻被一支飞旋的折扇打退。
曲流霞接过回旋的折扇,飘然落下,挡在姚娉婷的身前,面上是虞禾从未见过的严肃。
“还请众位放她一条生路。”
姚娉婷意味不明地笑起来,说:“当真是我的好师弟……”
她一开口,曲流霞的脸色就迅速阴了下去。
他忍无可忍地转过身,毫不犹豫将一只蛊虫塞进姚娉婷嘴里。
“你给我吃了什么?”姚娉婷强行催动灵力要将蛊虫逼出来,丝毫不顾身上正汩汩流血的伤口。
“师父身在何处?”曲流霞点住她的灵穴。
姚娉婷面色涨红,眸中满是愤怒,却仍是不受控制地启唇。“邽州,朱雀城。”
曲流霞伸出手掌,又将蛊虫引出来,起身道:“你们听到了。”
虞禾被这两个人坑了好几回,对曲流霞的人品保持怀疑。“我不相信你。”
“不必不信,正好我也要去找他。”他斜睨了姚娉婷一眼,冷冷道:“毕竟我也有一半魔族血脉,更何况,这么多年了,我还不曾见过这位师父的真面目,如今他大限将至,我总该前去看上两眼。”
虞禾原本还有些犹豫,顾微怂恿道:“不是有谢衡之在吗?前辈,我们也走。”
她想了想,觉得也是,谢衡之体内有生生不息,修为恢复得很快。现在他就像个人形兵器,指哪儿打哪儿,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早些找到那个人,兴许还来得及阻止天火诛魔。
姚娉婷语气尖锐地讽刺:“魔族的血脉果真卑劣,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杀了你……”
虞禾从来没见曲流霞脸色这么差过,阴沉的程度堪比鹤道望。
曲流霞封了姚娉婷的声音,不许她再开口,替她医治了伤势后,便带着他们一行人前往朱雀城。
邽州两千多年前就被魔族占领了,历经千年之久,当初许多繁华的城池早就毁坏得不成样子。谁也不知晓朱雀城具体的方位,只能一边躲避邽州之中凶神恶煞的魔族,一边寻找朱雀城的所在。
几个人都很小心的与虞禾保持距离,以免谢衡之冷不丁地拔剑捅他们。
曲流霞的心情显然差到了极点,连谢衡之是怎么活下来的都不大关心。
纵使到了夜里,天上赤红色的裂缝依然显目,就像一个人的身体被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能清晰地看到内里的血肉,令人实在不寒而栗。
虞禾也很好奇,这个神秘莫测的人到底是谁,能哄得陆萍香相信他有起死回生之法,甚至这一代代人人,竟然都为了一个天火诛魔,筹谋千百年不曾动摇,前后坑害了不知多少人。
这样极端又固执的疯子,跟谢衡之好像也差不多,兴许还能有共同语言。
找了不知多久,他们终于寻到了朱雀城的旧址。
城中的房屋瓦舍被风化得不成样子,只能依稀辨别出从前是个繁华的城池。最古怪的是,此处并不像其他荒城很快被草木覆盖,长得一片郁郁葱葱。
时过千年,这里只有残破,没有新生,一副生机断绝的模样。
柳汐音传话给鹤道望,不久后栖云仙府便会派人前来,只要他们提前牵制住此人,再如何也不能让他跑了。
曲流霞解开了姚娉婷的禁言术,拉着她到一旁吵架去了。
顾微与柳汐音负责在此地布下结界,虞禾则带着谢衡之继续在夜色中往前走。
令人意外的是,虽然朱雀城地处魔域,城中却连一只魔物也没有。
她不知道为什么,分明从没有来过这里,却总有一种古怪的不安感,似乎是她的身体在本能地排斥。越往一个地方走,这种不安感便越是强烈。
然而她觉得这更像是某种指引,于是脚步愈发快速地往前。
直到虞禾的视野中出现一个开阔的平台,她猛地停下脚步,身后的谢衡之也紧贴着她停下。
平台之上,站着一个粉裙的女子,正笑意温和地看着她,似乎已经在此地等候多时。
寂静无声的黑夜,废弃上千年的荒城,以及早已死去多年的故人。
对于虞禾而言,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让她见到这么一张脸,说是毛骨悚然也不为过。
“师清灵?”她发觉自己的声线都有点抖,也不知道是因为惊愕还是惊吓。
“你在害怕。”师清灵站在空旷的平台上,一袭粉裙与这凄凉破败的景象格格不入。
从前面对虞禾不是露出假笑便是憎恶的姑娘,此时此刻,一反常态地温和平静。
“我特意挑选这副躯体,是你的熟悉的面孔,还以为能让你感到亲切几分。”
虞禾听到这话,顿时背脊生寒。
“你究竟是谁?”
相貌为师清灵的人,将目光落在谢衡之身上,似乎是在等他开口。
“小友追杀我许久,今日相见,为何又不出手了?”
虞禾刚想说谢衡之现在是个傻子,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句:“晚辈谢衡之,今日来此,是请付前辈解惑。”
第96章
虞禾深吸一口气, 强忍着不让自己发怒。
眼下还有要紧事,她暂且不跟谢衡之这种人计较。
“傅前辈?你们相识?”
谢衡之听出她语气中的咬牙切齿,一只手伸过去轻轻勾了下她的手, 被用力地打开。
虞禾甚至没有回过头看他一眼,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解惑,自然可以。”对方答话的时候, 目光却落在虞禾身上。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假扮师清灵?”直到这个时候, 她才发现谢衡之没有与她说清楚的事, 远比她以为的要多得多。
“义父!”
正当三人气氛凝滞,各怀心思的时候, 身后传来姚娉婷的呼喊声。
她几乎狂奔着朝台上的人跑去, 曲流霞却上前制止,她身形一软,直接跪伏在地。一身的紫衣染了灰尘, 凌乱的乌发中露出一双惶恐的眼。“是我无能,将他们引来了此地,是我害了义父……”
台上的人用师清灵的脸, 露出一种平和淡漠的表情, 说不出的古怪。
“你做得很好,已经足够了。”
虞禾发现在场五个人, 似乎只有她还是茫然的。
能带领阳关道开启天火诛魔,又让谢衡之能尊称一声付前辈的人,这世上似乎怎么想也难以找到第二个。但这么想又不太可能, 实在太荒谬了……
“他的确是付须臾。”谢衡之看穿了她的疑惑。
虞禾猛地睁大眼, 就像是一道闷雷突然在她脑海中炸响一般,让她整个人都懵了一瞬, 脑海里只剩下一道浑浊的声音不断回响。
此时此刻,她有一种大脑在被人拳打脚踢的感觉。
倘若眼前害人无数的阳关道之首是付须臾,那曾经参破心剑得证大道的剑神又是谁?
虞禾仍难以置信。“可付须臾……不是参破心剑,一剑破碎虚空飞升异界了吗?”
付须臾并没有继续遮掩的意思,甚至坦荡道:“惭愧,我的确未曾参破心剑,至于飞升异界,只是彼时仙门用于掩人耳目的说辞。”
“为什么要掩人耳目,因为你建立了阳关道?可你为什么会变成师清灵?还有……”虞禾猛然间想起了断流当初的失控,传闻说断流曾是付须臾赠予他师姐的佩剑,这样一来,也就能说通为什么断流失控发动灭道剑阵,而她一死,剑阵便随之瓦解。
“为什么你要杀我?”
须臾剑法有过失传,灭道剑阵并不完整,因此无法收招,然而作为须臾剑法的创始人,以及断流曾经的主人之一,付须臾利用灭道剑阵引谢衡之杀她,不会留下任何把柄,因为谁也不会想到他的身上。
“我与你,本没有什么恩怨。害你性命,是陆萍香所求,也是为了谢衡之。有他在栖云仙府,恐怕诸事不便。”
付须臾骗了许多人,事到如今,他已经没了作假的必要。